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顾之恒去了东卫后,隋愿就带着新制的香去了镇南王府。
虽说那次有些不太愉快,可隋愿这辈子性子已经变了不少, 她私心将裴宁当做朋友,那次的事儿,就当帮裴宁吧,换做是她, 恐怕她会冲上去撕丹壁的脸。
这辈子她有了朋友, 对待朋友,总要多几分耐心,更何况, 那是将来的皇后娘娘, 她的目的倒也没有变过。
果然裴宁调整的很快,那件事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和隋愿依旧谈笑风生。
从裴宁口中得知了确切的时间, 八月初五出发,回玉京贺寿, 归期不定, 但是会尽快。
她有些惆怅,夫妻俩才相聚半个月就又要分离了, 这可真是叫人难受。
裴宁也有些可惜, “本以为世子这时候会在那亚, 一开始说好的让大哥去, 世子若是早一些回来, 我就能收拾东西跟着回去了。”
她的儿子已快两岁, 能够赶路了, 只是确实不适合疾行, 她也只能望而兴叹,留在宁安了。
隋愿倒是对这件事没什么了解,对于回玉京也没有特别的执念,上辈子她确实很想回去,可后来回去也没有多好,如今反倒觉得在宁安天高皇帝远,过的也挺舒心。
她只能写了厚厚的信,给顾之恒,嘱咐他交到隋卞手里。
夜里夫妻两汗涔涔地分开,洗漱好后重新躺下,便躺在被窝里说起了话。
隋愿慵懒地嘱咐,“你回去了,记得到母亲坟前祭拜,连同我那一份也要拜了。”
顾之恒紧紧手臂,将她拢在胸口,声调从方才的兴奋中没有缓过来,有些喑哑,“嗯,我知道了。”
隋愿捏捏他的手:“若是遇到国公府的人,你只需客气些,不用太亲热,也不过分冷淡便好,跟在世子身边,除了保护世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顾之恒点点头,轻轻回握她的手,“好,我听你的。”
隋愿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没什么好说的,顾之恒与从前不同了,为人处世已经老练很多,而玉京里的人,在隋愿心里,除了隋卞,其他人上辈子就已经分割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两日,她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开始,将来会有很长的一段日子,顾之恒都不会像之前那样陪她了,他不止会保护她,还会保护天下人。
终于到了顾之恒要出发的日子,八月初五。
隋愿起了个大早,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就抱着明静去送顾之恒,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天知道她真的很讨厌送别。
她将心里的不舍慢慢掩藏,告诉自己要懂事,不可以再任性妄为,顾之恒想走到宁安候的位置,付出的绝不止一点点伤痕。
“你要平平安安的,我和明静都在家等你!”
顾之恒看着娇妻也很不舍,当着外人面不好意思,他只能垂首紧紧注视着她。
“嗯,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又抱了抱女儿,亲亲她的小脸,随后和王韬一起走出了宅院。
王韬频频回头,“你怎么和弟妹生疏了些,以前你都会好声好气的说一会儿,现在不一样了。”
顾之恒面色有些发烫,想起昨夜隋愿扑着他撒娇,他确实好好‘安慰’了。
可此时对着王韬,嘴巴却硬,“我都当父亲了,阿愿也是母亲了,自然稳重许多,不过,这种事儿你不会懂的。”
王韬目瞪口呆:“?”
他在后头瞪着顾之恒,喃喃自语,“怎么说着就攻击起人来了?有老婆有女儿了不起?哼……”
两人笑过后又议论起这次的事儿。
王韬有些话要嘱咐顾之恒,“今上如今年岁大了,封地的王爷回不去,这次起意要看看孙子,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去了可别犯糊涂,咱们的荣华富贵全在宁安的镇南王府,任他什么太子还是皇子,咱们也不能动摇。”
顾之恒暂时对这些弯弯绕其实还不太了解,“你的意思是,那些皇子会来拉拢我们这些人?”
王韬心心念念想去镇南王府,玉京的官场他这种普通人够不上,那就钻营自己能够得上的,自然对这些算是如数家珍。
“何止拉拢,若是你能投靠,他们恐怕会更高兴,今上如今已经老了,封地的王爷却还是壮年,手里还有重兵,以后太子继位,你说会不会有什么?”
他说得小心翼翼,还四处地看,生怕被人听见。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分析,你也别乱说,我只是提醒你,这个时候千万别玩心思,皇家无情,只有利益,谁能保证他们兄友弟恭能持续多久,如今成越动乱,镇南王爷就越发突出,到时候太子,未来的皇帝,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心思,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顾之恒跟在周瑾身边耳濡目染许久,也听明白了,难怪周瑾挑人那么严格,他为人本就忠诚,正直,神色很是严肃。
“你放心,我绝不会二心,世子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此生都会追随。”
那亚一趟,他对周瑾其实很是臣服,至于什么皇子什么太子,离他太远了。
王韬见自己说的他听进去了,便拍拍他的肩,“行了,你去吧,家里的事儿别担心,有我照看呢,不会有事儿的。”
顾之恒朝他抱拳,一夹马腹,哒哒离去。
隋愿抱着明静回了卧房,她躺在床上,看到明静玩得忘乎所以,自己却怔怔的。
她开始又一次安慰自己,世上哪有双全法,顾之恒走到高位,需得有无数付出,她又想荣华富贵,又想夫婿常伴身边,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隋卞说的对,她不太聪明伶俐,甚至有些蠢钝,确实做不得高门主母,难怪他当初不顾她哭闹,硬是压着她出嫁。
她趴在一边,用枕头将自己压住,闷声叫个不停,直到明静呜呜哇哇的过来抱她,她才恢复过来。
……
男人们出发去了玉京,到了中秋的时候,女人们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这次裴宁将杨氏也邀请进了王府,周瑾如今身边人太少,需得收拢些,左右她平日在王府也无趣的很,不如多为周瑾了解属下的后宅。
隋愿看到不过两岁的周珏在一边安安静静地自己玩儿,不吵不闹,乖巧听话,不由很是羡慕,“裴姐姐,小世子真是太懂事了。”
裴宁望向自己的儿子,眼里露出一抹柔情,“是,母亲整日带着他,身边的人教导的很好。”
她虽然心疼,但周瑾说他自小也是这样过来的,便也妥协了,婆婆入夜会送儿子回来,偶尔也会让儿子呆在自己身边。
隋愿也知道裴宁的情况,说实话有些心疼,孩子是母亲的牵挂,虽然婆婆不会害孩子,可一整日都不在自己身边,这实在太折磨人了。
她想想若是让顾家老太太带明静,不让自己见面喊委屈,光是想想就有些受不了。
“裴姐姐,等小世子长大些,就好了。”
裴宁笑笑,“我只要他平安健康就满足了。”
隋愿想起上次遇到丹璧,到底还是住了嘴,个人有个人的命,何况裴宁面上好像并不太在意,至少上辈子,她是个极合格的世子妃,她也就不能再多嘴。
三个女人联络了一番感情,到了午饭时候,隋愿和杨氏便起身告辞,家里孩子还在等着,做母亲的放不下。
裴宁起身送了送隋愿,她的目光无意间随之而动,隋愿今日又是一身新衣,茜色琵琶袖上裳,袖口上面绣着芍药枝叶,天水碧狐尾百合纹样的马面裙,既大气又温婉。
应该是夫妻极恩爱的,气色好的不像话,比做姑娘时还要美艳几分,她想起从前见到的隋愿,总觉得她好似换了个人。
隋愿亲亲热热的挽着杨氏的手臂,“杨姐姐,去我家用饭吧,反正豆豆也在我家,别回去麻烦了,今天正好让两个孩子多玩会儿。”
杨氏家没有丫头,她一个人带着豆豆,去王府带着孩子又不方便,便先去了一趟隋愿那,把豆豆给刘妈妈照看一会儿。
她是个爽快人,也没有多推拒,“好,那今天就多谢妹子款待了。”
隋愿娇嗔了一句,“杨姐姐你太客气了。”
两人便直接坐上隋愿的马车,往家里去,一路说说笑笑,比在王府时松快许多。
才进二门,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两人相视一眼,额头冒汗,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
杨氏叹气:“老赵那个大老粗,我也是个粗人,可偏偏豆豆这孩子……简直就不像我们亲生的。”
隋愿拉着杨氏赶紧往内院赶,“杨姐姐,你可别说,我都怀疑明静生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抱错了。”
杨氏看着娇娇怯怯的隋愿,又想起力大无比的顾明静,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此时隋愿的院子里,槐树荫下,青石板铺好的路面上又铺了一层软毡,占了极大的一块,上面摆满了小孩子玩的玩具。
豆豆正仰头掉金豆豆,嘴巴大张,满脸委屈。
而一边的顾明静举着她最爱的小锤子,口中呼嗬有声,奶声奶气说的还不太清楚:“冲,冲啊……”
一边的刘妈妈和奶娘并三个丫头都在哄豆豆,把地上的玩具全都往他旁边堆。
顾明静压根没人理,她也不伤心,自己拿着顾之恒新做的小锤子四处敲啊敲,看到一个小马车,又‘砰砰’敲了起来,还笑的格外开心。
豆豆一看顾明静又在敲他的小马车,嘴巴瘪了又瘪,哭得更大声了。
隋愿看的额头青筋直跳,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冲过去就把顾明静手里的小锤子给夺了下来。
“顾明静,你又欺负豆豆?”
杨氏连忙劝她别这么大声,会吓到孩子,又忙着去哄儿子。
顾明静一看手上的小锤子没了,嘴巴也瘪了,干脆利落的干嚎起来。
隋愿抱胸看着她嚎,见她还抽空偷偷瞧自己,杏眼里一滴泪都没有,不由更气了,对着她的屁股拍了两下。
“顾明静,这两天你都不要玩锤子了,你哭就加一天。”
顾明静压根不搭理她,嘴巴一撇,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爹……”
隋愿眉心乱跳,顾之恒走的时候,这丫头可一滴眼泪没掉,这会儿倒是哭的欢快。
“顾明静,你爹不在家,没人能护着你,不许哭了。”
她虽然很气,但还是疼惜地抱起明静,替她擦泪,又问刘妈妈和奶娘,“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明静又拿锤子锤人了?”
刘妈妈也没话可说,满脸无奈,“小姐这力气越发大了,豆豆又愿意让着她,一个没看着……”
杨氏这时候也抱起豆豆走过来,“没事,我看了看,身上没什么痕迹,男孩子皮实,别吓着明静了,她还太小,哪里知道轻重。”
隋愿都有些愧疚了,豆豆真的很懂事,总是让着顾明静,还挨顾明静的打。
“明静,以后这小锤子不能对着人了,知不知道?”她和杨氏道歉后,只能继续对女儿念叨,“你以后再这样,豆豆哥哥就不跟你玩儿了。”
顾明静总算听懂了这一句,歪着头,身子往下俯,朝豆豆指:“豆豆哥,抱……”
豆豆这时候也被安慰好了,两个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快,明静抱抱豆豆,豆豆就笑了,两人又玩在了一起,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什么。
隋愿叮嘱奶娘把顾明静看紧点,叹了口气,便和杨氏进屋喝茶了。
两人因着丈夫的关系,反而更亲近些。
一顿饭吃的也颇心累,顾明静这丫头极不安分,一会儿一个样儿,反观豆豆,虎头虎脑的努力吃饭,招人疼的很。
饭后,隋愿抱着明静送杨氏和豆豆离开,便回去补觉了,今日一大早就去了王府,又是说话又是走路,九拐十八弯满身的汗。
中秋这天,正是查账的时候,隋愿便去铺子里找了柴发,顺便将这些日子制成的香料送过去。
她看着柴发,递了一个大荷包,“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很好,这都是你的功劳,这里离玉京太远,家人是团聚不了,不过,银钱是足够的。”
柴发挠头,憨厚的笑:“夫人,我没事,我爹每个月都会给我来信,大家都挺好的。”
隋愿很是感激,上辈子柴叔也说要把柴发送来,只是董云那时候还在,她就拒绝了。
“那就好,你带着伙计好好吃一顿,帐从账房那里走,不要给我省钱,你们都辛苦了,跟往常一样,有事和玛瑙说就行。”
柴发应声后,便捧着荷包出去了。
隋愿接着转头看一边的顾青青,小姑娘的变化越发大了,从前怯怯的模样再没有了,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模样俏丽。
“青青,你还要多历练,若是有不懂的,你就问掌柜的和翡翠玛瑙,不要怕。”
顾青青亲热地点头,满脸都是笑:“嫂子,我知道了,今天晚上中秋,我回去陪你吃饭。”
到了傍晚时候,夕阳西下,玛瑙正好从柴发那回来,便看到顾青青和王韬一同归来的背影,两人还说笑。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疾走几步回头,一看果然是。
“青青姑娘,王先生。”
王韬是个文人,连忙抱拳,斯文有礼,“玛瑙姑娘,这是办事回来了?”
顾青青则是亲热地挽着玛瑙的手臂,“玛瑙姐姐,我回来陪嫂子吃饭,正巧遇到王先生下值回来。”
玛瑙见两人坦坦荡荡,便觉得大概是恰巧,笑自己想多了。
隋愿早就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宴席,让王韬也一同来吃,顾之恒不在,人多也团圆热闹。
自从顾之恒在王韬面前吹嘘顾明静后,王韬只要有机会,就会凑到顾明静面前,哄她逗她,希望顾明静能开口叫一声叔叔。
宴席还没开始,顾青青抱着顾明静在一边玩儿,丫头们忙忙碌碌的端茶上点心。
王韬凑到顾明静面前,笑眯眯的:“好明静,叫叔叔。”
顾明静对他吐了个泡泡。
王韬不死心,握拳伸到顾明静面前,“明静,叫叔叔,叔叔送你礼物,来,叔叔——”
顾明静还是不肯开口。
顾青青也在一边教她:“明静,叫叔叔,这是王叔叔。”
王韬见顾明静口水啪嗒,便伸手想抱顾明静,说不定今晚上多哄哄,这声叔叔就叫了呢。
不料,才刚伸手,顾明静手里的小锤子就“啪”地敲了下来——
“啊……”王韬捂着虎口,只觉大拇指都麻了,“你你你,你这是铁锤吗?”
顾明静一双杏眼牢牢盯着他的手,发觉王韬手心里根本没有东西,竟然还想再敲一下。
王韬连忙往旁边躲,揉着手勉强笑道:“将门虎女,将门虎女,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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