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娘被侍女小叶扶着,一路疾走,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玉水池。
她看到坐在亭子里的那道白色身影,松下了一口气。小叶扶着她的手,突然抽噎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泪珠。
池水边上放了数十盆冰块,悠悠地散发着白色雾气,遮挡住了毒辣的日光。
意娘拿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低声道:“可别哭了,省得他看得心烦。”
小叶连忙点头,眨了眨眼睛。
意娘被她扶着走向亭子里,一点点见到了那道白色身影的真容。
他面如白玉,五官完美得不似真人,雾气柔柔地抚着他一双眉目含情的眼睛,一头墨发随性地披散在背后,身上仅着一身轻薄的白衣,然而那看似普通的白衣上用金丝绣着妖艳欲滴的桃花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璀璨的碎光。
“明霜。”意娘喊着他的名字。
他慢悠悠地沏茶,动作赏心悦目,端得是一番闲情雅致。
意娘“呵呵”笑了两声,斟酌着字句说道:“明霜,阴山王可等许久了。你若是喜欢喝茶,不如与他一道共茗?他今日带了几盒上好的碧螺春,你不如给他个面子见一见。”
意娘眼睁睁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小叶打了个抖索,眼泪水快憋不住了,抓紧了意娘的手臂。
“不见。”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将杯中的茶倒入桌下的琉璃盆内。
“哎哟我的好明霜!”意娘凑了过去,却不敢碰他,只弯下腰作哀求状:“你可怜可怜意娘吧,那阴山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又不知道怎么折腾人!”
小叶突然“哇”了一声,耸着肩膀默默地流着眼泪。
意娘掐住她手臂上的肉,低声骂道:“哭什么哭,你以为你是溪桃吗?流几滴眼泪就能让明霜心软?”
她当然是知道他听得到,便是故意这么说的。果然他动了动身,终于将视线移向她。
“咳,明霜啊。”她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在和溪桃闹别扭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清凌悦耳:“你以为是个人都值得我去惦记?”
“是,溪桃哪值得!”意娘附和道,却见他听到她这句话面上微微不悦,便立马打住了,转而道:“可是公子值得溪桃惦记啊。她这几日饭都不怎么吃了,人都瘦了好几圈!她那性子明霜也是知道的,家道中落的士族千金嘛,难免有些清高冷傲,其实她早就想来见你了,就是拉不下脸来。意娘这就去劝劝她,不然你俩一直这样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是不?”
他皱着那两道精致的眉,瞥了她一眼道:“劝她作甚?便让她那般犟着好了,便是十日不吃饭,十月不吃饭又与我有何关系?”
意娘哪不知道他是口是心非,心里又挂记着那在南楚馆的梦华楼里等着的阴山王,焦急得不行。
“这姑娘真是的,我这就让她过来给你赔罪!”她说完,也不再管他是何反应,带着抽嗒嗒的小叶快步离去。
走出玉水池,便是装潢华丽的楼阁。意娘带着小叶走进了一楼,穿过层层珠帘,绕过道道屏风,便见一位颜色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坐在长琴后,纤纤素手按着琴弦,发出“铮铮”琴音。
她的肤色像雪一样净白,然而唇如朱红点缀,极大的反差感让人一见便忍不住神魂颠倒。
屋内燃着檀木熏香,意娘只感觉自己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走过去,唤那女子的名字。
“溪桃。”
那女子抬头,眼睛清冷平静,气质如莲般出淤泥而不染。
她看了看眼睛红润的小叶:“又有人要来见他?”
意娘无奈地点点头,苦涩地说道:“溪桃,你不如去见见明霜吧。他若不如意了,谁也别想好过。”
抑扬顿挫的琴音停住了,她收回手,语气不夹杂一丝情绪:“我不想见他。”
意娘只恨南楚馆怎么出了这两个难伺候的主儿,她叹了口气:“你不见他,他便不愿见阴山王。他不见阴山王,阴山王便要闹起来。阴山王要闹起来,倌儿们便要受罪。倌儿们受罪了,苦得就是我们这些伺候倌儿们的姑娘了。”
小叶抹着泪,压着嗓子低声哭泣。
“你哭什么啊,你又不是伺候倌儿的,难不成还怕我折腾你?”意娘骂她。
“奴婢是哭我那可怜的姐妹芜芜。”小叶辩解道:“她的主儿不是个好惹的,每次受了气便用鞭子抽她,她那身上已经没一处好地儿了。”
意娘偷偷瞧着溪桃的脸色,见她低下了头,眼睛闪过一丝水光,便知她是妥协了,赶紧趁热打铁劝道:“溪桃,我知你是个菩萨心肠,哪忍心看我们受苦,快去劝劝明霜吧。”
溪桃缓缓站了起来。
“我去便是。”
她绕过放着长琴的木架走了出来,拿出雪白的娟巾轻柔地擦去小叶脸上的泪痕,声音虽冷却暖:“别怕,不会有事的。”
小叶傻傻地看着这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嘴巴一瘪,竟是又哭了。
明霜抬头望了望天,日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有些烦躁地摔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
可刚走出小亭,一个美得出尘的女子便被意娘和小叶簇拥着从雾气中走过来。
他愣了片刻,嘴角禁不住上扬,却立马克制着往下拉,平淡地看着她们。
意娘偷偷扯了扯溪桃的衣袖,“咳”了一声:“溪桃,我帮你劝了明霜许久,他可算消气了。你给他认个错吧,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犟了。”
意娘此话一出,两人便这么对视上了。
一人的眼如墨般深邃黝黑,另一个人的眸清澈冷淡如同那万年寒泉,同样都是艳得夺人的样貌。
“公子,是奴婢错了。”溪桃率先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明霜本算平静的表情冷若冰霜。
“哎哟溪桃你个傻姑娘!”意娘拍了一下溪桃的肩膀惊道:“明霜什么时候真的把你当丫头使唤了?你真是,怎么一根筋走到底呢!”
明霜撩起衣摆坐在桌前,背过身不再看她们。
溪桃抿了抿唇,慢慢走过去撩起他耳边的碎发,声音竟有些软绵绵的:“明霜,是我不对。”
他别过脸,不让她看见上扬的唇角。
“你不是说再不想理我?”
“那是气话。”
溪桃纤细的腰在他面前晃了晃,她挨着他坐下,拉住了他的手:“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明霜笑了,搂住了她的腰,两人墨发交织在一起,亲密得让一旁的意娘和小叶都低下了头。
“罢了,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气了?”他道:“走吧,随我去见见阴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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