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隋愿大致也明白了一些,  难怪顾之恒从那时候起,就不再与她争吵一句,默默挨骂,  往常还会与她商量,争辩两句,  譬如搬进泗水胡同时,  还能大吵,  可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成了木头。

    原来事出有因,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

    眼里忽然就有些发胀,  心口也酸疼的厉害,  他为什么不说?是怕自己嘲笑讥讽他么?

    上辈子的隋愿,  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就已经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木讷的越发沉默,高傲的越发歇斯底里。

    隋愿心里讪讪的想,等顾之恒回来,她要温柔点对他。

    屋内一时寂静,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响,  偶有几声清脆鸟鸣。

    两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耍,顾明静手里的小锤子就没放下来过,一直拿在手里,  眼睛追着豆豆跑,  嘴里咯咯笑,  偶尔也会站起来,  只是她人小腿短,走不到两步,就时不时被自己绊倒。

    豆豆这个小男子汉倒是很照顾妹妹,看到顾明静摔倒了,连忙回转去扶,顾明静就抓紧时机,一锤子就敲了下去……

    她口中还不停的喊:“冲,冲……”

    豆豆被木锤子敲中了肩膀,嘴巴瘪了两下忍住了,顾明静一岁还差几天,压根不知道轻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敲了一下,这下子豆豆也忍不住了,大哭起来。

    翡翠和奶娘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来不及拦住,以为只是逗着玩儿,不防真把人敲哭了,连忙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

    隋愿和杨氏也走了出来,看到顾明静一脸怔愣的坐在草地上,杏眼瞪得圆溜溜,手里的锤子攥的很紧,豆豆则是站在一边仰头大哭起来。

    杨氏觉得豆豆实在有些懦弱,便轻声呵斥,“豆豆,你是男孩子,怎么能哭成这样,明妹妹那么小,还能把你敲哭?”

    豆豆闻言更加委屈了,嘴巴一瘪,哭的更大声了。

    隋愿却察觉到有些不同,“杨姐姐,你先别说豆豆,可能,真是明静这臭丫头的错。”

    她蹲身将豆豆拉过来,柔声哄了两句,见他稍微止了点哭声,便解开他的衣裳看肩膀,果然白嫩的肩膀上已经有了些青色痕迹。

    杨氏都有些震惊了,她控制不住地将眼睛投向明静,结结巴巴道:“这,这真是明静敲的?”

    不可能吧?一岁的孩子有这个力气?

    隋愿直直吸了一口凉气,真的想当场哭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丫头继承了她的容貌,没想到,居然还继承了顾之恒的一身蛮力。

    老天爷莫不是在戏弄她?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啊。

    “大概真是。”她朝杨氏道歉,又跟豆豆道:“豆豆,明妹妹还太小,她不会说对不起,那婶婶跟你说可以吗?婶婶以后会教好明妹妹,不让她乱敲好不好?对不起,豆豆。”

    豆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抽噎着自己擦了擦泪,“婶婶,我不怪明妹妹。”又小声说了一句,“明妹妹要是能轻一点,我就不会哭了。”

    隋愿被豆豆圆头圆脑脸上还挂了两滴泪的可爱模样给俘获了,连连点头,“是明妹妹的错,其实豆豆可勇敢了,就是小男子汉。”

    果然,豆豆听到这句,就挺起了胸膛,还特意瞪了自己的娘杨氏一眼。

    杨氏目瞪口呆,“嘿,你这臭小子,还学会瞪你娘了……”

    隋愿也笑了起来,连忙拦住杨氏,“杨姐姐,豆豆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明静的错,可不能再说豆豆了,把孩子委屈坏了。”

    杨氏闻言只啧啧称奇,弯腰抱起顾明静,小姑娘一岁的年纪,白白嫩嫩,手脚跟刚出池塘的藕一样,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就是个小仙女啊。

    这力气真的能那么大?

    顾明静最喜欢被人抱起来,立刻甜甜的用藕节似的双手圈住杨氏的脖子,做亲密状。

    杨氏果然忘记了儿子的痛,抱着顾明静亲个不停。

    隋愿脑子里回荡的却是刘妈妈的话,“小姐的性子呀,跟夫人小时候像极了哟,可会讨人欢心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一回家,隋愿就把顾明静的小锤子给没收了,还苦口婆心地劝,“明静,这锤子不是女孩子玩儿的,咱们玩娃娃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顾明静高昂又嘹亮的哭声。

    隋愿手忙脚乱地给顾明静送娃娃,还有竹子编的小玩偶,还有顾之恒雕的小兔子小马,但是都不管用。

    顾明静仰天大哭,不停掉金豆豆,只肯要她那圆头圆脑的小锤子。

    这下子把刘妈妈和两个丫头心疼坏了,围着顾明静就是一顿哄,如今这三人跟隋愿越发像亲人,什么话都敢说。

    刘妈妈:“我的姑奶奶,你就还给她吧,小孩子不能这么哭,会岔气的……”

    翡翠:“夫人,小姐平日都是自己拿着敲,小孩子就是觉得好玩,所以一时没个轻重……”

    玛瑙:“夫人,今天小姐肯定不是故意的,小姐平日从来不敲人的……”

    隋愿也很无奈,“你们说她不敲人,可她偏偏敲了,还把豆豆肩膀都敲青了,难不成是豆豆故意装的?”

    可看着顾明静哭的那么伤心,撕心裂肺的,她也不忍心,只能把小锤子还给她。

    到底不放心,又义正辞严道:“顾明静,下次再敲人,我就把锤子烧了,你以后再哭都不给你。”

    顾明静睁着懵懵懂懂的小鹿眼,脸上挂着泪珠,瘪了会儿嘴,又开开心心地玩起了小锤子。

    隋愿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便又再试了一次,果然发觉她的力气比一般的小孩大多了,小手攥的极紧,前段时间竟然没有太在意。

    她仰天长叹,在心里已经把顾之恒骂了一千遍。

    到了六月初三这天,清早下了一场雨,路上还湿漉漉的,天气还算凉爽。

    隋愿早早就起床把明静打扮的漂漂亮亮,今天小寿星抓周,虽然亲爹不在家,但也不能马虎了。

    杨氏早早就来帮忙,柴发他们也都来了,顾青青也难得休息一天,围着顾明静转个不停。

    众人正说的热闹,就听到外头说来人了。

    隋愿出去一看,是赵嬷嬷亲自过来了,“哎呀,您怎么亲自来了?派个小丫头送过来就行了呀,真是劳累您了。”

    赵嬷嬷也抱了抱顾明静,“世子妃说孩子生辰她不能亲来,已经很遗憾了,就让我来走一趟。”

    她转头看着怀里乖巧可爱的顾明静,眼里也都是喜欢,“小姐模样真好,可爱极了。”

    隋愿抿唇笑起来,自己孩子被夸,谁不高兴呢。

    等宾客都到了,隋愿就抱着顾明静进去更衣,顺便翻了翻赵嬷嬷送来的东西。

    是一块印着内廷标志的玉牌,上头雕刻了福寿安康四字,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温,价值就不提了,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隋愿很满意,她不缺钱,她想要的,就是这份‘心意’。

    宾客尽欢后,就到了最重要的环节,抓周。

    隋愿为了抓周不闹笑话,硬是哄了一晚上,从顾明静手里把小锤子换下来,吩咐不许放到抓周礼上,抓周礼上也不许出现什么锤子这种男孩子玩儿的东西。

    她精心挑选了各种精美的首饰、娃娃玩偶、笔墨纸砚、还有许多小玩意,反正就是应有尽有,除了小锤子。

    顾明静爬来爬去,在隋愿的刻意引导下,选了个圆润的夜明珠,抱起来就啃。

    隋愿很满意,非常满意,只要不是锤子,一切都好。

    开席后,奶娘就抱着明静回了后院,隋愿也跟了过去,果然顾明静就往床头爬,因为床头那边放着她最爱的小锤子。

    刘妈妈见状也叹了口气,她真没想到,一个一岁的孩子,居然这么执着于一个锤子,“这世子妃的帖子都下来了,过几天就要带小姐过去,这可怎么好?”

    隋愿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去了,到时候让奶娘看紧点。”

    几天后,吃完早饭,隋愿就出了泗水胡同,去镇南王府了,如今她已是熟客,与世子妃熟识,又是世子救命恩人的妻子,倒也无人生什么话。

    隋愿靠着车厢,对坐在奶娘怀里的顾明静道:“你今天最好听话些,要是再乱敲,我就揍你,等你爹回来,他也会揍你,听明白了吗?”

    顾明静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好像真的听懂了。

    到了王府后,照例是赵嬷嬷带人进去,隋愿跟在她身后,两个丫头和奶娘紧随其后,很快便到了世子的院子。

    又是一年夏日,王府游廊边的紫藤萝好似又粗了些,蜂飞蝶舞,烈日当空,只有一点斑白投在地上,无端叫人觉得燥热。

    隋愿用帕子擦了擦汗,想起裴宁屋里的冰块,不由加快了脚步。

    裴宁手里正牵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玩儿,看到隋愿来了,连忙招手,“哎呀,快来快来,珏儿也等了好一会儿呢。”

    隋愿连忙跨过门槛,她现在只想坐在冰盘边上纳凉,可看到小男孩,不由心头一蹦,她好怕顾明静犯浑,举着锤子乱敲。

    “裴姐姐,小世子今天也在呢。”

    裴宁才从里头出来,浑身凉爽的很,牵着儿子笑道:“是啊,母亲今天中午不适,珏儿便留了下来,我就带着玩会儿。”

    她说着面色也有些怅然,虽然她贵为世子妃,身份尊贵,可面对王妃婆婆,也丝毫抵抗不得,孩子一岁后每日基本都呆在王妃那,只有晚上才会送回来,这还是她在世子面前流了几次眼泪才争取回来的。

    一抬头就看到顾明静,缩在奶娘怀里,睁着一双骨碌碌的杏眼瞧她呢,看到白白嫩嫩模样可爱的小丫头,裴宁也忍不住。

    “哎呀,孩子脸都热红了,咱们快进去吧。”

    隋愿就等着她这句话,丝毫不客气,满脸急切地等着裴宁先走,好赶紧进屋享受冰块的凉爽。

    裴宁笑着嗔她:“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孩子看了笑话。”

    隋愿才不理这些,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赶紧跟在她后头,进屋后就抱着冰盆不撒手,好一会儿才舒畅的叹了口气,浑身毛孔都在叫嚣着舒适。

    “裴姐姐,我们才多大呀,就算生了一个孩子,我们也还是小姑娘。”

    裴宁听着她的歪理不禁笑了,笑完以后就有些酸涩。

    进了这高墙,就注定了做不成小姑娘,便是一般的高门大户,娶媳妇也讲究娶妇娶贤,进门便是要准备主母,将来执掌中馈、迎来送往、打点人情,哪里还算什么小姑娘,每日不被那些庶务给烦扰死就算阿弥陀佛。

    隋愿凉下来后,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朝裴宁俏皮的行礼,盈盈一笑,就坐在了裴宁的下首,因着赶路而红润的脸庞异常的娇嫩,似要滴出了水儿。

    裴宁看着她着一身溜光水滑的粉嫩交领半衣,胸前绣了几朵殷红的梅花,配了一条荼白的烟罗纱裙,坐在那,便好似一幅画儿,比未出阁的时候还要淡雅出尘。

    忽然生出一种她好闲适自在的感觉,不像自己,每日都要看公婆丈夫的脸色,连孩子都不能养在身边,早早就觉得心累。

    隋愿看了会儿周珏,心里再次感叹,这孩子的容貌真是集父母之大成啊,眉眼精致灵巧,小小年纪便能瞧出将来的清越俊朗之姿。

    她喜欢模样好看的孩子,自家女儿她稀罕不够,对周珏也有些眼馋,但不敢上手,只夸了起来。

    “小世子快要两岁了吧,真可爱,又安静乖巧,不像明静,整日都跟个疯丫头似的。”

    “孩子还小呢,哪里就能看出疯了。”裴宁倒是很喜欢明静,抱过她后逗了好一会,朝周珏招手,“珏儿,你来看看妹妹。”

    周珏也正好奇地看着打扮精致的明静,闻言便走了过去,还抬手戳戳明静的小脸,两个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无话。

    顾明静小话痨率先打破尴尬,她坐在裴宁怀里,口中又喊了起来,“哈,冲,哦……”叽里咕噜压根听不懂。

    隋愿:“……”

    周珏被她挥舞的手、还有手上盘的油光水滑的小锤子给吸引了目光,两个孩子倒也很是相宜。

    裴宁看两个孩子玩的还行,便吩咐奶娘,“把珏儿抱到那,和妹妹一起玩会儿吧。”

    隋愿有些紧张的看向明静的奶娘,奶娘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照看住小姐,绝不让锤子锤到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孩子,话题又转到了男人身上。

    裴宁饮了口酸梅汤,笑道:“到了宁安,顾小旗对你还不错吧?我看你这模样,过的应该很舒心?”

    隋愿笑着点头,孩子都生了,也没有什么好羞涩的。

    “还算不错,他管不到我,我每日没事就吃吃喝喝,逗逗孩子,闲来无事就调制香料,也幸好他这人除了木讷些,别的都还好。”

    裴宁闻言先是笑,接着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又轻声道:“现在想想,隋家三爷眼光真是不错,你怀明静的时候,没准备丫头吧?”要是准备了丫头,她肯定不会这么舒心。

    隋愿摇头,眼睛紧紧盯着外头玩儿的明静,“没想过这事,也不可能有这种事,他要是敢,我收拾东西立刻就走。”

    即便是上辈子,她对这种事都无法容忍,更何况这辈子两人过的还算和谐。

    裴宁有些不赞同,如今与隋愿相交日深,隋愿的性子她还挺喜欢,便想着劝她一句。

    “你也别这么说,男人在外,总会有这种事的,咱们也不能显得太过妒忌。”

    她指了指西南处,世子的姨娘们都住在那,“世子之前宠幸了一个丫头,连着去了好几晚,模样挺出挑,身段极好,不过到底是个下人,我也懒得看在眼里。”

    隋愿看着裴宁,一时有些无言,也知道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两人成长环境与成长轨迹完全不同,隋卞对她算是放养,加之隋卞与母亲恩爱,众人口中称颂,她受了颇多影响,诸多原因养成她这种天真烂漫又娇蛮任性的性子。

    而裴宁就不同了,大家闺秀,生下来以后,大概就已经定下了未来的道路,成长的每一步都有模子,她注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高门主母。

    隋愿面上有些怅然,诚恳地道:“裴姐姐,我也知道该是如此,可我一想到要将他推向另一个女人,她会和那女人……我就睡不着觉,我也没办法去想这件事。”

    裴宁一怔,她心头一时跳个不停,曾几何时,她也曾为此感到伤怀,可又总是告诫自己,不能犯妒,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

    夜半无人处,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隋愿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说她不愿,说她不想。

    她有些语重心长,不想隋愿将来因为这个而过得艰难,以至于自苦。

    “你也要做好准备,等以后他真的要踏出那一步,你可千万要忍住,切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隋愿听着裴宁如知心大姐姐般的言语,知道她是在说真心话,至少上辈子这个时候,除了亲爹隋卞,没有谁会劝着她这样亲切私密的话,有的也是幸灾乐祸的和她说,说不定哪天顾之恒就纳妾,看她到时候怎么哭鼻子。

    她很感念自己这辈子的变化,能让她交到这样的朋友。

    但也知道两人想得不一样,便不再反驳,只应声道:“多谢裴姐姐,您的话我记住了。”

    隋愿虽然嘴上说着明白,可心里确实有些膈应,一时连情绪都低落了下去。

    她无法得知将来,也不知道这辈子顾之恒还会不会带妇人回来?即便她很有信心,这辈子的顾之恒她已全权掌握。

    难道她真的只能这么被动的等着么?

    她心里有自己的骄傲和小心思,她无法去质问顾之恒,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在意他,在意他会不会睡别的女人,她不想叫他得意,她也不想在将来的某一日,那些质问变成现实后,会受到他的嘲笑……

    隋愿有些难过,她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么多,可话语就是这样,稍微与人心利益相违背,便辗转反侧的在脑中来回游荡,侵蚀着你的心神。

    她甚至已经联想到了,上辈子顾之恒后来带回来的妇人,或许就是哪一次出去认识的,只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隋愿一时想的怔怔,一方面觉得顾之恒不可能这样,一方面又咬牙切齿的觉得,他怎么不会?

    心里一片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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