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谦和吴永并未马上便折返太原,而是在běi jing滞留了数ri,一方面龙谦要安排宁时俊带jing卫连主力撤出běi jing后的一系列布置,另一方面他要构思一个“新政”的纲领,虽然他知道,陛辞时慈禧更想听到的是他表忠心,而不是办差的具体思路。

    和兴奋不已的吴永相比,龙谦显得极其平静,甚至有些忧虑,大部分时间都钻在他的屋子里写材料。这个被李鸿章冷眼看在眼里,私下教训吴永道,“比起龙谦,你还是稚嫩了些。尽管你年长于他。每临大事有静气,就是他这个样子。你到得兖州,如何施政,要静心想一想,莫要被一个武将主宰了政事才好。”

    “中堂教训的是。不过,晚辈以为,龙将军之才,绝不限于治军,晚辈早已心服。”吴永回道,“这几天他写的东西,完全没有瞒吾,对于鲁南之了解,晚辈比不上他啊。”

    “文武相济本是好事,但你莫忘了朝廷大小制衡之道。不说了,永川啊,好自为之吧。”

    太原。行宫。

    经历了庚子之变和近半年的流浪生活,留守宫廷的太监宫女们惊奇地发现,他们一向雍容华贵充满富贵气的主子变的苍老了,但惟有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依旧锐利,令身边人充满了敬畏之情,不敢仰视。

    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庚子之变的慈禧决心变革了。

    必须面对ri益深入大清内部决策的洋人,这是避不开的。太后深恨自己不懂洋文,难免受人蒙蔽。恰好驻法公使裕庚的两个如花似玉且jing通英文的女儿德龄、容龄随父回国,即被太后接入宫中,一面陪伴自己,听两个女孩子讲**兰西的风土人情,聊解政务之劳累。顺便让她们充当自己的翻译。一向多疑的慈禧相信,这两个女孩子绝不会糊弄自己。

    在西狩的半年中,jing明的慈禧已经深知民心之向背,清楚了自己统治的大清国与泰西诸强的差距,清楚如不实行改革,大清朝覆亡在即。

    于是,经过小范围、快捷的讨论,慈禧终于下诏了:世有万祀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盖不易者三纲五常,昭然如ri月之照也,而可变者令甲令乙,不妨如琴瑟之改弦。

    这是改革之明显的信号。

    紧接着,在光绪二十六年最后的几天里,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发布上谕,命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国大臣及各省督抚,“各就现在情形,参酌中西政要,举凡朝章国故、吏治民生、学校科举、军政财政,当因当革,当省当并,或取诸人,或求诸己,如何而国势始兴?如何而人才始出?如何而度支始裕?如何而武备始修?各举所知,各抒所见,通限两个月,详悉条议以闻。”

    这道上谕,标志着清末新政的开始。

    大臣们,尤其是各省督抚接到谕旨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朝廷真正的态度。自戊戌之后,变法一词成为极为敏感的词汇。以谕旨的字面意思看,朝廷的变法决心似乎很大。但太后老佛爷真正的态度是什么,这却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腊月二十六,龙谦与吴永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太原。他并未看到慈禧以光绪名义所发的上谕,他的级别尚见不到这种级别的文件。假如他晚走数ri,李鸿章肯定会将刚收到的上谕出示于他,但在路上和娘子关军营耽搁了数ri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但腊月二十七这ri龙谦到荣禄的临时府邸拜见并献上一份不菲的年礼后,荣禄向他出示了初谕旨并征求他的意见时,龙谦却沉默了。

    “退思,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荣禄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感激还来不及,岂能害你?”本来荣禄是住在行宫的,因为闹了一场病,慈禧体谅他,安排他搬出去静养。

    “大人,”龙谦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这篇上谕上看,卑职以为朝廷决意要变法图强了……”

    “我都说了嘛,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共同参详。”

    “大人折杀小的了。龙谦何能,敢与大人比肩……”

    “不要妄自菲薄。说起来还是你第一个提出变法革新的。就这份胆识,老夫便很是佩服。你也知道,自戊戌年后,天下对维新变革几至钳口结舌,所以,太后很是赏识你的胆识。深知你为国不暇惜身的勇气。退思,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就夷语一道,满朝文武,比得上你的真寥寥无几。何况你在美国生活多年,对西夷习俗,多有了解。老夫知道你胸中锦绣,诚心相问,万万不可推脱。”

    龙谦开始是想荣禄是否代表慈禧相问,但马上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那种可能几乎没有。是的,自己确实在慈禧的西行道上帮助了她,但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统治经验的女人,绝不会真正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生人。何况,自己的年龄也不会让她放心。

    “大人对龙谦的关爱,万死难以回报,岂敢推脱?刚才是梳理思路而已。就变法而言,卑职以为是必然之道。有人说祖制不可变,其实就国朝而言,祖制也因时而变。无论是康熙爷还是雍正爷,都对国家组织结构做了很大的调整,小臣久居海外,对国朝掌故沿革不甚了了,就说如今权重一时的军机处,在雍正朝之前,好像没有吧?”

    荣禄微笑,“继续说。”

    “古人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可见古人是不反对变法的。圣人反对的是劳民伤财不起作用的打着变法旗号胡来的东西。就像康梁所主张的,以为改一改官制就能富强我中华,岂不可笑?”

    “唔,讲的好。那你觉得该如何改呢?”

    “大人恕小臣冒犯。大人以为,如今我中华,比起英法俄ri美诸国如何?”

    “这还用说?当然是不如了。”荣禄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心道若是国力强于他们,还会落得朝廷流浪于外?

    “所以学学西洋人的一些办法是可以的。小臣以为朝廷深谋远虑……但是,”龙谦做了个很长的停顿,引起了荣禄的不满,刚要出言,龙谦终于接着说了,“家祖移居海外,但祖训决不可数典忘祖。洋人自有其文化,比如节ri,与我中华概不相同,更遑论饮食穿衣了。家祖移居海外,自然免不了用洋人的习俗,但担心子孙忘本,总是设置一些禁令,如全家不过洋节,仍以我中华流传数千年的节ri为节ri,居家不讲洋话,永远使用乡音,进而提醒家中晚辈,永远以三纲五常为伦……”

    “喔,令祖真是深谋远虑。”荣禄赞道,“难怪你如此忠于朝廷。”

    “所以,小臣以为,无论科举、交通、游学、刑狱、税制等等,皆可学习西洋。但学习之前,必须深刻理解洋人为什么做的好,我们为什么有缺陷。然后方可施行。尤其应当谨守一个大原则,那就是谨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八个字……”

    “慢着,你最后的八个字再说一遍。”荣禄站起来。

    龙谦又说了一遍,“张香帅不是早已提出这个提法了吗?”看荣禄激动的神情,龙谦有些迷茫。这个提法很有名啊,难道荣禄没听说过?

    “张之洞前年上劝学篇,将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很得太后赏识。但论jing辟,哪里比得上你总结的八个字。中学不等于旧学,西学也不一定是新学。”荣禄兴奋地搓着手,“龙谦,老夫知道你是念过书的,回去写一道折子,说说你对变法的看法,尽快地交给我。”

    满清可是炮制文字狱的高手,龙谦有些为难,“大人,龙谦一介武夫,说说练兵,还有些心得。若是讲国家大事,怕是牛头不对马嘴……”

    荣禄被龙谦逗笑了,“牛头不对马嘴也不怕,就照你刚才所想写就行。你来自海外,文法礼仪难免疏忽,想来太后也不会怪你。”荣禄板起了面孔,“龙谦啊,我知道你有心于王事,此时关乎你的前程,好生去做!另外,太后会见你,你尽可将胸中所思奏于太后,此番太后交给你鲁南两府之地,老佛爷可是记着你夸过的海口呢。”

    夸过什么海口?不就是自己说过,只要有一府之地,不要朝廷的一分钱,就可以练成一支强军吗?

    “卑职深知,没有大人的扶持,龙谦绝不会蒙受太后的如此重用。卑职记得当时表的态,此番到鲁南,一定励jing图治,革新逐项弊端,为朝廷中兴大业杀出一条血路来!”

    “好一个杀出一条血路!就是这个意思!鲁南地瘠民贫,匪患严重,若是你到鲁南有所作为,天下州府,八成以上,没有做不好的道理。太后那边,你无须担心,老佛爷很是喜欢你呢。”

    “卑职心如明镜。大人的恩情,卑职定当报答。”龙谦不敢说过分的话,荣禄的出身与履历,决定了他与慈禧的立场完全相同。说过了头,比如说将鲁南打造成荣禄的地盘,将威胜军右翼成为荣禄的私军,反而会引起荣禄的不安。而且,貌似这个心机深沉的重臣也没两年好活了﹍﹍

    回到临时住所,龙谦绞尽脑汁去完成荣禄布置的“作业”。用缴获的钢笔起草着奏折,一些吃不准的繁体字就空下来,想着自己的未来,不觉到天光大亮。

    龙谦这篇“建议书”大约四千字,涉及九个方面的问题,即:1、改学制,罢武科和酌改文科;2、定律法,尤其是路律、商律、矿律和交涉刑律;3、裁绿营,编练新军;4、广军实,有计划地设立枪炮厂及弹药厂,以达到自用有余;5、广识见,多编译外国新书,尤其是关系国计民生的书籍;6、改币制,推广银元,并尝试与美元或英镑挂钩;7、实农业,兴水利,以求农业自给有余;8、推行邮政,推广电报电话,以求信息传达快速准确。9、崇节俭,杜绝奢华。

    其实这些都是空洞的套话!可是既然是上奏的文稿,龙谦又怎么能别出心裁引起朝廷的jing惕呢?这几条意见里,龙谦根本没有讲练兵之事。他反复琢磨了慈禧看到自己的“意见”的反应,确认无妨后便定稿了,龙谦请教吴永填上那些吃不准的难字,第一时间便交给了荣禄。

    龙谦并未研究过戊戌变法的内容,也没人跟他详细介绍过。他倒是问过吴永,身为县令的吴永也说不清楚。可见康梁变法的缺陷了。写毕,

    腊月二十九,慈禧意外地召见了龙谦和吴永。本以为年前不会陛辞的俩人匆匆赶至行宫,没有皇帝,只有慈禧端坐在御座上,作陪的大臣只有白须白发的王文韶。倒是慈禧的御座后面,像影子一般寸步不离的李莲英旁边,站在一个身材高挑,长相俊俏的女孩子,引起龙谦注意的不是其长相,而是这个女孩子竟然身穿洋装!

    一丝不苟地将程序走了一遍,慈禧命看座给俩人,这是很高的荣宠了。

    “běi jing那边的情况如何哪?”慈禧和颜悦sè地问。

    龙谦又跪下叩了个头,一五一十地将他所知的李鸿章办交涉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慈禧问吴永,吴永也无补充。

    “龙谦那,你给荣禄的文章我看了,很好。过年之后,你就要去山东上任了,本宫可是记着你承诺本宫的话呢,好好做,别辜负了本宫的厚望。”

    “微臣出身草莽,不知是祖上修了何等的yin德,竟然蒙太后您老人家如此厚爱,微臣发誓一定不辜负太后的厚望,鞠躬尽瘁,以报太后的厚恩。”

    “本宫信得过你。借山西票号的银子,本宫不会令你为难。已让有司尽快拨付与你,充作军用。龙谦哪,你到鲁南,准备如何措手啊?”

    “卑职准备军事为先。练就强军,在朝廷有事时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jing力。所以,招募新兵,购置器械,加以训练是微臣主要的差事。年关后微臣所部回到鲁南,一面练兵,一面找准机会剿灭盘踞抱犊崮为害鲁南的匪徒,还百姓一个安宁世界。至于经济一道,朝廷制度,有州县属官,卑职不敢妄言。总要先摸清情况,有的放矢。”

    “很好。就是这两句话。吴永,你都听见了?”

    吴永急忙跪倒叩头,“回太后老佛爷,微臣都听见了。”

    “龙谦之才,不限于治军打仗。你要协助他,文武合力,将兖州乃至鲁南治理好,给各府道做个榜样。”

    “是,微臣谨记太后教诲。”

    “龙谦那,你还有什么事?”

    “太后,微臣决意将威胜军右翼打造成太后您老人家如臂使指的强军,按一翼辖两标计算,兵员初步估计要扩大两倍有余,另外,炮、骑、工、辎等兵种,微臣需要摸索着建立。微臣在海外时,对于西洋军制有所了解,正可酌情参照。”

    “很好,就这么办。小龙子哪,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是军械和军饷罢了。朝廷蒙尘于外,银两筹措艰难。你要体谅本宫的难处。本宫已吩咐拨付银两偿还你所借山西票号的银子,所以,到明年前半年,军饷就不管你了!至于军器,你可写折子给荣禄,明白吗?”

    龙谦腹诽不已,那些钱不过是朝廷支付自勤王以来对蒙山军的各种补偿,包括娘子关之战在内,这倒好,一句话,一直到明年上半年,军饷是一分不给了!此刻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龙谦跪倒重重磕了个头,“微臣知道太后的难处。此去山东,尽微臣之力,发展经济,减轻朝廷的负担。只有军械一途,需太后垂问。微臣之意,因德国人占据胶澳且德械jing良,希望能允许微臣自主向德国人购置火炮、机关枪及步枪等。所购器械,微臣定当如实上报朝廷,以便朝廷掌握微臣所部实力。”

    “这也使得。不过,与外国人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些。莲英哪,你给荣禄传个话,让他以兵部名义给龙谦个批文。”

    李莲英答应一声,退回到yin影里。

    “龙谦哪,你尽快回山东上任吧。莫要辜负本宫对你的厚望!”

    这意思是陛辞结束了,你也不用再来告辞了。龙谦与吴永依着朝廷礼仪辞别慈禧,李莲英果然出来相送,龙谦给吴永是个眼sè,吴永还算乖觉,给龙谦留个空,龙谦将一张折叠起来的五千两大银票乘拉手告别之际塞在李莲英手中,“李总管,卑职决定连夜赶赴娘子关了。还望总管大人保重身体,卑职人微言轻,不敢僭越,如果方便,请总管大人转告太后,国势虽然艰难,但太后是上天眷顾的真主子,自有忠臣义士保驾分忧,万望她老人家凤体康健,才是国家之福啊。”

    “难怪老佛爷喜欢你。这话说的是。老奴定当转告老佛爷。”连续收到龙谦的重金贿赂,李莲英当然不会对龙谦使脸子了,“龙大人好好做,有事可派人上奏朝廷,以龙将军的忠心,朝廷不会不管的。”这就是说,你有话就找我,我一定给你带进去。

    “多谢总管大人。卑职永记恩情。”龙谦抱拳拱手,与李莲英作别,带着几个jing卫,连夜赶赴娘子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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