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吹过,带着丝丝的凉,却爽得让人忍不住眯眼迎上。
时乖看着单文文坐上家里的车,眉眼弯弯,冲她挥了挥手。
“走了,小爷送你。”江诫伸出两指,捏过她书包的带子,向前走。
时乖一时不备,竟被他扯着往前走了两步。
夕阳已经变成暗暗的红,沉沉地压下来,浪漫、诱惑。
空旷的马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江诫,我自己回。”时乖将书包扯回来,从口袋里拿出公交卡。
江诫眉眼全是笑。
少年原就长得俊朗,此刻若是其他同学在场,一定认不出来眼前的人就是平日里那个生硬暴戾的人。
“不喜欢坐摩托?”
时乖淡淡看着公交车来的方向,那里空无一物。
看样子还要等一会。
她回头看向身侧的江诫,轻轻蹙眉:“你不会不舒服吗?”
夕阳的余辉印在江诫眸中,带着炙热。
他轻笑一声:“关心小爷啊?”
时乖抿了抿唇,实在受不了他总是把话题扯远。
“如果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去糟践。”
多少人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却求而不得。
想要好好地站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是梦想。
江诫笑出声来,眼前姑娘倔强又“关心”的样子,让他十分受用。
他勾住时乖的书包,脱了下来,直到甩到自己肩上。
书包很大,在少年肩上,却如同小学生的包。
“小爷陪你坐那个乌龟车,好不好?”江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内,讲话时微微弯腰低头。
眼神专注,里面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一双儿女走过来,三个人正开心地讲着话。
孩子的声音带着奶腔,可爱的不得了。
时乖忍不住追着看。
年轻妈妈看了时乖和江诫一眼。
两人外形太过出色,站在一起,天造地设。
“宝儿,你看,哥哥姐姐真好看。”
小男孩和小姑娘抬头看来,眼里有着好奇。
小姑娘许是天生就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忍不住惊呼:“姐姐,你真好看。”
时乖笑出来,她弯下腰,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发:“妹妹也超好看。”
年轻妈妈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打扰你们了。”
时乖笑着摇摇头,站直。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来。
年轻妈妈带着孩子上了车。
时乖排在后面,最后一个是江诫。
公交车前门有三层台阶,时乖上去的时候,裙摆晃动,露出一截雪白。
江诫连忙别过头去,磨了磨后槽牙。
妈的,谁把女生校服设计成裙子的?
裙子就裙子,为什么这么短?
越想越气,想去打死校长。
时乖刷了卡,也没理江诫,径直走到位上。
司机慢悠悠地看过来:“同学,刷卡或投币。”
江诫笑了一下,看向时乖:“唉,真不给刷啊?”
少年杵在那里,像个大柱子,低头弯腰,莫名得有些委屈。
年轻妈妈和两个孩子刷地看过来,两个孩子哈哈笑出来。
时乖忍不住怒瞪他一眼,脸上红起来,拿着卡走过来“滴”了一声。
江诫笑出声音,老实地跟在时乖身后,坐在她旁边。
少女那生动的怒视,竟然让他心情更欢快起来,恨不得她过来再踢自己两脚。
时乖细弱的手臂撑在玻璃窗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马路两边的银杏叶已经金黄,上面结满了浅黄色的银杏果子,圆溜溜地挂在枝头。
“姐姐,回家念书给我听,好不好?”前面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
小女孩哼了一声:“为什么不叫妈妈念?”
她自己都认不得几个字呢!
小男孩立马撒娇:“我喜欢姐姐,姐姐念姐姐念!”
“走开走开,烦死了!”小女孩往妈妈身上躲。
三个人笑出声来。
时乖已经坐直,眼神怔忡。
“姐姐,我想听神奇校车。”
“好,今天晚上做完手术,明天姐姐就给你带,好不好?”
那时候,时秒已经虚弱到快要说不出来话,除了喊爸爸,就是要看神奇校车。
可是,他并没有坚持到第二天。
当晚就停止了呼吸。
原本,五月二十号,应该是他重生的日子。
呵!
江诫看着时乖越来越悲伤的眼睛,慌了一瞬:“怎么了?”
声音很柔,怕吓到眼前的人一样。
时乖愣愣地转头,眼睛看着少年的左胸处。
少年怕热,依然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肩膀线条结实,带着薄薄的肌肉。
时乖看着他的心口,漆黑的双眸越发暗沉下去。
恍惚间,她伸出手慢慢贴在江诫左心口处。
少年心口滚烫,透过衬衫传到手上,心脏在噗通噗通地跳动。
越来越响。
掌下的心跳,很健康,有活力,每一次跳动,都触到她的掌心。
噗通、噗通。
如果那一天,时秒能够好起来,一定也会拥有同样的心跳吧?
时乖眼睛向下,默默垂下手。
下一刻,手腕却被紧紧钳住。
江诫因为时乖的动作,浑身滚烫,僵了片刻,却在她要离开时,有些不舍。
他下意识地抓住时乖的手腕。
少年手掌很大,掌心凸起的地方有层薄茧,粗糙有力。
时乖抬眼,四目相对。
风从玻璃窗吹进来。
两边路上的桂花开得繁密,挤满了树上的枝干。
有人正在将花朵撸进袋子中,回去洗洗,加几层蜜糖,又香又甜。
公交车靠站,发出“呲”的一声。
时乖回过神来,连忙抽开手。
两人同时别开脸,看向不同的方向。
时乖看着窗户上有些发红的脸,抿紧了唇,红色迅速褪去,寒意涌上眼睛。
江诫心脏剧烈地跳动,嘴角忍不住轻扬。
锋利的眉眼也软下来。
小姑娘微凉的手仿佛还贴在心口,解了那一刻的燥热。
终于到了锦锈家园,时乖率先下车,等在那里。
“唉,小爷请你吃饭啊。”江诫拎着书包,晃了晃。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重得要死。
在他手里,却像空的一样。
时乖看着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江诫,我要考大学。”
有人认出时乖,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小姑娘。
经过身边时,回头又看了两眼。
江诫敛起笑容,走到时乖面前。
他从未这般认真过:
“我知道,不会打扰你。”
他微微弯腰,才能直视时乖的眼睛:“想做什么,就去做。”
随后眼中又漫开笑意:
“我等你。”
时乖有些惊愕,转头看他。
少年双眸闪亮,坦坦荡荡地看着她。
时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扯过书包,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吃过晚饭的人三三两两地出来遛弯,有人手里拿着老式收音机,里面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曲。
“叹英雄失势入罗网,大将难免阵头亡。”
江诫在小区门口站了许久,过往的人忍不住看他。
直到心跳平复下来。
他一把抓住那拿着收音机的人:“唱的是什么?”
那人被他吓到,结结巴巴地回:“战战太平。”
江诫慢慢松开手,破天荒地说了一句:“谢谢。”
那人惊慌地躲开,钻进了小区。
妈呀,这个世界好可怕。
疯子都来到小区门口了。
时乖将书包放下,靠在门上。
门板冰凉,她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爸爸。
昏暗的房间,安静的能听见厨房里冰箱的电流声。
她拿起爸爸的遗相,擦了擦,声音慢慢哽咽:“爸爸,他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了我。”
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
烦躁、彷徨。
这个世界很孤独,却有一个人说“我等你”。
江家别墅。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来。
佣人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站在江诫的门前,犹豫着现在敲门会不会被打死。
江诫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喜欢的姑娘。
还有她瘦弱微凉的手。
挽发的蓝色绢带像蝴蝶一样落到他的脸上,带来熟悉的馨香。
娇软的声音在对他唱:“叹英雄失势入罗网。”
入罗网。
再也绷不住燥热,闷哼一声。
弱弱的敲门声传来。
他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从梦中回过神,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操!”
被子被扔到一边,他拎起枕头挡在前面,暴躁地打开门怒吼:“不给老子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条正事,老子踢死你信不信?”
佣人连忙后退,看着他格外生气的样子:“徐徐先生来了。”
江诫顿了一下,然后嗤笑出声:“叫他等着!”
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随后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时乖背着书包下了公交,校门口已经有许多车停在那里。
有看到昨天那一幕的同学指指点点:
“昨天就是她啊?”
“她叫时乖,上次考试第一名就是她。”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这还不怎么样?我倒宁愿跟她换换。”
“江少对她好像有些特殊哦”
时乖充耳不闻,垂下眼睛径直穿了过去。
“时乖?”
一道陌生的女声喊道,时乖顿住,看了过去。
那女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很年轻,穿着很干练,靠在一辆白色的保时捷旁边,现下,正微微前倾,询问地看着她。
“我是,你是?”时乖眼里也有着疑问,她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人。
那女子温柔地笑了,款款走来,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1月1号,一位名叫时海的先生车祸身亡,因为他生前签过器官捐献表,所以在他过世后,许多幸运儿因为他有了第二次生命。”
时乖慢慢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那女子的声音很温和,娓娓道来:“我失明多年,在今年1月1号,成为其中一个幸运儿。”
她缓缓伸出手,看着眼前的姑娘,双眼含笑:“你好,我叫许千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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