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听到护宁寺出事的消息后有多害怕,在第一眼看到隋愿身上染了黄土,钗环散乱,他就很想立刻去安慰她,她那么爱美,肯定是吓到了。

    此刻看到她很是安好,比他想象中的隋愿要坚强许多,心中温软不已。

    他柔声道:“明静呢?”

    玛瑙低声道:“小姐已经睡下了。”

    顾之恒点点头,微微俯身,轻手轻脚的抱起隋愿。

    隋愿立刻就醒了,眼里有血丝,声音嘶哑,不过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刚睡醒的水润,“顾之恒,你回来啦?”

    她连忙接着道:“你放心,明静没事,我也没事,大家都没事。”

    顾之恒紧紧抱着她,看她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心中微松,“嗯,我知道。”

    隋愿揪着他的衣角,语气有些急切,“顾之恒,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当初刺杀世子的那批人?”

    顾之恒摇头,也并不隐瞒她:“也只是猜测,世子也不敢确定,那个屋子火起的很奇怪,也烧的过快,是有人用了磷粉和石漆,大概在你们进去之前就撒上了,世子已经吩咐彻查护宁寺,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隋愿听着怒目道:“真是太过分了,那些人是畜生吗?连小孩子都要下手,幸好明静机灵。”

    她已经万分确定那些人就是一批人,上辈子的事儿,她果然知道得太少了,难怪后来顾之恒越来越不想跟她说,恐怕也不敢说吧。

    大概连同顾之恒从玉京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也是同一批,心里对裴宁就更同情了,这得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安然走到皇后宝座。

    顾之恒不希望她老是沉浸在这些负面事件中,她就该快快乐乐的,那些事想太多人会很变的压抑,就连他都觉得难受,赶忙接话,“我们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很棒的事呀?”

    隋愿果然被引开了话题,笑眯眯的说起明静的勇敢和乖巧,简直跟她一模一样,连连感慨不愧是她生的宝贝。

    顾之恒一边笑着应和,一边将隋愿放到榻上,将帐子拢好,自己还没洗漱,不好上榻,便坐在地面的脚踏上,又轻轻拍她的背,顺她的乌发,心里越发纠结了。

    宁安城内地里并不太平,镇南王府即便再严防死守,城门修筑的再高,却也做不到严丝合缝,更何况表面上还要维持平和,有些事,注定就是见不得光的。

    他若是走了,隋愿和顾明静再次遇到事情该怎么办?

    今天他带着人回去复命,就连世子的面色都难看极了,眉头紧锁,听到说人没事,也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智听到这事也很气愤,一起商量时,便说起杨氏会带着孩子一起去那亚。

    顾之恒不由叹了口气,他觉得那亚那地方真的不太好,比宁安更热,也不够繁华,吃喝也不多,阿愿苦夏,又娇娇弱弱的,恐怕去了就嚷着要回来,身体肯定也受不住。

    但是相比较这些,他还是觉得那亚在未来一段时日很安全,至于玉京……他没有考虑,而白云村太枯燥,什么都没有,阿愿肯定也呆不久。

    他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道:“阿愿,若是,若是咱们一起去那亚,你看好不好?”他一点都不希望隋愿回玉京,那里除了父亲就几个没好人。

    隋愿闻言一愣,并没有说话,似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

    不过下一瞬,她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在衾被上,满脸震惊,一双杏眼瞪的老大,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抬手贴贴趴在榻边顾之恒的额头。

    “顾之恒,你没发烧啊。”

    上辈子顾之恒去那亚前,在榻上缠了她一夜,但还是一句话都没留下,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隋愿还记得那天清早起来浑身剧痛,本来以为顾之恒是软了身段哄她高兴,没想到是又一次离别,连个背影都不给她了。

    她当时就气哭了,摔了满屋子的东西,恨他恨的牙痒痒。

    不过,今天突然主动说要她一起去那亚,这可真是太稀奇了,要不是她很确定这就是自己朝夕相对的男人,隋愿还以为是移了魂。

    顾之恒听她调侃,以为她不想去,这是在说他胡言乱语吧?也是,她一个娇小姐,怎可能会随军去条件艰苦的边疆。

    烛火昏暗,虽然瞧不太清对方的面色,但隋愿还是清楚感觉到顾之恒的失落,她偷笑起来。

    隋愿清了清嗓子,又拍拍顾之恒的肩,“我也要正式通知你一件事,其实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去那亚了。”顾之恒一惊,“阿愿,你真早就决定好了?”

    隋愿满脸不在乎,“当然,你回来说要去那亚那天,我就决定了,裴姐姐和杨姐姐都知道。”

    顾之恒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阿愿,你,你该跟我商量一下嘛……”

    隋愿瞪眼,娇叱道:“顾之恒,我连宁安的事儿都快要安排好了,我告诉你,那亚我去定了,商不商量我都要去,不要以为这还是在白云村,你拦不住我,爹说过,我们是夫妻,要携手一起走的,还有明静,我们不能分开。”

    顾之恒的神情还是很惊讶,眼里又带着感动,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嘴唇一直一开一合的。

    好半晌才艰难道:“阿愿……”

    隋愿知道他这人嘴笨,也就不为难他,又重新扑进他怀里,很是满意道:“看在你这次这么上道的份儿上,我决定,奖赏你今晚为我捏肩抓背。”

    顾之恒被她瞬间逗笑了,大概是被他带坏了,本来温柔旖旎的气氛被隋愿这句话破坏殆尽,捏捏她的鼻子。

    “这也叫奖励嘛?我哪天没给你做,你这小没心肝的。”

    隋愿瞪着杏眼义正词严,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那不然怎么办嘛?难道要你每天都对着我满脸感激,明明心里波涛汹涌憋了满腔的话,却只能看着我跟看到亲娘一样,除了阿愿,阿愿就说不出别的话,你给我捏肩抓背,这件事就算过去啦。”

    她顿了一下,杏眼咕噜转,笑得很“甜美”,“实在不行你每天对着我上柱香,口中大喊三遍‘隋愿是仙女’也行。”

    隋愿心里笑个不停,感慨着真是被顾之恒给影响到了,居然也这么不解风情,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开这种玩笑。

    顾之恒果然被她逗的闷笑不止,再没有以前怯怯的眼神。

    他也不是笨蛋,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原来阿愿什么都知道,将那些隐秘的小情绪和不敢开口的话,还有自己仰望月亮般的情思,被她用玩笑话讲出来,他也并没有觉得难堪。

    他的阿愿一直都是仙女,但他却不是从前的那个乡下傻小子。

    他跪坐在脚踏上,像是看供奉在心里的神女般,旋即将隋愿扣在怀里,好一会儿才道:“阿愿,我觉得捏肩抓背不足以道出我心里对你的感激,我又嘴笨,无以为报,我决定,还是回报你骑马吧。”

    隋愿顿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顾之恒抱出了帘帐,她羞恼不已,拍打他的手:“你个臭不要脸的,这是回报还是报复?你这是恩将仇报。”

    顾之恒将她扛在肩头上,往湢室走,“阿愿,我保证,今晚让你骑,绝不乱来。”

    隋愿笑着尖叫,娇嗔笑骂,“我才不信你,信你是傻蛋,顾之恒,你快放我下来……”

    “不行,恩情一定要还,不然我心难安,今晚这马你骑定了。”

    隋愿听到门响,一回头,就看到玛瑙正逃命般往外头跑,她一张老脸再次通红,“顾之恒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

    顾之恒笑着将她放下,难得看她羞成这样,扣着她的腰身不让她跑,“阿愿,你再骂就陪我一起洗吧,不然就老实站一边看我洗。”

    隋愿杏眼亮晶晶的,嘴里却骂他,“哼,谁要看你,真是臭不要脸……”

    顾之恒捧着她的脸覆唇而上,亲得隋愿一张俏脸酡红,好不容易放开,心口起伏跟好久没呼吸似的。

    他再次问道:“选一个,是一起洗还是看我洗?”

    隋愿面色一变,正想开口骂他,又被封住了口,又重复一遍后,直到唇瓣红肿微微刺疼,她终于老实了,“看你洗,看你洗……”

    顾之恒却一把抱起她走进了浴桶,在她耳边吹气,“不好意思,晚了,报恩要开始了……”

    ……

    第二天,天边还没露出鱼肚白,顾之恒就赶紧起床了。

    玛瑙值夜,困倦不堪的醒来,心里感慨着姑爷果真是铁汉子,看到他照旧示意不用伺候,她没有意外,迷迷糊糊翻个身就继续睡下了。

    顾之恒不敢惊动隋愿,迅速洗漱好,连晨练都没做,就赶紧准备出门。

    实在是昨夜他心潮澎湃没忍住,‘回报’太过,虽然确实当牛做马老老实实让骑了一夜,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主动,‘恩人’在被动承受。

    所以‘恩人’很生气,哭着骂他混蛋,后果当然也严重,或许要很久都不能骑马了,严重些又要分被窝,甚至不能上榻。

    他心里后悔了一番,但也只是一会儿,随后眼底带着餍足,就出了二门。

    王韬萎靡不振地靠在二门边,看着顾之恒神清气爽、昂首挺胸地出门,更加有气无力,“顾兄。”

    顾之恒一转头,看他精神不济的模样,有些诧异,“王韬,你这么早站这做什么?”

    王韬摆手,“今天要去见世子,正好等你一起。”

    两人驱马结伴而行,一路上,顾之恒和王韬说了周瑾许多事儿,让他了解的更细致些。

    快要到东卫的时候,顾之恒拱手道:“王兄,一切凭本心便好,世子是爱才之人,千万不要耍什么小心思,有什么便说什么就好。”

    王韬郑重回以一礼,“多谢顾兄指点。”

    这个时候天也才微微亮,那一线鱼肚白,是朝阳初升的征兆,是万物生长的必要养分。

    王韬眯着眼看去,暗暗点头,也平静了不少。

    这是个好兆头啊。

    此时的镇南王府。

    周瑾坐起身,只觉神清气爽,看到睡在一边的裴宁,动作不由自主放轻了不少。

    回想昨夜,他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洗漱好后,立刻就去了上院。

    听到人出去的脚步声,裴宁才睁开眼,平躺在榻上,感受着身体的酸疼。

    昨夜她用了手段,但也幸好有用。

    裴宁并不后悔,阿愿性子骄纵,是因为身边有爱她宠她的人,有恣意的资本,而自己,虽然无法跟她相比,但也有自己的办法。

    温柔敦厚一样有效,方法不同罢了,只要目的达到便好,她也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想要保护孩子罢了。

    等她到上院的时候,周瑾正好出来,看到她便温声道:“怎么起了?走吧,母亲正在用早饭,我已经说过了,不用再去请安。”

    裴宁没有动,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姿态,一双湿漉漉的眼执着的看着周瑾。

    周瑾从前真的没有发现,自己的妻子并不只是温柔知礼识大体,其实她性子坚韧,也百折不挠,有她自己的思想与坚持,并且聪慧果敢。

    此刻再看她,好似重新认识了一般。

    他想起昨夜心头涌动的异状、还有她疲累濡湿的身体,不禁有些心软。

    “走吧,我已经向父王母妃禀报过了。”

    裴宁并没有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是不自在地垂首,露出带着几朵红梅的修长脖颈,“若是父王母妃不答应,那怎么办?”

    周瑾微微摇头,语调淡然,“不会的。”

    他的儿子,比他还要懂事贴心,不能和他幼时一样地活着,即便这条路再难,他也能走下去的。!hsy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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