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阁的一处偏殿中, 幽蓝的荧光闪烁,十个几个修士盘坐在地围成一圈。
每个修士面前都摆了一块玉碟,玉碟上方映出一张张人脸的虚影, 画面在不停地切换着。
张三是今年新招进来的,先前别人提到“宴会审核员”的时候, 他们都说这活很简单, 你只需要每天看看修士的虚影, 然后从中找出最好看的就行。
然而他并没料到工作强度竟会如此之高, 一天下来看了起码数千张修士的虚影画面, 他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显然大部分修士都没能建立一个清晰的自我认知, 选择这个通道报名的大多都是些歪瓜裂枣,也不知道他们是对“绝世”还是对“帅哥美女”有什么误解?
就比如现在,张三麻木地划过那一张张虚影……
这个鼻子歪了。
不通过。
这个斗鸡眼。
不通过。
这个……
还挺帅。
虚影中的修士生得儒雅俊秀, 笑起来得样子也很好看,额心的红莲标记为他增添了一点点邪气,却没有打破整体的协调感。
忙碌了一天的张师傅感觉自己的眼睛经过洗礼之后舒服了些, 他草草地瞥了一眼对方的信息,
【姓名:折风渡】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他想不起来了, 张三正准备给对方一个“通过”,却忽然听身边的修士说:
“哎,这个可不能通过!”
张三有些困惑:“啊,不是说长得好看就行吗?”
一旁的修士从玉碟中调出一张影像:“你看到没, 阁主特意吩咐过苍玄宗的那个魔尊和万佛宗的那些光头不能得到请柬。”
张三望着影像中这个猖狂大笑的男人愣了一下……这和他刚才看到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修士道:“阁主当初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说了,苍玄宗宗主必然是个粗鄙之人, 否则怎么能笑成这样, 绝不可能是阁主要找的对象。”
张三凑到对方耳边:“你的意思是, 阁主每隔几年便要大摆宴席的目的是为了找人?”
修士点点头:“是啊,找了几十年了还没找到呢。”
张三好奇起来:“所以阁主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
云雾飘渺的露台之上摆着许多奇珍异植,此处的陈设皆是精雕玉琢,四周翠郁萦绕,给人一种如临仙境的错觉。
露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雕琢而成的床榻,躺在塌上的人合衣而眠,手中还拿着一册卷轴,仪态肆意懒散。
一旁正在小道童偷偷往塌上瞥了一眼,问身边的老者:“你说阁主那么懒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散仙的?”
“说多少次了,不要别后议论阁主!” 老者掐了一下他的耳朵,“而且你懂什么?别看阁主现在闭目小憩,实际上他正在静心悟道,仙人的境界岂是吾等凡人可以参悟的?”
小道童疼得“嗷”了一声,连连说了数句“知道了知道了”。
余光却忍不往榻上瞥了一眼……
仙人真的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悟道吗?
光线有些刺眼,凤绥将手中的卷轴盖到了脸上,他抿了抿嘴,心想这床太硬了……
下次要换张软的。
迷迷糊糊之中,思绪飘散开来。
待会儿的茶点是吃桃花酥还是桂花糕呢?
等等,自己方才在干嘛来着?
哦,好像在看画册。
想到这,凤绥懒洋洋地从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垂眸扫了眼手中的画册。
画册中的人穿着一身青莲道袍,眉目清秀,仪容俊秀,怀中还抱着一只雪麒麟。
凤绥有些头疼地看着画卷,叹了口气。
五百年了,都快忘记云宸长啥样了,还得找人。
真是麻烦啊……
要是之前没答应对方的要求他如今就可以天天睡觉了,不像现在,每隔几年就要大费周章地举办一次宴会。
谁让自己欠云宸人情呢?
一想到今年的宴会他还得找人,凤绥的头愈发疼起来了。
按理来说云宸的历劫转世必然得和他当初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吧?那肯定不会难看。
而且凭借云宸的实力,他绝对是名盛一方的大能。
凤绥想不明白自己按照这两个标准筛选宴客多年,为何却毫无进展呢?
要不要干脆去凡界游历一圈,主动找人呢?
几乎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就被凤绥给打消了。
算了,懒得走动。
看看今年的宴会能不能碰运气遇上对方吧。
凤绥从榻上下来,将画册随手一扔,伸了个懒腰,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像个没骨头的人一样往殿门走去。
那老者在看清卧榻上的画册后,有些诧异地叫住凤绥:“阁主……老朽记得这不是三清门老祖的画像吗?”
“哦……” 凤绥想了一下,“是啊。”
老者问:“我记得这般珍贵的画册应该放在三清门的藏经阁中,怎么在您这呢?”
“我偷来的。” 凤绥嘴角扯出一个笑,神情生动许多。
老者:“这……这……”这样真的好吗?
三清门的人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凤绥指了指画:“你不必担心,我当初拿走这幅真迹的时候,临摹了一个赝品,几乎是以假乱真,所以他们绝对发现不了的。”
言语间,他的目光落在云宸略带英气的五官上,忽然沉思起来……
自己当初有给他画脸吗?
算了,想不起来了。
凤绥朝殿门外走去,也不知道云宸到底怎么想的,下凡渡劫还惦记着他的那只灵宠,非要让自己找到他的转世帮助他和他的灵宠团聚。
真费劲呢……
……
喧闹的茶楼中,气氛愉悦轻快,到处都是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
到了南冥境内,修士的衣着打扮也变得愈发多样化起来。
此刻,在茶楼中放眼望去皆是绚丽多彩的颜色,像是要迷失在五彩斑斓的花海之中。
大部分修士与结伴同行之人有说有笑,气氛愉悦。
唯有角落处,折风渡沉着一张脸坐在那喝茶,他侧目往四周瞥了瞥,余光看见隔壁桌上手中拿着请柬的人,视线又往不由自主地上游移了些许……
看清那人的长相后,他偏过头,对曲无应道:“你去打探一下那个人是通过哪个渠道报名成功的。”
曲无应面露纠结之色:“啊……这……”
真的好吗?
当然在折风渡阴沉的视线下,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须臾,曲无应回来应差:
“尊上,他是通过【你是绝世美女/帅哥】通道报名成功的。”
“哐!”的一声
折风渡气愤地搁下茶杯。
这都能通过【你是绝世美女/帅哥】的申请,怎么自己就不行呢?
他愈发坚定了凤仪阁阁主必然审美有点问题这个念头。
折风渡一想到自己当初三个通道轮番试,结果最后连【打杂】都不让他过的经历,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而现在已然过了报名的时间,他只能另想法子。
“尊上,实在不行咱就硬闯呗!” 阎魁敏锐地察觉到了折风渡的心思,当即出谋划策道,“管他那什么的凤仪阁阁主,俺倒要看看究竟是他的头硬还是俺手中的大刀硬!”
一旁的沈玉槐摇了摇头:“此乃下策,我们此行毕竟是去寻人的,不宜这般声张,而且还容易打草惊蛇。”
阎魁不服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沈玉槐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来这边住店歇息的人多数都是要去凤仪阁赴宴的,而他们手中多有请柬,我们可以寻个契机弄到几张请柬,或是混进那些准备去宴会献艺的大型团体中。”
折风渡点点头:“本尊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色沉沉地打量了一圈四周,“距离宴会开始不过一天的时间,这要到哪里去找?”
“徐娘子,徐娘子,不好了!”
一道格外醒目的声音忽然传进折风渡的耳朵,他转身看去,只见一舞伎模样的女子大惊失色地奔向另一个较为年长的。
那个被她称为徐娘子的人皱了下眉:“怎么了?”
领舞的答:“牡丹、香兰还有翠花在御剑过来的路上崴着脚了,现在没法跳了怎么办?实在不行的话……嬷嬷我们要不和阁主说明下原因,这次就不跳了……”
徐娘子打断了她:“这怎么可以?你们这舞必须得照常跳,到时候万一阁主怪罪下来,你们谁担待的起?”
那领舞的忧愁道:“可咱们这春莺舞必须要十八个人呀,动作都是先前排练好的,那如今这少了三个人可怎么办呀?”
她哭丧着个脸,在茶楼中环视一圈,“难不成我们还能现找三个人吗?”
“咳,咳,”
折风渡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指节敲了两下桌子,冲另外几人猛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机会来了。”
“啊……” 曲无应不解,“尊上,我们这次又没带女修过来,您的意思是现场找几个吗?”
棠秋茗张望起来:“到哪去找啊?”
就在这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视线,两人回眸,只见折风渡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们,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金元宝一般,嘴里却说出了一句十分残酷的话:
“你们是修真之人,不是女的,也可以扮成女的……”
沈玉槐依旧神色自如地饮着茶。
曲无应与棠秋茗有些呆呆地望着折风渡,竟隐隐从折风渡唇边的笑意中读出了一丝“残忍”,他们略显懵懂地问:“怎么扮?”
这话题已经阎魁超过了阎魁的理解范围,他选择不听。
折风渡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玉槐、棠秋茗与曲无应三人:“幻术会吗?不会就给本尊现学……”
“为了苍玄宗大业,你们暂且牺牲一下。”
“反正宴会很快的,你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
那姓徐的嬷嬷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见一风流倜傥的黑衣公子哥朝她走来,他手中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三个婢女模样的人,其中白衣服的生了双柳叶眉,长得十分标志,另外两人个子瞧着倒比一般男人还要高,杵在那不停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布头,就好像身上进了跳蚤一样站立难安。
黑衣公子冲她笑了一下:“在下方才恰巧听闻了徐娘子与这位姑娘的对话,我身边又恰好带了三个能歌善舞的婢女,她们自幼便经常在四方宾客面前献舞,很能应付大场面,徐娘子若是觉得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将她们三人暂借与你。”
折风渡言罢,沈玉槐倒是落落大方地向那徐娘子走了过去,剩下两个愣在原地扭捏得跟个麻花似的。
见长,折风渡在暗中推了两人一把,密语传音道:“快去,这次好好表现,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奖赏,到时候问本尊讨要便是了。”
棠秋茗与曲无应这才勉为其难地向前走了两步,还差点被自己身侧的披帛给绊倒。
徐娘子仔细审视了三人一番:“呦,这位爷,您这个白衣裳的瞧着身段倒是不错,剩下的两个嘛……” 怎么瞧着姿态比大老爷们还要僵硬?
她撇了撇嘴,后半句话她虽然没说出来,但神情却已袒露无遗。
折风渡摇了摇折扇:“她们三是姐妹,自幼便互相扶持着一起长大,一刻也不能分离,你若是要那个白衣裳的,另外两个便得一起收着。”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回头朝那三人使眼色。
棠秋茗与曲无应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看那边折风渡还在朝自己眨眼,两个人赶紧抱作一团,把沈玉槐夹在中间,惺惺作态地挽着彼此地胳膊,扭捏道:
“是啊是啊,我和姐姐/妹妹一刻都不能分开。”
尊上要他们扮演的姐妹情深应该就是这样吧?
徐娘子当即又面带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
嗓门怎么这么大?
这时,沈玉槐站了出来,他朝徐娘子侧身作了个揖,又冲她笑了一下,那模样甚是讨喜:“嬷嬷,妹妹们只是看着不善言辞罢了,但却是精通才艺、能歌善舞的,起码要在我之上。”
被他这么一说,徐娘子倒起了些兴趣:“那你给我来一段看看,”
说着,她冲自己队里的领舞挥了下手,领舞心领神会地表演了一段春莺舞。
那舞需要用到折扇作为道具,沈玉槐便从折风渡手中拿过折扇,原地起舞了一段,将对方方才的动作模仿得唯妙唯俏,姿态犹抱琵琶半遮面,模样楚楚动人,竟不输那领舞分毫。
徐娘子当即面露喜色,问她:“她们的舞技当真要在你之上?”
沈玉槐点了下头:“那是自然。”
徐娘子不疑有他,觉得这三人当真是老天爷派来拯救自己的,欢欢喜喜地给了折风渡几锭银子,收了曲无应、棠秋茗与沈玉槐三人。
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折风渡在暗中嘱咐道:“记得随时与本尊联络,若是寻到了那铸魂师,立即通知本尊。”
三人一口应下,曲无应与棠秋茗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折风渡在心中叹了口气……
哎,自求多福吧。
当然这话是对徐娘子说的。
送别三人,折风渡坐在茶楼中悠哉地饮着茶,心中期望着他们这回能争气点。
“尊上!”
没过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折风渡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那刚才明明已经出发的舞伎团队不知为何竟折返了。
徐娘子又是一副愁容不展的神色。
折风渡走过去,悄悄问那三人,“怎么了?”
“怎么会这个时候吃坏肚子?” 领舞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嬷嬷,现在又差了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曲无应与折风渡道:“方才队里有个姑娘吃坏肚子了,所以现在还差一个人。”
闻言,折风渡转过身,本欲寻找阎魁的身影,却发现不知何时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三个舞伎打扮的魔修正齐齐看着他,那灼热的视线看得折风渡有些发毛。
“尊上……” 沈玉槐目光灼灼地看着折风渡,语气冠冕堂皇,“为了苍玄宗大业。”
“尊上……” 棠秋茗目光灼灼地看着折风渡,语气大义凛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尊上……” 曲无应目光灼灼地看着折风渡,语气羞赧,“这衣服的布料还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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