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乖窝在少年怀里,捂住嘴低低咳了几声。
“别说话了。”江诫将她放到床上,又倒了杯温水送到她唇边,“喝水。”
时乖伸手握住杯子想要接过来,却被江诫一手抓住,她疲惫地看过去。
“后来”江诫连同杯子一起,握住她的手,垂下眸去,“是不是去找过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撕心裂肺的疼。
她烧得稀里糊涂的时候说的话,她一定有再去过那里。
时乖心尖颤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没有。”
“小骗子!”江诫一个字都不信。
她清醒过来,不如烧着的时候坦诚。
但是他心疼。
想让她快点好起来。
时乖喉咙一阵痒意,捂住嘴咳出来,原本苍白的脸都憋得红起来。
江诫胸口起伏几下,想要抱她。
最终还是没敢伸出手。
她一定又要拒绝。
时乖垂着眼睛,手抽了出来,塞进了被子里:“你回去吧。”
江诫也不作声,只是看了她一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绳子,将食指上的戒指拿下来穿了上去。
他撩开时乖的长发,将戒指系了上去。
“本来想给你戴手上的,但是太大了,系脖子上,好不好?”
即便是她的拇指,戴上去也像个小孩子偷玩大人的饰品一样空荡荡地挂着。
时乖伸手去扯:“我不要。”
江诫制住她的手,眼角勾出笑意:“那我就不回去。”
小姑娘很生气,睁着眼瞪他,眼神里全是“你无耻”。
他笑了笑,伸手将她的长发理好:“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戴着,不要拒绝,好不好?”
他只想把最重要的东西送给她。
即使小姑娘不愿意要。
时乖低头,黑宝石做成的骷髅头像个恶魔,坠在她睡衣领子上还发着光。
当时那个温柔的阿姨,怎么会送他这么可怕的东西呀?
江诫见她终于不再拒绝,笑出声来,看着小姑娘又要生气的眼睛,连忙敛了起来。
“我下午来看你。”
说罢,他将被子扯上去,一直掖到她的下巴上才算放心。
他不懂得怎么关心人,但是只要她不拒绝,他就愿意去学。
学着温柔,学着礼貌,学着仔细和体贴。
如果有人问,他18岁这一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是什么,那就是他与时乖的重逢。
第一次,是小姑娘走向他,第二次,又是小姑娘先出现。
那么以后,都交给他。
时乖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然后房门被极轻地关上。
她伸手将戒指攥在手心,太过用力,手心被硌得生疼。
骷髅头正散着柔柔的光,被她牢牢抓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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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共烧了两天。
相比之前,痊愈地更快些。
时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主位上的中年夫妻:“给你们添麻烦了,许叔叔,许阿姨。”
许慧心疼地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打量着。
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有礼貌,住了两天,一点都不娇气。
稍微能下床了,便开始在院子中帮她给花浇水,还做了一次蛋糕。
味道特别好。
她活了四十多年,历过多少风雨,又怎能看不出来,这是被世态炎凉生生逼出来的样子。
“你千鹤姐提议的,愿意吗?”许慧柔声问。
时乖眼里有些歉意:“对不起啊,阿姨,我知道千鹤姐是想要照顾我,我已经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许千鹤想让她认进许家,住进许家,然后好好照顾她。
“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你,你家人都不在了,理应我们照顾你。”许慧还想劝说。
如果能多一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干女儿,她求之不得。
时乖垂下眼,双睫微颤:“我想在家里,陪着他们。”
陪着爸爸、妈妈、时秒。
许慧叹了口气,几个人互看了一眼,也不愿勉强她。
“那要经常过来,知道吗?”她柔声叮嘱。
“好。”时乖站了起来。
她已经两天没有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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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文文见到她简直是喜极而泣:“时乖,你好点没?”
她都听说了。
校里都已经传开了,说时乖与张思琪打起来,江二少发疯打人的样子。
时乖好笑地看着她:“你哭什么啊?”
“呜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是不是更精神了些?”时乖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单文文果然抬头打量起她来:“真的哎,脸上都有点血色了。”
不像之前,总是病怏怏的样子。
许家将她照顾得很好。
她于心不安。
“哎对了”单文文悄悄趴在她耳边,“校花评选出来啦,现在是付水水第一呢。”
时乖笑笑,也小声地说:“那是应该的。”
付水水不仅只是长得漂亮。
她属于全能型的选手。
样样出众。
“可是我觉着你要参加,一定可以比过她的。”单文文觑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时乖捂住嘴,眉眼弯了起来:“谢谢啊。”
江诫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时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亮晶晶的,驱散了她以往的冷淡。
“讲什么呢?”他砰的一声将书包放下,笑眯眯地问。
单文文惊讶地看着他的书包,连害怕都忘记了。
“看什么?”江诫似笑非笑地问。
单文文反应过来,蹭的一下跑回了位子。
时乖又忍不住笑出来。
少年就像一颗仙人球,长满了刺,见谁都想扎一下。
殊不知,拔掉外面的刺,里面最柔软不过。
“这么开心啊?”他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
时乖还沉浸在单文文的反应里,听见他的问话,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脸上还挂着笑,眼里全是小姑娘的活泼样子。
他一时看得愣住。
时乖慢慢敛起笑容,转过脸去。
江诫暗叹了口气,这美好的样子,转瞬即逝。
“戒指呢?”
时乖怔了一下,然后从脖子里扯出红色的绳子,戒指露了出来。
看见她戴着,江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好了,放回去吧。”
时乖又塞回衣服内。
乖的不得了。
如果不是在教室里,江诫真想抱抱她。
付水水走进来,眼睛发亮地看着江诫:“江诫哥哥,我是第一名哎。”
江诫心情好,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水水真棒。”
“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啊?”付水水脸上有些红晕,羞涩地问。
“你是不是又看上什么了?”
“你真聪明,新出了一款手链,国内只有一条,我想要。”
“去买。”
“真的吗,谢谢江诫哥哥。”付水水开心地趴在他的桌上,眼睛似有若无地瞟着时乖。
那天的事,她在现场,从头看到尾。
包括江诫这几天的反应。
她突然就想要跟时乖比一比,到底谁在江诫心中更重要。
校花是她的,江诫,也会是她的。
时乖完全不知道,她无形中竖了一个敌人。
她只担心,缺了两天的课,下午的考试能不能考好。
还好平时学得比较扎实,做起来没有多大困难。
只是苦了单文文。
拿到分数第二天,单文文哭丧着脸走过来:“时乖,我考试降了好多个名次,我爸妈这周末不让我出来了。”
原本她们约好,周日下午要一起去罗市街玩的。
那里新开了家奶茶店,有她最喜欢的芋泥奶茶,她等了好久。
时乖拍拍她的脑袋:“那下次再去。”
“可是我听说只有周日下午才有苏木的签名照。”
苏木是现在爆红的奶油小生。
时乖在单文文的书里见过,夹了好多他的照片。
她想了想:“要不,我去帮你拿一张?”
“真的吗?”单文文果然开心起来,“你太好了,到时候能帮我带杯奶茶吗?”
时乖原想着帮她拿张签名照,周一带过来就好了。
单文文摇着她的胳膊撒娇:“求求你了。”
她真的很想喝啊。
“好吧好吧,答应你了。”
时乖没想到,还没到周末,她便遇到了张思琪。
她穿着八中的校服,满脸愤恨地看着她:“你不要得意,早晚有你受的。”
擦肩而过的时候,张思琪阴森森地留下一句:“你以为你找对人了吗?”
时乖怔住。
“什么意思?”
张思琪冷笑一声:“比如说你可以试试江诫啊,看看他在保护谁啊?”
保护什么人?
许许多多不太明显的细节,突然浮现出来。
时乖没再问她,只是看着快要下山的落日,眼里充满迷茫。
她沿着马路走了很久,已经九月底,风越来越凉。
马路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血红的残阳洒落下来,照在她鸦羽一般的眼睫上。
她踩在路肩上,让自己保持平衡,慢慢地走着。
学校突然宣布,高三可以自由穿衣,她终于可以穿自己想穿的衣服。
宽松的牛仔裤,灰色的卫衣,板鞋。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东城的小高层区。
她站在陈思明的院外,怔怔地看着里面的桂花树。
那时候,她在这里跪了许多天。
她也知道强人所难,所以并没有为难陈思明。
她只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时秒的心源,是他口中说的,出了意外不能用了,还是张思琪说的,便宜了别人。
当陈思明说出手术的日期,她便知道,他在告诉自己,是的。
夜色降临,她靠在铁栏杆上,只觉得遍体生寒。
天上星星闪亮,清冷又孤单。
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毫无眷恋。
陈思明一脸疲惫地回到家,刚到门口,便看到那个小姑娘。
他心里是有同情的。
只是,他无能为力。
“出什么事了吗?”他开口问。
时乖抬起被夜间露水打湿的双睫,轻声问:“陈医生,做了心脏移植的人,可以运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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