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接着说道:“我主正在与异神进行交搏, 异神虽然本体没有进来,但祂对于环境的渲染却是无人能及的。你以为你看到了某些东西,但其实在他人眼里看来, 那些都是不存在的。”
阿斯塔忍不住瞅了瞅“生命母神”, 她正有些惋惜地看向侍女:“ ‘黑夜’也是尽力了,我们都需要感谢她, 如果不是她, 我们也得不到这段喘息的时机。在异神彻底进入之前, 我们要用最后的力量将之打败,击杀是不可能了, 但最起码, 要将之驱逐在外。”
侍女道:“我刚才看过去,是因为你的视线一直落在那里。我看不到你看到的,听不到你听到的, 那里其实是虚无,可如果真的要上手去抚摸, 他们却又能给你真实不虚的触感,这才是红月最可怕的地方。”
“这是要把人逼疯么?”阿斯塔喃喃自语道:“祂不是在影响环境, 而……只是在影响我?”
听见阿斯塔这么说, “生命母神”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知道, 你会对‘黑夜’这般信任,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她的落败, 但有些时候,人是需要认清现实的。她毕竟只是一位新晋的神灵,连我们都抵不过那可怖的异神,单只她独身一人, 又怎么能将之压过去呢?来吧,过来我们这里,我们才是新世界的希望。”
她伸出手来,在她的身后,一位位熟悉的身影都站了出来,祂们分别是:和善温和的“丰收之神”、少年模样的“晨星之子”、贵族小姐般的“美与艺术之神”、一派学者相貌的“宝石之神”。祂们都冲他点点头,像是在打招呼。
侍女见到阿斯塔犹豫不决,她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还是滚下去吧!”
“不,等等!”阿斯塔立刻就跳了起来,他飞快地跑到黑裙小姐姐身边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祂们都是谁?我一个也不认识。”
“生命母神”诧异道:“你……为何……”
阿斯塔撇过头:“没办法,要先止损……啊不,我是说,其实我也不大能分辨出来。但是,若是连她也败下来的话,我觉得我们也就没多大希望了。先前你们就不敌祂,如果不是她开发出秘药之路,恐怕连翻盘的可能性都没有。我觉着,既然如此,何妨给她一些信任……”
众神沉默下来。这不是祂们的问题,因为祂们没暴露出哪里不对的地方;但这也是祂们的问题,因为祂们之前的作为,让人宁愿更相信一位新神。
“生命母神”没有再说什么,她消失在阿斯塔的面前,带着她身后的一众神灵。眼见于此,阿斯塔忍不住心中怦怦直跳,他这是在后怕。
黑衣的侍女提着灯,她走在前面,为阿斯塔带路道:“既然你遵守了承诺,那么我也要带你去我主那里了。”
阿斯塔问:“情况怎么样?我是说,这个世界不会真的要落入外来恶神的手里吧?”
侍女没有回头:“我主是伟大浩瀚的,也是明静智慧的。祂既然选择了以手挽天倾,那自然是拥有这般做底气的。你要对祂多上一点信心。”
我还不够信任她吗?阿斯塔在心里嘀咕,他之所以会在两方中选择侍女的一方,除开他上面说的原因之外,也还有另外的因素。他相信与他来处差不多的夏洛蒂,也会有着类似他“日记记录”的能力。他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毕竟,他到了如今,还是靠着“生命母神”的帮助,才到达了“灵”之上,而至于神灵……他恐怕还要等到夏洛蒂来兑现她的诺言……
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不思进取了?阿斯塔刚这么认为,心中就推翻了这个念头。
不对,不管是哪一次,我都是付出了足够代价的!这是平等的交易,我也是靠着自己努力才得来的成果,是我应该得的,不存在其它说法!阿斯塔暗暗在心中打着气,努力忽视周边的异样。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阿斯塔只感觉自己走得每一步路都轻飘飘的,他过来的地面是黑色的,上方无垠的空间也是黑色的,有无数的红色的线条从焦点的正中处无限延伸而出,它们都是活的,正在与黑暗中一些涌动的东西在相抗——这是一场以宇宙为背景的交手。
他现在就是朝着最中心而去。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之前的头晕更加严重了。在他的眼中,一些绚烂的重彩覆盖上了原本的颜色,天空之中此时热闹极了、也美丽极了,是自然界中绝不该有的多重汇聚之光。
他痴痴地傻笑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有人在对他说:“醒来。”
“醒来。”
“醒来。”
他蓦然睁开眼,那美丽的色彩、那单纯热闹的氛围,全都在他视觉中消失不见,他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他想要开口说话,但努力了半天,却只能发出一点奇怪的、类似“噗、噗、噗”的放气声。
他惊骇地下望,发现自己的手脚和身躯全都没有了,他更像是一滩黏黏的史莱姆,柔软无助地在原地晃来荡去。
更重要的是,它的身体也被那种重彩所渲染,散发出格外美丽的色泽。而它之所以没有彻底沦陷,是因为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将它包裹了进去,它们钻入它的身体,将那些颜色束缚住,制止了这种衰败的异变。
而黑色与七彩相加起来,它体貌的颜色就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
它将脑袋缩进身体里,害怕得瑟瑟发抖起来。它听见有人在互相交流,是“黑夜”与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是你的后手吗?我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洛蒂道:“他确实没什么可说道的地方,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十几件神器,或许能增强一些我的力量。”
“所以你的下属才会源源不断地从下面送上来这些没用的废品吗?”男子的声音清朗而温润,一点也听不见邪恶与恐怖,“我还是没办法想象,你能从这些化为了灰烬的无用之物上,汲取到足以与我相抗的力量。”
“这是我的秘密,”夏洛蒂道:“是不可能告诉给别人听的。你就当是我天生的天赋好了,我想,这在你看来,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能力。”
“你这可就过谦了,”男子满怀深意道:“能够让你没有限制地提升,怎么能说是没有用处呢?你过去在厄斯科多收集奇物,也是因为这种原因吗?”
夏洛蒂道:“你并非他,为何要用他的声形来说话?”
谁?阿斯塔在心中想,是女士过去认识的人吗?
“我非他,但他是我。纵然是倒影,也逃脱不了我赐予他生命的事实,”男声道:“我自宇宙而来,横跨过星海,游历过无穷的世界,人们称呼我为‘末日之灾’、‘毁灭之星’、‘猩红的放牧者’,是混沌与无序的代言人。我并不需要分|身与化身,因为对世界内部的事物我根本就不感兴趣。我只想做的,是将之渲染上自身的颜色,因为那足够美丽,不是吗?”
“难怪他会这样地想要追求‘死亡’,”夏洛蒂道:“他明了自己作为虚假之物的本质,连‘萨罗’这个名字,也是当初那个学成归来,却不幸被害之人的所有物,他只是你投影魔镜之中时诞生的意外,因为不甘于作为你的倒影活着,所以才想方设法地逃离你的影响。他万般作为,目的是为了从一片虚假中,找到那么一丁点可能存在的真实。”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只是不甘愿作为你的附庸,可现在看来,就算是出于骄傲,也未免太过激进了一些。”夏洛蒂道:“可惜,那时的我缺少线索,没能想到这一点。”
男声道:“他所做的,其实没有意义。他的真实,本就是虚幻中的倒影,从虚假中寻求真实,就像是从海水中捞起月亮一样,不过是一场空。我又不曾命令他去做任何事,就像是路过了一片大海,其中显现出我的影子,难道我还要对我的影子去做些什么吗?他所虑者,于我不过掠影而已。”
夏洛蒂道:“立足之地不同,各自观感也就不同。有一段时期,我也与你的看法一致。可在看过的东西多了以后,我就学会了从他人的立场之上去看待问题。”
“我行于地上,望向星空,二者于我,皆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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