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笼轻纱, 夜露开始凝结,这片荷叶才终于没了动静。
隋愿趴在顾之恒身上,累的完全不想动弹, 额发贴在面颊上,背上发丝捂着出了汗。
小舟在水中轻轻荡漾, 令人十分舒适。
顾之恒喘匀了气, 便帮她把零乱的额发拨到脑后,又把披在背上如缎子般的长发给散在舟中。
他声调沙哑,怜惜地搂紧她,“还好么?”
隋愿被整理得很舒服, 嘴里哼哼了两句, 算是应答了。
顾之恒唇角微翘, “待会儿送你回去, 我就得走了。”
隋愿舍不得,软绵绵的手抱着他, “必须要走么?我把院子封起来, 不会叫人看到你的。”
顾之恒哭笑不得, 大手轻轻拨弄她的长发, “不会要很久的,这段时间, 我暂时不适合出现,而且王韬这段时间病了,有些严重。”
隋愿也有些担心, “他没事吧,青青还没跟他完婚呢, 不会影响什么吧?”
她可不想青青嫁给一个不行的男人, 那不是耽误青青么?
“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顾之恒拍拍她的背,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就转移了话题。
“不过封地和玉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阿愿,我真怕动乱一起,会影响你和孩子。”
隋愿倒是不怕,上辈子大风大浪地过来了,再来一遍而已,还能再被吓到?
“你顾好自己就行,我跟孩子你别担心。”她又叹了口气,“明静很想你,睡觉前她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顾之恒好半晌没说话,开口就很失落,“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跟两个孩子,这么些年,我都没怎么管过他们,尤其是明睿,大概又不记得我了。”
隋愿倒是很想得开,为了将来,顾之恒必须得往上走,“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的父亲,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呢。”
顾之恒笑笑,与她十指交扣,“好了,我得回去和世子说说大公子这事儿,这件事肯定得王妃来出面。”
隋愿一愣,眨了两下眼睛,脱口而出,“不行,不能是王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莫名地,她就很信任裴宁,两辈子了,她对王妃都不太了解,印象里是个不太管事的,反正她觉得这件事不能直接甩到王妃那儿。
“让世子妃来,王妃身子不好,乍然激动对恢复有影响,而且,世子妃肯定能帮得上忙,她和世子本就是夫妻,更合适一些。”
如果自己可以帮到裴宁,那就更好了。
顾之恒没有应下来,只是柔声道:“我回去问问世子,到时候看世子决定。”他对裴宁和王妃,都不是特别了解。
两人又恩爱缠绵难分难舍,说了好一会儿话,隋愿一五一十的,把宁安最近的情况和顾之恒说了。
顾之恒不得不走了,他垂首看着怀里红着脸喘息不停的隋愿,抬手不舍地轻轻抚摸她的乌发,让她平缓下来。
他拍拍她的手,站起身拿竹竿,柔声道:“好了,我得送你回去了。”
隋愿心里不舍,但还是低低应声:“嗯。”
顾之恒背着隋愿一路回了卧房,也没再进去,隔着窗子将她送进屋中,看她依依不舍,又摸摸她的头。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很快我就回来了。”
隋愿看着他离去,无奈转身重新洗漱,失了神般躺在榻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睡着。
一直到日上三竿,珠玉又进去看了两回,出来时还是摇头。
“今天夫人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睡了这么久。”她有些担心,吩咐丫头,“你去将大夫请过来,等夫人醒了好请脉。”
隋愿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正空了,室内有些热,她身上还痛的很,跟打了好几场架似的,腿根处发颤。
她转过头,将顾之恒往日的枕头抱在怀里,心里想着,夫妻这么久没团聚,难得休息一日,也不算什么的。
不过,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隋愿叫珠玉进来伺候,听她一直絮叨的关怀,还说把大夫请过来了,不由失笑,心里也有些得意。
自己如今可不是从前爱睡懒觉的隋愿了,到时候定要和隋卞说说,免得他老是念叨。
就这么过了几天,顾之恒也没再来了,她心里明白原因,可感情上总觉得顾之恒是个臭男人,春风一夜过后,就消失不见了。
哼。
而此时的顾之恒正在给王韬喂药呢。
王韬看他心不在焉,勺子都要戳到自己脸上了,连忙喊起来。
“哎哎哎,你用点心好不好?这药都泼我脸上了,到时候我变得难看了,怎么娶青青?”
顾之恒眼睛一瞪,面色冷冷,“那你自己来。”
王韬看着自己被包着夹板吊起来的手,愤愤不平,要是自己手没事儿,还用得着他喂吗?
他无奈道:“你都回去过一趟了,应该放心了,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你担心什么?难道隋愿又有身孕了?”
顾之恒摇头,紧拧眉心,“你胡说什么呢?”
王韬也好奇了,“那你跟丢了魂似的,总不能你还不想把青青嫁给我吧?”
顾之恒是真不想搭理这人,但还是诚实的把下巴朝外头一点,眼中露出担忧。
今天,世子妃裴宁过来了,他想起世子那天听了他的建议后,第二天便选择让世子妃过来。
他是去过玉京的,知道世子妃是先帝赐婚于世子,玉京的世家啊,这万一……
王韬反而没什么担忧,“行了,你就别担心了,世子心里有数,比你想的可通透多了,世子妃也是明白人。”
顾之恒有些好奇,“为什么不让王妃来呢?世子跟王妃的母子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王韬白了他一眼,换了个躺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世子这种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想要真的信任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顾之恒确实不太理解,“那世子信任世子妃么?”
王韬叹了口气,“夫妻之间的事儿,谁能说的明白,你跟隋愿恩爱,所以没有这种烦恼,你放心吧,世子比我们想的,还要坚强很多。”
顾之恒终于点头,叹了口气,“最近实在太危险了,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虽说一行人很隐蔽,可若是消息散播出去,世子定然会被逼去玉京,利用这个时间差能做很多事,也是他们一路急奔回来的原因。
王韬的手就是这么受伤的,他斜眼睨着顾之恒,“说了路上慢一点,稍稍休息也不碍事,你看看,害得我这手成这样,不会耽误我和青青成婚吧?”
顾之恒真的有些受不了了,自从回了宁安,王韬一天要说八百次成婚的事儿,生怕他不同意。
“你再提这件事,我就揍你,腿给你打折。”
王韬看着他砂锅大的拳头,连忙闭嘴,自己嘟囔起来,他成个婚容易么?
不远处的厢房里,裴宁怔怔看着面前的丈夫。
许久不见,他瘦了很多,脸颊都凹进去了,胡子拉碴的,极少见他这般模样。
大概是最近的事儿太多,从前俊朗的模样,多了些阴鸷,眉眼一直紧拧,从她进来,便没有舒展过,似乎在纠结什么。
她方才听顾之恒说了,他们已经回来好多天,顾之恒还笑着说已经见过隋愿,看阿愿安好,就放心多了。
裴宁闻言叹了口气,不过也已经习惯了,身份不同,承受的东西自然不同,她承受的一切,是早就想明白的,她并不怨怼任何人。
她并不知道周瑾在想什么,王府里事情很多,她没空琢磨,但把她叫过来,想必是有事,也不想浪费时间,便率先开口。
“你放心,母妃虽然有些体虚,但还算稳得住,珏儿也很好,他很懂事,这段时间没有生一丝麻烦。”
周瑾卧在榻上,他的腿上有伤,加之这一路狂奔,伤口反复开裂,已经开始流脓了。
他点了点头,眉心的川字总算淡了点,“辛苦你了,母妃和珏儿我都很放心,宁安很平静,你也做得很好。”
裴宁闻言摇摇头,温婉一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受百姓供奉,总不能只知道享受,也多亏你给了我一些权力和调动亲卫的腰牌,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周瑾抬起手,夫妻多年,两人都很有默契,见她乖巧走过来,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这样的天气,手心都有些发黏。
“今天让你来,是有事与你商议。”
裴宁一愣,心头猛跳,“与我商议?这,这会不会不合适?我想不到要商议什么。”
她得知他们都回来这么多天,连消息都没有想过递给她后,心里便只有苦笑,想来对她也算不得信任,为何今天会说这话?
莫非是父王去世,周瑾心神有些混乱,她恍惚想起王妃的反应,便有些抗拒。
“你要想明白,前头的事儿,我并不适合知道的太清楚。”
她知道自己与周瑾之间的沟壑,也无可奈何,压根改变不了。
周瑾微微阖眸,疲累地捏捏眉心,缓缓舒了一口气,不过话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我们回来这些天,一直没有跟外界透露,怕被人发现。”
他拉着裴宁在床沿边坐下,语调很平静,“直到顾之恒说回去看看情况,我同意了,他回来后,跟我说了件事……”
周瑾说着就无奈摇头,眼中沉痛,“父王的突然过世,让我的脑子都转不过弯了,竟然把大哥忘记了。”
裴宁连忙把周勤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也没有添油加醋。
周瑾听说周勤逼到母妃面前要分封,还把母妃气的晕倒几次,面色顿时难看,牙关紧咬,显见气的要命。
他重新靠在床头,冷冷一笑,“他既然要分封,那我就给他。”
裴宁一怔,“如何给?真的要给么?”
周瑾面色冰寒,眼眸里似藏了一团火,烧的热烈无比。
“他身为镇南王府大公子,分封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不过镇南王世子还在战场,不知何时能还,他既然这么想分封,那就理应去接回父王的尸首,再行分封礼。”
裴宁半张着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有人都瞧不起周勤,压根没把他当个男人考虑进来,当时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周瑾的出现。
现在细想想,当初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
她有些愧疚,“抱歉,是我没想到这一茬。”
周瑾微微摇头,“不必如此,你已经做的很好。”
两人就这件事商量一会儿,直到细节也确定后,裴宁就起身准备走。
周瑾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好像瘦了。
“阿宁,母妃和珏儿都很好,那你呢,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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