快到年关了, 王韬已经辞行准备回家,顾之恒也想带着女儿回去看看爹娘。
不过顾家二老却早早托人来了信,嘱咐两人不要乱赶路, 孩子还太小,路上容易出事。
顾之恒看着信虽然心里明白,可还是有些沮丧,他想家了。
隋愿只能安慰他,“等以后你不忙了,咱们就带着明静回家看二老不就行了, 现在也只是暂时没办法, 明静还太小了。”
她自然对回去没什么兴趣,不说别的, 自己的亲爹还是来看她的,她连回门都没办法。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适合这种没有外人烦扰的日子, 她也知道,顾之恒以后连陪她的日子都会减少,更何况是回家。
顾之恒看着还只会咿咿呀呀的女儿,想起赶路的艰难,也只能妥协, 留隋愿母女在宁安也不现实。
终于到了年前休沐的日子,宁安城变的热闹了很多, 街上人来人往,这世上再没有比家人团聚更开心了。
这日,夫妻俩上了榻, 窝在温暖的被子里, 隋愿都要睡着了, 又被顾之恒给摇醒。
隋愿嘟囔:“干嘛?”
顾之恒好半天没说话,隋愿又昏昏沉沉地想睡。
隋愿再一次被摇醒,脾气就不太好了,抬手就去揪顾之恒的耳朵,一字一句道:“你要干嘛?”
顾之恒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很郑重地将一个粗糙的荷包递给隋愿,“你别嫌弃,现在虽然不多,等将来……”
隋愿怔愣了两下,才伸手接过荷包,终于清醒过来,便笑着逗他:“将来?将来怎样?”
她并不在意里头有多少,却很满意这辈子顾之恒重视她、将她放在妻子位置上来对待的态度,其实她想要的也不多,只是上辈子的顾之恒太过吝啬,她也太过倔强。
上辈子可没有这回事,她估摸着上辈子顾之恒把银钱都留着看书请夫子提升自己了,也是难得,就那么些子钱,硬生生就真的让他走上去了。
顾之恒听她说笑,如今微白的脸上泛起红云,连耳后根都红了,他微微垂首,不知要说些什么,喉间不断上下滑动,又庆幸她看不到。
隋愿心里已经笑晕了,这人某些地方真是死都变不了,但她还是忍住,像是开玩笑般,将上辈子顾之恒做过的事儿说出来。
“将来,你要用箱子抬上金银,还有用箱子装满珍宝字画古玩,无数绫罗绸缎,还要用红绸封好,然后再送给我。”
她说完就憋不住笑了,想不到,自己如今也变的俗气了,上辈子顾之恒将这些东西抬到她面前,她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连带着顾之恒都被她好一顿奚落。
顾之恒抬起头,微弱烛光下还是能瞧出他有些错愕,不过三五息就回过神。
他努力点头,像是誓言般承诺,“好。”
隋愿早就已经困的不行,脸在他怀里蹭了蹭,听到他答应后,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顾之恒看着她逐渐放肆的睡姿,也只敢轻轻巧巧地搂着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又想了会儿心事,也睡下了。
这个年,小夫妻俩就过得从容不迫,隋愿的铺子,由柴发领着,早早就休息了,她还发下厚厚的红包,伙计们都喜笑颜开的。
顾之恒学东西很快,如今置办起来也有模有样的,人情世故上也通达了不少,还记得给赵智送了一份礼。
他没有闲钱,发下来的钱都交给了隋愿,更不会主动找隋愿要钱,便亲手用木头做了个木马送过去,听说赵智的儿子爱得跟什么似的,嚷嚷着还要小兔子。
大年夜前一天,吃完午饭,天色有些阴沉,看着像是要落雪。
隋愿抱着女儿坐在燎炉边,听他冷冷清清的板着脸吩咐翡翠玛瑙事儿,满脸正经的模样逗的很,不由偷笑起来。
前两日他借机把董云的两个女儿全送走了,处理的干净利落,还跟她解释为何要这么做,生怕她会生气。
她当时就在一边看着,顾之恒不苟言笑眼神冰冷,即便是俊朗无匹身长玉立的模样,也把两个小姑娘吓得不敢说话,纷纷跪下求她开恩。
隋愿上辈子看惯了顾之恒这副模样,自然不怕,不过还是装着害怕不敢说话的样子,任由他发落了两个丫头。
当夜顾之恒就热情似火地搂着她,言语间颇有些委屈,“我哪里可怕了?你不会怕我的对吧?”
隋愿被他缠的没办法,听他言语,颇为不屑,便冷哼一声,“我怕你?我会怕你?真是笑话……”
上辈子就没有怕过好吗?
男人虽然满意她的反应,但显然被她那一声冷笑和语气给激到了,当即就翻身压过她。
隋愿先是嘴硬,和他嘴对嘴的啃了好半天,互不相让。
没一会儿,果然隋愿就嘴硬不起来了,只软言软语的让他慢些,娇滴滴的劝他,别到时牛没累死,田就要坏了……
顾之恒吩咐完事儿,一转头看她竟然发着呆,脸色绯红不知想些什么,便接过她手中的孩子,温声道:“累不累?要不要去睡会儿?”
隋愿这才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耳间有些微红,她整天都在想什么鬼东西啊?
她清了清嗓子,连忙摇头,“不累,明天就过年了,今天要把事儿都安排好。”
“你就好好休息吧。”顾之恒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过她肩头,神态轻松道:“没事,有我在呢。”
隋愿听到这句话,身形忽然顿了一瞬,定定看着他,许久都说不出话,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眶里竟然慢慢泛起了泪意。
不过在顾之恒看到前她就转过了头,将自己的失态隐藏起来,顺着他的脚步往卧房里走。
上辈子,在隋国公府崩塌前,她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和顾之恒夫妻不和,娘家即便再不济也是后盾,若是真的倒塌了,那她该如何跟顾之恒相处?
上辈子她在顾之恒面前高傲惯了,有国公府矗立在身后,受先祖庇佑,她就能时时鄙夷他,瞧不起他,高高在上的漠视他。
她多年来的傲气,还有两人之间三尺厚的冰,让她无法去向顾之恒开口,只能把自己锁在屋里,独自煎熬哭泣。
那个时候,她以为天就要塌了,可顾之恒却主动过来,难得一次温情地拍她的肩,搂着她,告诉她:“没事,有我在呢。”
她因为这句话,又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里,高傲的踽踽独行了许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崩溃的朝他喊出和离……
没有想到,这辈子,竟能在快要成婚三年后的一日里,这个榆木脑袋,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为人正直诚恳,说一不二,定不会欺瞒于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哄骗她,这句话定然是发自真心的,他是在努力关心她,尽管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她的一点改变,竟能带来如斯变化。
隋愿心中一阵酸涩一阵温软,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只能假装风吹到眼睛,垂首暗暗把泪擦掉。
她与他才隔两岁,在她还是骄矜任性的女郎时,他就已经担起了养家重担,承受着诸多她不曾经历过的事儿。
父亲说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限定个人的成就,顾之恒就是他最最看好的那个,而她却要那样瞧不起他。
明明两人就算不做夫妻也可以很好地相处啊。
隋愿心头胀满了不知名的情绪,冲得她有些立不住,只能抖着声儿朝什么都不知道的顾之恒道:“顾之恒,你生辰的时候,我,我都还没有送你礼物呢。”
不知道是不是延续了上辈子的习惯,两人都没有过生辰的念头,顾之恒大概也想给她过,只是他没有钱,不敢胡乱向她表什么心意,怕被嫌弃。
她总是计较顾之恒没有送她东西,其实,她又何尝送过东西给他?
顾之恒闻言一愣,又难得羞赧地笑了起来,俊秾的眉眼舒展,眼睛里隐隐闪着光华,目光灼灼看着她,满脸温柔。
他此时脑海里回想着隋卞说过的话,她性子娇气,要多哄着她些,他愿意哄,只是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呀,他的嘴真笨。
顾之恒朝四周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后才做贼似的在隋愿左侧脸颊上快速亲了一下,轻声道:“不用再送别的,你已经把最好的送给我了。”
他何其有幸,能娶到隋愿,这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隋愿被这句不是情话的情话给弄的满脸通红,少女的一颗心似是浸泡在蜜水里,微微震颤,羞涩过后,她又有些不可置信,一双杏眼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他穿着的是自己亲自定下的锦衣,玉色的软绵料子,被他穿的笔挺修长,又瞧着温润内敛,就像个平常少年郎,与玉京那些贵公子都不差,手里抱着女儿,看起来温馨极了。
“你,你这是哪儿学来的话?”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顾之恒这种锯嘴葫芦能说出来的话?还有那个吻,肯定是她幻听了。
隋愿闭上眼努力摇了摇头,再次看过去,面色由一开始的酡红变的怪异起来,这人的变化,由不得她不多想。
“你最近看了什么东西?这句话是谁教你的?顾之恒,你今天不说清楚,你……”
顾之恒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须臾闷笑起来,见她依旧喋喋不休,红唇妍丽,饱满的脸颊红润娇艳,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
“阿愿,那些话本子,你都忘记收起来了。”
隋愿闻言心头猛颤,终于反应过来,登时连耳朵根都红了,天老爷,那里头还有些极为露骨的话本子,甚至还带了不可描述的插图,不会被这厮看去了吧?
难怪这阵子在榻上,这厮就跟开了两窍一样,原来——
隋愿只觉眼前一黑,她的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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