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看不见这两位对话人的身影, 但他却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听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而等到后面, 他就只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呓语声, 他感觉整个人都在进行一种糟糕的变化,若还继续待下去……
突兀的,那对话声停止了, 之前的女声又重新变得清晰与沉稳,她在对自己说:“你到剧院这里来。”
剧院?布雷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他抬头观望了一下四周,见到一些屋子的前面挂着他看不懂字的招牌,旁边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没有车夫,也没有马匹, 这里空旷得十分诡异,他心中恐惧已经快要将他压垮。
但他还是见到了不同的地方。有一个正在发着光的彩色的管子在给他指着路,它作箭头状,是这片区域中最鲜明的色彩。
他吞咽了口唾沫, 虽然不想,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按照指示往前面走。过了三个弯口, 他终于看见了一处有生气的地方。那是一栋非常高的建筑,招牌有有大半层楼高,上面画得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顶层上有一个很大的时钟,秒针正在缓慢前进,里面传来悠扬的音乐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其中唱着歌。
布雷头脑晕眩了一下,他竟不觉着这片沉默的街道中, 有这样一个富有活力的院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位穿着侍应生服饰的男人前来为他引路,他带着白色的手套,胸前系有红色的蝴蝶结,他面上带着笑容,举止间自有礼仪。
布雷不敢乱看,这个地方富丽堂皇,地板和墙面都像在发着光,头顶的灯盏也是由水晶与珍珠组成的,中间还有一个喷着水的白色池子……此等的景象,岂是外面世界身为普通平民的布雷所能见到的?他只觉着自己是坠进了梦里,是个恐怖到华美的梦。
他行过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在侍应生的导引下,来到了剧院的主场。他首先看到的是最光亮的舞台,那里有一群人,正穿着华丽的服饰在唱着歌。男子带着面具,用富有感情的、饱含着热忱的声音向穿着克里诺林裙的女性在表达着什么,他们四周通亮,有一些作背景用的装饰摆在那里。
布雷没有多看。他的腿好似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他一直往前走着,直到走到舞台的正下方。在这里,有两人分别坐在一张白色桌子的两边,布雷低着头,只能看到他们其中一人黑色的裙摆,与另一人不安分摆动的双腿。
这就是要见他的人了。他这样想着,就听见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你想要转换自己的道路?”
布雷已经有些后悔了。他知道这里绝不是他这种人该来的地方,完全不敢抬头,他“噗”的一声就跪下了:“是、是的。”
一边的少年笑了起来:“诶,我们很可怕么?”
唱歌的声音已然远去。布雷不可自制地抬起头来,他看到发话的少年正在对他微笑,他容颜俊美,一双眸子里满是黄金璀璨的颜色,他的衣着极为单薄,是一种独特的白金色的古老服饰,他虽然是在笑着,但眼睛里其实完全没有自己,相反,布雷从中看到的,是比他曾见过的某位国王更加残酷冷漠的傲慢。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坐姿一点也不端正,像是个完全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的天真少年。但这少年有任性的资本,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布雷的心也随之一下一下地跳动,恍惚间,他眼中的少年身形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发出幽暗光的火球,这火球并不光明,相反,在它的上面,蠕动着一些绝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
布雷惊叫一声,他感觉自己的双眼在灼烧,里面流出黑色的血液……他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无比的痛苦中将要落到地狱,一个则是置身事外般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不喜欢这场歌剧吗?”女人忽然开口道。她的声音好似救赎一般,将眼见就要离体的布雷给拉了回来。而这个时候,舞台上的音乐也姗姗来迟地涌入他的耳帘。
“闭上你的眼睛吧,可怜的人儿啊。有些事虽是真相,但真相却是那么的残酷。你以为你能够接受你父亲死亡后的摧残,可事实却是,你只是一朵将要凋零的花。”
“不!”另一位主角倔犟道:“我绝不接受!我不接受你的欺瞒,哪怕这欺瞒是出自你的好意;我不接受你的庇佑,因为我要走到风雨中去。我要回报父亲的死亡,我要让那些暗地里窃笑的人去到地狱接受审判,我知道你的建议能让我过的更好,但……仇恨总是在那里的,你以为你看不到,你以为你已经原谅……可它依旧是在那里的。”
“你尽管来嘲笑我吧!我就是这么愚蠢、短视、偏激与自私,”歌唱者道:“就让我与那仇恨相拥而焚,若有来年,我希望能有一朵雏菊的花在我的墓碑前盛开,那是我献给你最后的礼物……”
布雷做不到台上舞者那么坚强的骄傲,他只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他不敢再抬头,连帮助自己解围的女人也不敢看。
“哈哈哈,”似乎是他的情态逗乐了那少年,他兴致勃勃道:“这是一出好的戏剧。我喜欢里面的人,尤其是其中的男主,他的懦弱让我感到有趣。”
女子哼了一声,她淡淡道:“你认为这个地方怎么样?”
少年道:“还不错。如果你要在这里招待人的话,祂们估计也挑不出刺来。我觉着‘丰收’会相当喜欢这里,因为祂就是喜欢欣赏这些人类的爱恨情仇,你把祂喜爱的东西搬上了舞台,估计祂会有很多话与你说。”
女子道:“看来你们的情况还不错,还能分出化身来到地面上,红月对你们的威胁也不是那么紧急的嘛。”
少年顿了下,他又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有了办法对付‘奥黛妮’,又或者,你是认为我们早已自顾不暇,否则的话,你为什么还有胆子这样安然地坐在这里,甚至是想要召开一场特殊的宴会?”
女子,也就是夏洛蒂道:“我只知道,你们为了解决自己被红月渲染上的‘疯狂’,都能够让‘幻谭主’将一座城中的人当做寄体,我能找出比他更有用的办法,你们真的要在我将一条途径完全研究出来之前对我动手吗?”
少年眯起眼睛,他微微靠近过来道:“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这不是你在我们面前一再逞威的理由。”
夏洛蒂笑了起来,她感叹道:“晨星之子啊,祂本来就是被‘美与艺术之神’废弃的一个化身,是要与巨人的文明一起葬送的,是监视着他们、获取他们无尽幽能的看守者,祂要杀我,我自然也就能杀祂,我并非是仇视你们所有人……当然,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在这里尝试着对我动手。”
“……” “晨星之子”沉默了下,最后,祂好似投降一般举起双手道:“好吧好吧,大家如今都沦落到这番田地了,又何必要互相内斗呢。你的意思我也知道的,如果你真的能解决红月带来的影响,又何妨让天上再多上一位星辰呢?”
祂这样说着,台上的歌剧也走到了间幕的结局,祂喝了一口夏洛蒂用来招待客人的红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十分随意道:“好了,我会将你的意思带去给祂们的,希望……你真的能够做到你所说的,否则的话,这个世界恐怕就不会再有新的可能了。”
“另外,歌剧不错,下次再来,我会将它看完的。”说完这句话后,祂就在座位上消失了。杯盏仍在原来的位置,好似从来没有被移动过,其中的茶液冰凉,仿佛是被完全吸取走了温度。
布雷也从蒙昧中清醒过来。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拿”走了一段时间,他只记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双眼睛像是被燃尽。
“我已经知晓了你的来意。”夏洛蒂继续自己刚才的话:“你服用的是莫斯菲特制造出的‘盗贼’秘药,其上的途径是‘暗夜舞者’对吧?”
布雷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女士。”
他对这位女士有着说不出的敬畏,她或许真的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不,自己的难题对于她来说,恐怕根本算不上什么。毕竟,能与“恐怖”交流的,只有另外的一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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