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之中,阒静无虞。
宋云凝盯着陆渊递过来的话本子,迟疑了一瞬,终于接了过来。
宋云凝随意翻开一页,粗粗扫了一眼——这书里的大反派,便是一名姓陆的太监。
这太监侵占了百姓良田千亩,贪污了国库无数银钱,还娶了四十几房小妾,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宋云凝嘴角瞅了瞅。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儿?”
陆渊声音清淡,还带着和煦的笑意。
宋云凝合上书,道:“这些民间杂书,都是无稽之谈。”
陆渊缓缓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道:“宋小姐怎知,都是无稽之谈?”
宋云凝答道:“若掌印真有四十几房小妾,怎么还会时常独居在这东厂里?只怕忙都忙不过来。”
陆渊笑了,道:“如今这写书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早几年的还会写咱家是个长生不老的妖怪,到了如今,只会写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的桥段了,实在没什么新意。”
他轻声笑着,仿佛这书里含沙射影骂的不是他。
宋云凝抬眸,凝视陆渊一瞬。
他生了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不笑似笑。
细细看去,这笑容仿佛湖面上的微波,即便漾出圈圈涟漪,看不清湖底暗潮,到底深沉几许。
宋云凝将话本子放下,轻声道:“掌印,葱油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陆渊敛了面上的戏谑,徐徐走到桌前,撩袍落座。
他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葱油饼。
葱油饼还热气腾腾的,一块半叠着一块,摆在盘中,上面金黄煎纹,一圈圈呈螺旋状蔓延开来。
饼皮半透,能看见里面碧玉一般的葱花,浓郁的香味,十分勾人。
之前的厨子为陆渊司膳,总是挑山珍海味入手,而自从宋云凝来了,端上桌的不是家常菜,便是寻常小吃。
陆渊瞧了宋云凝一眼,道:“张霖不在。”
宋云凝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
平日里,陆渊吃菜之前,张霖总要拔出银针,试上一试,这也是陆渊用膳的规矩。
但眼下,宋云凝身上也没有银针,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若掌印不放心,民女可以去找银针来……”
陆渊轻轻笑了起来,道:“张霖不在,不是还有宋小姐么?”说罢,他指了指桌上的葱油饼,道:“宋小姐自己做的葱油饼,不尝尝么?”
宋云凝明白了陆渊的意思。
他一定是想让自己以身试毒。
宋云凝虽然心中有些郁闷,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是她有求于陆渊。
宋云凝点了点头,道:“那好,民女来试试。”
说罢,宋云凝便伸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个葱油饼,放到唇边。
她启唇,轻轻一咬——“嘎吱”一声,饼皮应声碎裂,焦脆的饼皮,落入口中。
宋云凝轻轻咀嚼着,香葱伴着面饼,融合在口腔里,爆发出浓烈的香气,萦绕在口腔之中。
宋云凝忙了整个下午和晚上,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这一口葱油饼,恰好抚慰了她疲惫的身心。
陆渊饶有兴趣地看着宋云凝,她吃起饼子来,小口接着小口,还一手接着饼渣,看起来很是乖巧。
陆渊不经意瞥见她手上被油炸伤的红点,眸色微凝,吐出几个字:“坐下吃罢。”
说完,他没有再看宋云凝,反而拿起筷子。
宋云凝咽下口中的葱油饼,打趣道:“掌印不等一会儿么?有些毒,发作起来可是要时间的。”
陆渊笑笑:“宋小姐不是说,咱家‘胜过寻常男子’许多?咱家料想,宋小姐应该暂时舍不得咱家死。”
宋云凝微微一怔,面热了几分,低头吃饼。
陆渊也夹起一块葱油饼,送入口中,果断咬下。
葱油饼“嘎吱”一声,分出一个小块,陆渊细细嚼着,葱油饼外焦内软,焦黄脆生的外皮之下,裹着软糯劲道的白面,面团之中,裹挟着青翠欲滴的香葱。
这嫩生生的香葱,成了葱油饼的点睛之笔,微咸之中,透着一股独特的清新和香醇。
陆渊吃得优雅,一个葱油饼,五口左右正好吃完。
两人相对而坐,烛火闪烁,将影子映照在窗棂之上。
张霖正巧从外面回来,他迈入庭院,恰好看到这一幕,神情微顿。
掌印一贯不喜与他人同桌共食,怎么今日……
张霖手中握着消息,来不及多想,便叩了叩门。
“张霖求见掌印。”
得了准许之后,张霖进入卧房。
他见宋云凝坐在陆渊身旁,心中更是讶异,但他面上不表,只信步走来,呈上一张红色请柬。
“启禀掌印,户部尚书孙大人,三日后要迎娶新夫人,特派人送来请柬,邀掌印观礼。”
陆渊用完了葱油饼,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便顺手接过这张请柬,翻开看了看。
“啧啧,孙鸿知又要娶小妾了?”
张霖沉声答道:“是,这是第十八房太太了……就是之前怀孕的那位。”
陆渊指尖轻轻搓了搓请柬,轻轻笑起来:“孙鸿知娶个小妾,都要大肆操办,是怕旁人不知道他终于有后了?”
张霖浅笑一下,道:“孙大人确实喜不自胜。”
陆渊瞧了宋云凝一眼,轻叹一声:“宋小姐觉不觉得,这孙大人与书中的‘陆阉人’更像?毕竟,孙大人有成群的姬妾,不像咱家,孤家寡人一个,还白白担了罪名。”
宋云凝笑容微绽:“掌印说得是,连民女都替您委屈,若能找出那写书人,定要痛批他一番才好。”
陆渊笑了:“还是宋小姐会聊天。”
“掌印过奖了。”说罢,宋云凝自觉站起身来,道:“掌印事忙,民女就先退下了。”
她伸出手,准备收拾桌面上的餐盘。
陆渊抬眸,盯着宋云凝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宋小姐,喜欢喝喜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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