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梁幼七与驼篱算是刚上,而这边锦时带着听风崖一众弟子进入刺镰草草原。

    他们进入刺镰草草原后一行人是如此分配的:前面金龙羽和吴开夏看着前面带路的机关鼠以剑砍倒刺镰草开路,而尾部是锦时和章养书拿着法器殿后以防意外。

    起初在丘陵上看下面草原时,只觉得它不过如此,只待自己下来一走,仿佛小人进到大人国,分不清方向,无头苍蝇乱撞一样。

    一开始在外围时没有什么感觉,众人都觉得自己可以逃出这里,只有锦时,只有他右手小指奇异地蜷动起来。

    抬起右手,锦时盯着自己那根手指头看了许久,许是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毕竟他以前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在场的弟子或许不知,他小指绑有一根可无限延展的隐形的线通向前面那只机关鼠的心脏。这是声屠,六师兄教他的方法,可用来避祸。

    章养书在一旁见状,问他怎么了,锦时摇头,说了些尽量让章养书放下心的话,又说他要去前面看看,劳烦章养书注意一下后方,章养书点头期间,只见锦时身体挤向前面金龙羽和吴开夏。

    正待喊金龙羽二人,没想到这两个率先停下,拿着刀剑不知所措,惊呼道:“机关鼠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锦时动动小指,机关鼠无恙,这让他安下心来,他想着没有什么大事,也许是机关鼠嗅见什么好吃的,顾着吃的了。

    他得承认自己的机关鼠有这方面的缺陷。

    他向前本想安抚金龙羽两个,结果后面弟子突然惧怕大叫,吓了锦时一跳,刚想回头问怎么了,就听见其中章养书声音更急更惧:“怎么回事?!来路全都封了!方才我们不是一路砍倒刺镰草过来的吗?为什么它们的生长恢复速度如此之快?”

    只见平整的草茬从中心抽出绿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动着变长的身体,一股脑像惊涛拍岸扑涌向听风崖弟子们。

    后面的弟子忽地就往前涌,差点撞倒见此景竟然目瞪口呆的锦时,亏得金龙羽抓住他的手臂,才防止小师叔在众弟子面前丢脸跌了个屁股蹲。

    未得一盏茶时间,重新生长的刺镰草已经以包围圈形式将百来名听风崖弟子团团围住。他们除草越快,草就越发疯长,这刺镰草,存心跟他们作对似的。

    这样耗体力的行为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些还是刺镰草吗?”吴开夏气喘吁吁地道,他此时是虎口酸痛,拿剑的手颤抖。

    “刺镰草微毒,长速通常是一年一长,最高也就一丈再高点,眼下这些刺镰草不仅长速凶猛,高度也已有人高,而且……”

    章养书看向被刺镰草叶缘割伤的弟子,此地刺镰草厉害程度竟可割开听风崖弟子服,不仅如此,刺镰草所致伤口竟然是黑色的。

    “我总算知道他说的话什么意思了。”

    锦时看着乱作一团的听风崖众弟子喃喃自语。

    双手持剑,钢翅展开,意念一动,钢翅化成数片钢片旋成一卷风再开刚才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被重新长起来的刺镰草挡住的路,金龙羽喊道:“区区刺镰草罢了。也不过修仙界路边野草,我们怎会因野草而死!”

    话说得太满,当刺镰草丛中钻出九头人面青蛇,其中一个头嘴中还叼着锦时那只脚还在摆动的机关鼠时,金龙羽把后面的话登时噎进肚里。

    众多钢片汇成钢翅回到他的背后,他随众多弟子一样仰头痴傻望着这条大蛇。

    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为青。——《山海经》

    为什么这里面会有相柳这种怪物啊?!

    【小……小师叔,你有把握……】

    【你觉得我像是有把握的样子吗?】

    吴开夏眼睛看向锦时,嘴角牵扯了一下。

    锦时却是心下崩溃。

    相柳……不是已经灭迹了吗……

    反手现出玉山石,锦时小心观察相柳表情,见它只是直直盯着他们几个,然后有几个头还在讨论他们是谁要不要吃了他们这种问题。

    趁其不注意,锦时举起玉山石,蓦然白光一闪,相柳似是知道什么,那个咬着机关鼠的脑袋把机关鼠呸到一旁,其余脑袋叽叽喳喳的说“不准跑”“我好饿”“他很久没有给我们吃的了”“他说过黑雨过后就会给我们吃的”之类的话。

    把弟子全都拢入玉山石中,锦时让吴开夏去数数弟子人数,自己则盯着相柳看着它张嘴咬或是用尾巴拍打玉山石。

    相柳纠缠不休,又有刺镰草极速攀附上包裹住玉山石,经历几息黑暗,玉山石内壁慢慢亮起荧光,直至将玉山石内部照得如明灯般昼亮。

    看着玉山石剧烈摇晃,隐隐有裂开之势。锦时第一个想法是心疼,第二个想法是掏出自己家当增强玉山石的防御能力。

    于是见锦时从斜挎包里抓出一把符咒,他低头看了一眼师兄师姐们给他护身的符咒,哎呀一声,也不分类别一股脑全给贴了上去。

    有一两个弟子过来询问情况,听见锦时所说也跟着他帮他贴符。

    玉山石外已经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刺镰草阻碍了视线,现在只能确定的是,相柳还没有走。锦时摸着玉山石身上愈发大的裂痕泪都要出来了。

    他在这边兀自难过着,那边金龙羽等人又点了受伤的弟子人数,发现他们竟然都伤得不轻,中的也不知道什么毒,嗷嗷的喊疼,看伤口却是也不流血也没有多严重。

    面对这情况,几个人面面相觑,均束手无策。

    吴开夏在一旁忽然来了句“区区刺镰草?”,把金龙羽惹得面红耳赤,张牙舞爪就要给吴开夏两拳,被注意到这边的锦时呵住了。

    看着那些弟子捂着自己胸口喊疼,火烧的疼,锦时走到一名弟子面前,把他的手挪到他受伤的地方说你胸前又没伤为什么疼,应该是这这这疼。锦时指着弟子伤口地方说。这一举动把弟子给搞不会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锦时接着叫他挪开手让自己看看伤口。

    弟子闻声皱着一张脸照做,嘴上不停问锦时小师叔我不会死吧,锦时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说不会的。

    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

    七师姐……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呢。他这样想着。

    手托一针一线,锦时引红线入弟子伤口之中探测,他则闭眼二指搭在这条红线上感受。

    过了应有许久,他睁开眼来,那名弟子希冀的看着锦时问小师叔我不会死吧,锦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吞吐道这毒我也没见过,这话让那个小弟子直接翻白眼晕死过去了。

    锦时见状,问旁边章养书说他怎么晕过去了,章养书笑笑,说他估计以为自己没救了。这让锦时顿感压力如山压在他肩头。

    他一直以为只要七师姐来了就没事了,结果现在……

    蹲下烦闷地挠头,他还在想着该怎么办,章养书却发现了不对劲,弯腰掀开弟子的服饰,锦时嗷了一声说章养书你干什么,结果捂着眼睛却露出一条缝暗中观察。

    “小师叔你看。”章养书指着弟子胸腔上那些逐渐汇成一个图案的黑色纹路拎着锦时来看。

    “这是什么东西?”金龙羽蹙眉蹲下,手不由自主想要抚摸上那些纹路。

    “乱摸什么。”锦时制止金龙羽道。

    “小师叔你且仔细看,此弟子身上伤口虽多,但也不过浅浅一道,常人受伤伤口应是红色流血,可是该弟子与其他诸多弟子一样,伤口都是黑色且不流血,看样子就只是墨迹一般。他们都喊疼,火烧的疼,结果捂的,无一不都是胸口。”

    章养书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些捂着胸口哀嚎的弟子,又转回头,“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伤口,是媒介,毒素,是萦绕胸口,也就是心脏这处而凝聚。”他的手在弟子胸口上方移动。

    说话期间,弟子胸口的纹路已经交绕缠曲初成型,以围绕心脏为中心,那缠绕的黑线就像一根根扎根地下的树根。

    “它这是快要成型了?”金龙羽抬头问章养书。

    “看样子是。”

    他们说完,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托下巴瞧着弟子胸口图案陷入深思将脸皱成一团的锦时,回过神来,锦时问你们怎么不继续说啊,看我干什么。

    “小师叔,你……是不是有办法了?”章养书犹豫了一下,眼中却是含着希望瞧着锦时。

    “这图案,像铜钱。”锦时摸着下巴说出此话。

    “铜钱……”金龙羽和吴开夏对视一眼。

    吴开夏忽然站起来,半信不信说:“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黄师长自制的毒没有道理会流落在外的,我不信!”吴开夏说完,又一股脑盘腿坐下。

    “我说了是黄师长制的毒吗?”锦时撇撇嘴说道。

    不过……锦时看着越来越像黑色铜钱印的图案陷入深思。

    掌心再现出针线,锦时打算在仔细看看这毒是如何形成法,还有就是,第一次探查时他探出两种毒混合,一种毒是他所熟悉的绘心花毒,绘心花毒还好,毒性不强,但是一旦和别的毒使用,会是最强的辅助。

    他心中默念记着梁幼七要他当时硬记下来的关于近百种毒的概念,一边以那些形容来找准方向。

    才探了没几息,玉山石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咔嚓声,锦时手上动作不停,眼睛瞄向头顶那道裂缝,冷汗直冒,手也开始抖起来。

    他让金龙羽还有吴开夏带着没受伤的弟子持法器剑阵等以待,以防万一相柳,还有就是……

    “章师兄!章师兄!张雅婷师妹快要不行了!”

    偏是屋破偏逢连夜雨,听着弟子来向章养书所说张雅婷的情况,锦时差点崩溃,手上那丝红线就要崩掉。

    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别”二字的含义与其背后的苦痛。

    师父说过的,他们听风崖弟子,应是都要平平安安,喜乐无忧……

    锦时忽然想起了许多年之前师父将他放在腿上坐在御风殿屋顶指着下面演武场弟子对他说过的话。

    现在他身边一个可以依赖的人都没有,从没有独立行过一件成功的事的他顿时眼里就含了泪。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哭,抬头望着章养书,他望着玉山石内百来名听风崖弟子,想到了师兄师姐们,害怕有一天总会与他们一样面临离别。

    一想到这些,他潜意识里表达了极大的拒绝,给了自己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这不可能。

    章养书忍着痛还有一些不明情绪,起初他听见弟子来转告张雅婷情况时,哀思如潮,耐不住心中悲痛,原是想立马跑过去看望张雅婷情况的,可是当看见锦时那副魂不守舍害怕的样子,他在二者之间做出了抉择。

    握住锦时的手腕,章养书慢慢蹲下。

    小师叔比任何人都重要。就像掌门所说,小师叔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只要他开窍了,只要他敢于担当重任了……比之一人,又怎么比得过那几十人。

    眉间蕴着极大哀意,眼里已是含着热泪,章养书声音哽咽对锦时说:“小师叔,你若是……有办法,就去做。要尽快炼制出解药,在场诸多听风崖弟子,都受着伤呢。”

    “可我……”他下意识就想说我不行,我做不到,感受到章养书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加重,他才仔细去瞧章养书脸上表情,看他吞声忍泪,那想说出的说自己百无一用的话登时被锦时选择丢弃不再说出口。

    “那我……试一试吧……”锦时吞吞吐吐地说。

    锦时已窥得毒有几种,分别为什么。

    尝试炼药期间,玉山石碎,那些贴于玉山石上符咒纷纷脱落,听风崖众弟子暴露于相柳面前,脱落的符咒自主汇成一道屏障再次围住听风崖弟子,而为了不让锦时被影响,章养书提剑御法器与金龙羽等人为其护法共战相柳。

    外界纷扰如何锦时无法听见也无法看见,他正专心致志的炼药。

    他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等到好不容易得到一颗外表绿色镂花的丹药时,他欣喜若狂,抹去因为着急而流的泪水,而后又以相同方法再次练出数颗,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他抓着那一把丹药欢呼雀跃,准备出去之际和他的师侄们好好炫耀一番。

    只是……

    等他从药间出去,看见的却是血肉狼藉,听风崖弟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锦时手上捧着的丹药全都掉在地上,而他本人的笑意也凝固并逐渐消失。

    “小师叔!”

    金龙羽和章养书等人被打趴下又努力挣扎地爬起来。

    当看见锦时出来时,他们朝他靠拢,把他护在身后。

    就像……他一直希望的那样……

    他每次遇见什么困难,都希望有人能够站在他的前面。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地陷了有人护着,听风崖上下,总不会让他受伤让他哭超过两柱香的。

    可是此情此景却让锦时突然手脚冰凉,软弱无力瘫倒在地上。

    他看着相柳有几个头在嚼食不知道什么东西,当他想到是什么时,满目只剩赤红和断肢残臂。

    他忍不住胃里翻滚出酸意,干呕了好几次之后竟将胃里秽物悉数吐了出来。他不顾不堪入目的秽物——以往他是尤爱干净的,可是现在却在用自己袖口擦拭嘴角。

    饶是吐了一番,胃里还是很难受,他抬头想再仔细瞧瞧是不是真的,可是心里在抵触。脑海里全是那样血腥的画面,他嘴唇哆嗦着,发觉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为自己这副不争气的模样而恼,他看着地上滚落的丹药,着急的把丹药捡拢,一边捡,一边声泪俱下。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想要见七师姐……他想要见师父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锦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好不容易炼成的丹药一颗一颗捡起来吹干净然后放进赤色小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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