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愿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不过她没有睁眼,只是静静的躺着。

    顾明静牵着顾明睿正站在床边,两人都是一脸疑惑。

    顾明睿扯扯姐姐:“姐姐,爹爹是不是藏起来了?他要躲猫猫吗?”

    顾明静戳他脑袋,“笨死了,爹爹肯定是去打坏人了,哼,坏爹爹,说好的要带我一起打坏人的。”

    隋愿被两个孩子吵得睡不着了,不得已起身。

    顾明睿立刻扑了过来,“娘,爹爹呢?他答应我,要给我雕镇纸貔貅的。”

    隋愿摸摸他的头:“爹爹有很重要的事儿,你的貔貅要等爹爹回来继续雕了。”

    她在顾之恒的木工房里看到那个貔貅了,还未完工。

    顾明静依旧噘着嘴站在一边,十分不高兴。

    隋愿朝她招手:“爹爹不是故意的,你还小呢,等你再长大些,肯定就可以带你去了。”

    “真的吗?”顾明静眼睛一亮,“娘,我马上要有新的鸳鸯剑了,腿哥哥给我画的图呢,可好看了,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拿到了。”

    隋愿对武器没什么兴趣,不过女儿这么热情,又怕她哭闹要爹爹,她只能跟着女儿去看。

    九岁的顾明静力气越来越大了,听她得意洋洋的介绍,鸳鸯剑分为两把,都有一尺多长,重约三斤左右。

    “娘,新的鸳鸯剑更重,我到时候还要继续练呢。”

    隋愿看她两手耍的虎虎生风,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都什么事儿啊,明静若是男子,她压根半点不会担忧。

    顾明睿最买姐姐的账,等姐姐停下后,拼命鼓掌,“姐姐好棒,姐姐好厉害……”

    顾明静傲娇的点点头,逐渐迷失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中,竟然答应明睿要陪他一起读书。

    隋愿看得叹为观止,她这傻女儿哟,光长力气不长脑子。

    “好了好了,我要去看姑姑,谁要陪我去?”

    两个孩子奔过来,争先恐后,“我去,我去,娘,我要去。”

    顾青青如今有身孕,但她坚持继续做事,今天还在铺子里呢。

    隋愿带着两个孩子到的时候,顾青青正在拨算盘:“说了丢给柴发跟翡翠就好,你非要逞强。”

    顾青青笑着摇头,“这还没显怀呢,太夸张了。”

    “你们这还是新婚。”隋愿看着顾青青,“心里会不会不好受?”

    顾青青摇头:“还好,反正会回来的。”

    顾明静摸姑姑的肚子,十分肯定,“这肯定是妹妹,姑姑,我想要妹妹了。”

    顾青青笑着搂过她,“那就希望明静说过的话都实现啦,姑姑也喜欢妹妹,那明睿喜欢妹妹还是弟弟?”

    顾明睿笑眯了眼,“我都喜欢。”

    和孩子们逗了一阵,隋愿和顾青青开始算账,越算越心惊,这银钱简直跟流水一样往外泄,支出太大。

    隋愿叹了口气,看着账本发呆,“哎,这可真是,钱挣不完,但也不经花啊。”

    顾青青笑着道:“如今世子妃那,咱们也要拿不少银子,嫂子,你可真是散财童子。”

    “没办法的事儿,义馆需要银钱支撑,不然裴姐姐做不下去。”隋愿微微沉吟,“粮食最近要加紧买,这段时间过去,就不用再买这么多了。”

    顾青青将一本册子递过去,上面只有寥寥几笔数字。

    “咱们如今已经屯了八万石,也分了好几处地方,除去主要支出,各种人力物力也是一大笔,粮食价格起落不大,但花销其实已经远超了,若是还要继续,恐怕将来亏空不少,嫂子,还要继续屯吗?”

    隋愿咬咬牙,看着账本,果然花费不少。

    这些年努力调香制香还有赚来的钱全部都搭进去了,还动用了爹爹的那份,真是叫她心痛万分,但事儿既然做了,那就不能后退。

    “你不用担心银钱的事儿,我来办,这段时间肯定还是要继续的,不能功亏一篑,玛瑙那边不能断。”

    她知道乱将起,粮食是她唯一能插手的东西,若是注定要周瑾攻进玉京,那她就帮一把。

    反正按照这个模样,这场乱子终究是要起的,倒不如她来推一把,早些结束这乱世,她也能早点派顾之恒回玉京过安稳日子。

    顾青青见她想法依旧坚定,也无奈叹气,“今年那亚那边闹虫灾,恐怕今年的香料不太好做了。”

    隋愿淡定挥手:“咱们之前屯了很多炮制好的,就是备着这不时之需,不过很快香料生意可能要减半了,趁着还有时间,把做好的全部都送到玉京去。”

    都要打仗了,谁还管什么体香,能活命是首选,只有玉京那种堆金砌玉,没什么危机感的地方会在意。

    顾青青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了,这段时间也知道些事儿,遂点了点头。

    “也是,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这两年,好多事啊。”

    隋愿又将自己的铺面都整理了一遍,在一些她有记忆的点上画了叉,“这些铺面都关停,能转的就转了,不能转的也把人撤回来。”

    她已经给柴叔写了信,有些铺子尽早关闭,能减少损失,也不会有什么人员伤亡。

    “另外再拿一万两,入账裴姐姐的义馆。”隋愿干脆从自己的私账里划拨,“如今临三州外的地方,也建了几座义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隋愿有些感慨,上辈子的裴宁可没有这辈子耀眼,恐怕她的名号,比周瑾还要响亮。

    当然,顺带着的,是她也开始有了声名,听着百姓称她为菩萨,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回家后,便听到丫头说赵嬷嬷来过了。

    隋愿这次没有带孩子,直接往王府去。

    裴宁此时正好送客,她看着面前离去女子的背影,有些感慨:“她怎么也要走?”

    丫头笑着给她添茶:“您不知道吧,她和丹壁最要好,可能是见丹壁走了,也跟着走了。”

    裴宁不由失笑,周瑾这后院的女人都不太一样,别的后院的女人斗的要死要活,可这里却是走了一个,另一个因为要好也要跟着走。

    “你派个人去账房那说一声,多给她一百两银子吧。”

    她叹了一句,女子此生不易,来去都不如男子那样随心,不知何时,她也能如周男子般自由,不必困囿于四方围墙中。

    裴宁觉得自己如今对周瑾的感觉其实挺复杂的,都已经十几年的夫妻了,若是还做那小儿女姿态,为了情情爱爱要生要死实在有些不妥。

    可她也不想太过妥协,他的心里有别人,她也并不是非要情爱才能活下去的女人,将来的路,只能靠自己慢慢的走了。

    听到隋愿来了后,她起身迎了过去,“阿愿,你来了。”

    隋愿连忙奔过去,让她坐下,“我都不知道你有了身孕,要不是赵嬷嬷路上跟我说,我压根不知道,裴姐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裴宁拉着她坐下,抿唇一笑,“好了,我自己也才知道不久,你又要赚钱,忙的很,我就没打扰你了。”

    隋愿有些激动,又不一样了,裴宁的身上,又有事儿不一样了。

    “有多久了?身子可还好?”

    裴宁点点头,莞尔一笑:“快两个月了,我也没想到,珏儿如今都十岁了。”

    隋愿杏眼一瞪:“这怕什么,你记不记得当初成安伯的夫人,四十七岁的年纪,还生了个小千金,你才多大,便是再生一个也使的。”

    裴宁被她这模样逗笑了,“若是个女儿就好了,珏儿小时候就一直嚷着要妹妹。”

    隋愿笑着跟她说起顾青青也怀孕的事儿,“今天明静还说青青肚子里也是妹妹呢,你和青青应该差不多时间生,真好。”

    裴宁笑着道:“你呢,就不生了?”

    隋愿摇头:“我不想生了,时间不太合适,世道也不安稳,这几年我都很小心的,而且,有明静明睿我就知足了。”

    她想到裴宁身上繁重的事儿,不由担忧起来,“那你这段时间要安胎,可千万别再出去了。”

    裴宁点头:“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儿呢,如今月份还小,宁安还算安全,我会再做一段时间,等我肚子大了,阿愿,你要帮我。”

    隋愿一愣,她?

    她连忙摇头:“裴姐姐,我不行的,我这哪行,我这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有人笑话我。”

    裴宁握紧她的手,轻柔的声调像是宁神曲。

    “你出了那么多钱,这一样也是你的事儿,可别想偷懒,你行的,阿愿,你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百姓一样喜欢你,怎么就不行了?”

    隋愿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到这样正面的评价,心里很有些感动,自己的亲爹都说她性子骄纵难缠。

    “裴姐姐,也不是别的,我就怕我弄砸了。”

    让她出钱可以,看账本也可以,可要是让她真的做这些正经事儿,她真的怕弄砸了。

    裴宁总有让人信服和安定下来的办法,温柔又坚定。

    她拍拍隋愿的手,温声道:“怕什么?你第一次接手生意的时候,难道就会了?若不是你,我也走不到现在。”

    隋愿有些为难地点头:“行吧,那我就试试,裴姐姐,你可别嫌我事儿多。”

    宁安的日子尚且慢慢悠悠,仲春与暮春交接,雨水越发地多,清明时节,许多人家门前烧起了纸。

    清明才过不久,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顾之恒一行人已经到了平西王的地盘,平西王受封西州,将王府建在了运业。

    三王中平西王最弱,只有十万兵马,但与玉京联系最为紧密,封地面积虽大,可多是无人之地,并不算好。

    平西王此时怒气冲冲的看着周瑾,“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瑾笑了笑,“我要做什么,叔父不知道么?”

    平西王圆润的面颊气得抖个不停,一双眼睛里如射冰刀,若是眼神能伤人,恐怕他此时无人能敌。

    “竖子,竖子。”他气的在身侧一捞,却忘记佩剑已经被周瑾给卸下了,“你竟敢占我封地,你这是要造反,我必会禀报今上,你……”

    周瑾俊朗的面上露出不屑,一双凤眼里全是冷色。

    他缓缓走近,死死盯着平西王,口中的话凌厉如刀,一字一句道:“四皇叔,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玉京里发生的事儿吧?”

    “我父王在玉京病逝,你却回来了?四皇叔可以为侄儿解惑么?”

    周瑾看到平西王梗着脖子,满脸愤怒,突然笑了笑:“玉京很快会留言四起,皇帝得位不正,必遭天谴。”

    平西王眼神微闪,大声呵斥,“混账东西,你父王的的确确是病逝在玉京,我亲眼所见。”

    “哦?”周瑾眼中露出好奇,“我父王十五岁上战场,戎马倥偬大半辈子,除了身上一些伤之外,寻常的一个小小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四皇叔,您跟侄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平西王刚想说话,就听到外头有动静,重重的踏步声传来。

    顾之恒如今再升一级,铠甲与从前有些微不同,脸甲贴合在面上,带着鲜血,加之身量极高,行走间气势汹汹,令人胆战心惊。

    一身泛着寒光的银甲,肩吞是精心打造的睚眦,护膊上全是凝结的血块,甚至还有血肉。

    “世子,四门已经被我等控制,不过有一小队逃出,庭山去追击了。”

    平西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双眼中满是得意,“竖子,你敢做何?只等今上知道这里的事,将你宁安全部踏平,你以为做下这事还能……”

    周瑾不屑地笑,并未回话。

    顾之恒冷静的看向平西王,“我们一日前便沿着高云山脉前进,运业毫无察觉,可见平时少于操练,当夜丑时初直接进攻,四门不过一刻钟便被攻破,连信号都来不及传,真真不堪一击。”

    他似笑非笑:“王爷,您说那队人真的能出去么?”

    平西王犹如被掐住了咽喉,目眦欲裂:“我十万将士,必不会如此容易……”

    顾之恒顿时笑了,“不过尔尔,不是我们一合之敌,如今,已有三万降将。”

    他朝周瑾拱手,正声道:“属下幸不辱命。”

    周瑾大笑起来,这些日子的憋屈,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不错,很好。”

    当夜顾庭山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跪在顾之恒面前,“属下已将那五十人全部斩杀,无人出逃。”

    顾之恒一愣,但也没有说什么,追击本就不易,伤亡在所难免。

    “好,去休息吧。”

    王韬也从地牢中出来了,平西王有三子,一子周朝已经分封,幼子也不在此处。

    他朝周瑾摇摇头:“周瑞知道的也不多。”

    周瑾点头:“不急,还有时间。”

    他转身回了王府,坐在桌前阖眸半晌,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亲卫,“亲手送到世子妃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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