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不知道自己这次的抉择,到底是将族人带上活路还是死路。
她只知道继续返回江都城已经来不及。
与其等着被敌人追上,击溃,歼灭,不如赌一赌运气。
就赌……那个人不会抛弃他们陆氏。
就像上次自己陷入绝境时,对方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现身”相救。
但。
那时追兵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她在江都宫中见识过王君山大杀四方。
一百个鱼仁杰加起来,都不够前者一根手指强。
这样可怕的对手,他真的还愿意出手相救吗?
他真的有能力阻挡吗?
随着越来越多族人被地上草结绊倒,她的信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上次逃命的经历,她事后多次回想,感觉自己当时能够平安通过这片草坡,根本不是运气好,而是那个人有意帮忙。
可现在……
“我们走得不易,但追兵更加艰难。”
陆馆主似乎看穿陆双担忧,忽而开口。
“进来半个时辰,他们已经摔伤了三分之一的马,而且此刻仍有人摔下马。”
说到这里,陆馆主收回远眺目光,转而深深看着陆双,道:“阿双,你实话告诉我,你私底下是不是早就跟那位好上了?”
……
嘭!
身边又一名骑士摔下草地。
王君山看都不看,继续策马狂奔,并催促余下人赶紧跟上。
不过是摔一摔而已,这里的草又长有密,很难摔死人。
关键是不能让陆氏的人逃脱!
“王郎将,要不咱们还是先等后队跟上?此处草坡处处透着诡异,就怕有伏兵……”
“怕他个鸟伏兵!”王君山不耐烦打断身边骑士,“就凭陆氏这些老弱病残,伏兵来多少死多少!”
“郎将神勇无双,陆氏自然无人能够匹敌。”那名骑士赶紧拍个马屁,“可属下听闻月余前,鱼俱罗长子曾离奇死在此地,坊间传言似是鬼祟所为。”
“说不定此地走马如此艰难,也是鬼祟故意结草绊脚……”
嘭!
又一匹马狠狠摔在地上。
这次是王君山自己的马。
他反应迅速,在马倒地以前就高高跃起,而后稳稳落在另一匹随行的空马之上。
继续策马不停。
“你刚刚说什么?鬼祟所为?”
王君山侧目看着刚刚那位骑士,脸色狂傲:“我王君山打小修炼修罗肉身,专治一切魑魅魍魉!你们若是怕了,便留在后方看我如何杀敌破邪!”
言罢他加速打马前行,直接脱离大队。
就陆氏这点人马,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
陆氏众人终于通过了长草坡,来到了山前堡垒的深沟前。
上一回陆双并未来到此处,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此时天色已暗,山麓暮霭沉沉,让人有种迷失方向的错觉。
下沟的话,身后敌兵追的紧,就怕来不及爬上对面,反而被敌人追上来居高临下射杀。
“那里有座桥!”
一名陆氏子弟指着不远处大喊道。
众人望向他所指方向,果见一座半丈宽,长毛野草的桥。
不过走近以后,众人惊觉原来不是桥长满了草,而是桥本身就完全由草砌成。
或者跟准确地说,是由数十个草人以叠罗汉的方式,凭空搭出来一座“桥”。
见到这诡异的一幕,原本以为找到生路的陆氏众人顿感后脑发凉。
特别是想起先前鱼仁杰被鬼祟所杀的传闻,一时无人再敢往前走一步。
“诸位还等什么,快过桥啊!”
陆双吆喝一声,一马当先冲向草桥。
陆馆主想提醒她当心,但话未出口,陆双已经义无反顾踏上桥面,然后再众目睽睽之下,安全通过草桥,平安去到对侧。
这下众人终于安心,也陆续跟随过桥。
一刻钟后。
陆氏最后一人堪堪通过草桥,王君山一人一马已经追到桥前。
后者二话不说,打马追上桥。
但四只马蹄刚刚踏上桥面,“草人桥”毫无征兆四散而开。
战马失蹄,哀鸣着坠入沟底被木桩穿透,生死不知。
王君山第一时间高高跃起,跳回草坡上。
“你们以为没了桥,我就过不去了?”
王君山狞笑一声,迅速后退七八步,便要助跑跳跃。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别跳来跳去了,你的对手是我。”
王君山蓦然回头。
不知何时,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已经来到自己后方三四丈开外。
而他竟没能提前察觉!
“有点意思……”
沟对面的陆氏众人同样看到突然现身的年轻人。
陆双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竟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掩面而泣。
喜极而泣。
“杨世侄,王君山已经半步踏入大将境,走的是修罗道,肉身即是外景,即是大道!”
陆馆主第一时间高声提醒。
“聒噪!”
王君山被说破根脚,目光微寒,反手掷出一颗石子,直冲陆馆主等人。
因为速度极快,隐有音爆之声。
陆馆主等人根本来不及躲避。
啪!
石子瞬间飞跃深沟,狠狠砸在一人身上。
不是陆馆主,不是陆双,也不是其他陆氏子弟。
而是一个突然从沟底跃起的草人。
草人瞬间碎成草渣,石子也失去势头,与草人一同坠入深沟。
“我说过了,你的对手是我。”
年轻男子再度开声。
王君山微微眯目。
这个男人,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威胁感。
哪怕面对鱼俱罗这等沙场宿将,他也只是迫于对方威望与境界,心底内并未真正畏惧。
“你是谁?”
“江湖一散人,江都种花客。”
“种花客?这是什么二流道号?”
王君山砸吧着嘴,语气轻狂。
他被王世充收为义子前,大部分时间都在牢狱中渡过,并不熟悉种花客过往事迹。
毕竟一个连大将境都不到的江湖侠客,有什么值得他重视?
“足下这个‘二流’评价实在是抬举了。”年轻男子,也即杨遇安并未愠怒,“在下不过是只懂得栽花种草的田舍汉,便如这原上离离野草,根本不入流。”
王君山生性喜动不喜静,比起互飙狠话,对方这种恬淡自若的姿态反而更让他感动愤怒。
恨不得上前一拳将他捶死。
于是下一刻,他心生恶念,脚下生风,一拳电闪而出。
嘭!
一只手掌接住了他都拳头。
草人的手。
望着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睛,王君山怒意更甚,二度发力,双拳舞出残影,迅速将草人碾碎成渣。
而杨遇安依旧站定在他三四丈开外,不远也不近。
“哼哼,你就只会这些装神弄鬼糊弄人的手段吗?”
“鱼仁杰那蠢夫怕你,我王某可不怕。”
“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恶鬼!”
言罢王君山悍然发起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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