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爹没娘了做什么梦。”

    “就那画画得再好有什么用啊,也不能当饭吃。”

    “这杂志哪来的,刚好拿去给大娘点灶。”

    “赶紧的,还不去干活。”

    警车、救护车的播报声此起彼伏,间或夹着脚步声和交谈声。

    “是的,明天可以去做笔录。”

    “先生……”

    “他这种情况应该会再判的。”

    “真是好险。”

    “这个人这么晚也不怕的。”

    虚幻和梦境交错在一起,米雪瑶摒弃一切声音,闷头往前跑。

    周遭是一片黑暗,只有远处一道光束追着她,在她背后劈出一道光亮。

    她好累……一点气力也没有了,跑不动了……

    可她不能停,因为这盏灯,是米家华为她点亮的。如果她小时候更聪明一些,对人情世故不那么有钝感,或许能减轻哥哥许多的负担。

    偶尔走两步也没有关系吧?米雪瑶这么想着,脚步也慢了下来,可脚底火辣辣的烫,一直烧到脑袋,点燃神经末梢。

    四肢虚脱发麻,连指尖都没了知觉。

    速度一慢下来,她便站不住脚,直直往地面砸了下去。

    这时,有人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两条手臂紧紧托住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一带,她全身的重量就都压在了那人身上,同时她双腿发软,根本没有力气站定。

    熟悉的柠檬薄荷味儿包裹着她,干净澄澈,没有被世故沾染的灰尘。

    她听见那人说——

    “姐姐,你小心一点。”

    双唇翕动着,米雪瑶断断续续尝试发声,来回几次后,最终从喉间挤出两个字,“路、厘。”

    “医生!”

    双手被包裹着的温度散了出去,她第一反应便是抓住着那热源,堪堪只抬起一个弧度,手指也只来得及触摸到对方的衣袖。

    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开,周围的声音也更加真切,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影。嘴巴一动,尽是苦味。

    穿白大褂的医生举着小灯筒检查米雪瑶的瞳孔,“没什么问题,就是惊吓过度。”

    他旁边站了位青年,板着脸蹲下来。

    动作生硬,语气却是轻柔的,“好点了吗?”

    米雪瑶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回道:“嗯。”

    救护车旁聚集了几个陌生人,左顾右盼着交头接耳,就差没直接上来问个来龙去脉。

    她没什么事,也不想去医院。

    米雪瑶巡视一小会儿,撑着靠垫坐直,说:“我想回家。”

    “好,回家。”路厘直接起身,伸手示意民警,“具体的明天再谈吧。”

    米雪瑶伸出左脚,右手拎过放在旁边的包包,右手扶着警车的车框从后座钻了出来。

    民警也客气,主动说:“送你们过去。”

    “不用,很近。”米雪瑶指了指前方,试探性走了两步。

    除了右脚刻意往旁边撇的时候有些刺痛,其他都感觉良好,没必要再拖着大家一起折腾。

    等警察再嘱咐几句,遣散附近的看客,这起突发事件也暂时告一段落。

    哄哄乱乱的声响一一消逝,夜晚再次恢复寂静。

    晚风习习,冰凉的湿气加重六月的日夜温差。

    米雪瑶用手指扒拉一圈头发,整理了一遍衣襟,才转身回走。

    她动作沉稳,举手投足间依旧从容,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仿佛刚刚只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只右脚踩在地面的时候眉头稍稍往中间动了一下,微小得几不可见,但还是被路厘捕捉到了。

    他大步向前,背对着米雪瑶弯下腰,右腿膝盖停留在离地面两公分的位置,说:“我背你回去。”

    米雪瑶没有问,也没有答,只愣愣地盯着路厘的脊背发呆。他的肩膀好似比四年前更加宽阔,隔着卫衣也能瞧见因弯曲而微微拱起的肌肉群。

    路厘见米雪瑶迟迟没有反应,侧头看她,说道:“有点冷,我们走快点。”

    “好。”米雪瑶答了一字,上前半步,四指扣着包袋穿过路厘的脖颈挂了上去。

    路厘两只手臂托起米雪瑶的大腿根,轻轻松松起身。

    天上依旧团着灰暗的云雾,将月光和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路边的灯光和凉风搅在一起,照着一同行走的两人。

    路厘背人的时候挺拔如旧,行走犹如松柏。

    米雪瑶两手交叉在前,一手拎着包,一手在包里摸索,抽出一条双面羊绒围巾。

    围巾的另一端还叠在包里,米雪瑶先把另一端搭在自己颈间,再仔仔细细绕着路厘的脖颈一起围了两圈。

    围巾一点一点从包里溜出,尾穗也被米雪瑶折进脖颈里,落在路厘的胸前。

    这条经久耐用的围巾,再次沾上了路厘的味道。

    路厘的肩胛紧绷,也更加强健有力。米雪瑶本就对他的每一寸肌肤都了如指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从单薄的少年长成了男人。

    街上行人已经绝迹,耳边只有掠过的寒风以及路厘轻微的呼吸声。

    热度不断攀升,四肢也感受到了暖意。迟钝的疲倦席卷而来,米雪瑶头一偏,额头贴着路厘的肩颈,整张脸都埋进了围巾。

    灰色和驼色交错间,将两人的温度围搅在一起。

    米雪瑶闭着眼睛,说:“密码没有改。”

    电子锁转了一圈,她熟练地沿着墙壁打开电灯才睁眼,“进来喝口水吧。”

    客厅的布局一如既往,沙发也没多留一件衣服,各处都很整洁,只是没有再添置家具,看起来空落落的,有些冷清过头。

    米雪瑶从路厘的背上下来走向厨房,围巾就松松垮垮搭在路厘的脖颈上。

    路过一处,两人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一起。

    冰箱门上贴着各式各类的东西,几张不同颜色的便利贴上下交错,用透明胶带叠了一层又一层,好似为了防止上面清隽的字迹褪色似的。

    尤其左右各一条的横幅更为显眼,像是一副对联。两张都是路厘的单人海报,他穿着红黑相间的c队服,眉眼孤傲,“road”四个英文花体字也昭示着他曾经的职业选手生涯。

    那胶带封了几圈,短时间内根本撕不下来。

    米雪瑶扯了扯嘴角,不自然地说道:“nina送的,做的还挺漂亮,扔了怪可惜的。”

    屋里不再有微风,可空气好像一直在颤动。

    米雪瑶倒水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本是给路厘接的,装满后却顺手自顾自喝了一杯。

    她大呼出一口气,强制自己打起精神,重新找了个干净的杯子放水。可水箱刚刚见底,只能接半杯。

    水面晃荡,照出米雪瑶那张有些游神的脸。她把那杯水放在案板上推了过去,说:“不好意思啊,只剩一点了,我再烧点吧。”

    她四处巡视,寻找热水壶。

    “没事。”路厘放轻语气,浸满温柔,说,“这些就够了。”

    他伸手接过那杯水,整只手就完整地从衣袖中探出。一道褐色的血迹显眼地横亘在手背上,从虎口一路狰狞地蜿蜒到外侧骨突。

    米雪瑶愣怔地注视着那道口子,手也跟着麻了一下。

    “你手受伤了。”声音也发颤,她顿时两步走近路厘,两手抓住他的四指观察,“你等一下。”

    “没事。”路厘从米雪瑶手里抽出,试图掩进衣袖,语气坚定,“很浅的一道,没有事。”

    米雪瑶像是没有听见,连忙走到电视机下的橱柜找什么东西,然后又站起来在客厅徘徊,“对了,我家没有急救箱。”

    她神色仓皇地拿起包翻找手机,自说自话:“我叫闪送吧。”

    “这个点还有没有人接单啊。”

    越急就越是翻不到,米雪瑶干脆把整个包翻转一圈,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我叫陈岱纬送过来,不对,蓝馨家比较近。”

    她一句话接一句话,路厘完全插不上话。

    “但他们应该都睡了吧。”

    “要不我们现在再去药店买点?”

    米雪瑶四处张望,脸色煞白,像一只充饱气的气球,被那道红色的口子一针戳破,憋藏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路厘跟了两步,张开双臂扣住米雪瑶的双臂把她翻了个身,不容置喙地将她拥进怀中,在她耳边呢喃:“别怕。”

    米雪瑶微微抖动的身体逐渐镇静,理智也渐渐回笼。

    旧院长的出现,打破她岁月静好的幻想,将过去血淋淋摆在台面上。

    她才发现,成年后所获得的成功与快乐并不能治愈内心的愧疚。在面对院长时,她根本无法呼吸,能想起的全是米家华遍体鳞伤的模样,那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无时无刻昭示着她无知的童年。

    换作她是姐姐,她也会倾尽全力保护米家华,这是应该的。

    道理她都懂,可米雪瑶就是迈不出去那道坎。

    “家华哥,很担心你。”

    米雪瑶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也抬起双手,拥抱深夜里到来的安慰。她还未窥探到路厘这句话里的深意,已经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失控,思绪已然走偏。

    路厘为什么会折返又为什么出现在那条街?刚刚邀请他上楼为什么不来?现在为什么又陪在她身边?

    但所有的疑问都抵不住路厘身上切实传来的热度,一如当初,米雪瑶不想放手——

    甚至想亲他。

    米雪瑶双手探进卫衣的衣摆,食指点着腰窝滑了上去,她感受到手心下的腰脊猛然一颤,环在腰上的手也紧了几分。

    她心满意足地趁着路厘发愣的瞬间,双唇亲吻在那抿紧的唇线上。

    呼吸交错,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闭眼。

    米雪瑶毫不示弱,勾起食指在脊背上打圈画画。

    他所有的敏感点,她全知道,也没有忘。

    任由欲火蔓延,路厘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率先攻城略地。一把探入米雪瑶的牙关,生涩而热烈地舔舐每一寸田地。

    米雪瑶被猛浪冲得有些喘不过气,往旁边偏了一下。

    一只手掌不由分说地托住她的脖颈,大拇指卡在下颌线,四指控住了她后仰的趋势。

    米雪瑶只好轻轻咬了一口示意,对方却依旧没有任何放手的趋势。

    拉扯间,原先躺在路厘肩上一圈的围巾只一前一后搭着,穗子几乎接地。

    米雪瑶在路厘背后往旁边一扯,围巾就掉落在了地上。

    银色链条围着笔直的颈线在前胸收到一个点上,串着一枚环状的装饰品。

    路厘戴这根项链好像很久了。

    米雪瑶游离的手捏起那枚戒指,指腹沿着银环摸了一圈,顿时愣在原地,再也没了动作。

    她不会摸错,里面刻着的字母是——

    「sherryroad」

    忽然被打断,路厘轻皱眉头,也跟着停止动作。

    两人分开一点距离,米雪瑶就看清了戒圈的形状。

    那是玫瑰藤蔓和枝叶内旋转出来的样式,分明和她藏在角落里的那只戒指是一对。

    颈间一股拉扯感,路厘倏地一震,从米雪瑶的指尖夺过那枚戒指,捏进手心。

    “你还喜欢我。”

    米雪瑶白肤黑发,眼中掺杂着不解的喜悦,嘴唇因嘶咬积了一点瘀伤,口红也完全花掉了,沿着嘴角晕出去一道,却依旧噙着道不明的笑容。

    她把之前的负面情绪全消灭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散发着慵懒散漫的味道,眉梢也因为愉悦沾了点媚态。

    米雪瑶双手顺着路厘结实的肩膀从前面穿了过去,说:“不如,我们……”

    “不行。”路厘断然拒绝。

    米雪瑶有些直白的话语让他顿时清醒,他双手握拳,大拇指抠了一下食指就滑进四指隆起的指节缝隙。

    如若当初,她可以当无事发生,甚至可以当这四年没有分手,只要他不介意,她便不在乎,一切都能冰释前嫌。

    他差点又上了当。

    又拒绝她!别人手里有刀还冲上来!刚刚吻的那么凶的又是谁?

    米雪瑶轻哼一声,气急败坏道:“你快乐我快乐,不就行了。”

    她抽回双手,不在乎似地背过身去,用后背回应路厘的生硬,“说实话我有点想念你的味道。”

    “米雪瑶。”破天荒的,路厘第一次喊了一遍全名,但语气极其冷淡,周遭的温度也随之降了下来,“你哪怕有一刻,对我认真过。”

    米雪瑶浑身一僵,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双唇一张一闭,却根本无法作答。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路厘脸上也冻了一层冰,喉结滚了一圈又一圈,他默然转身。

    若无其事,才是挥向他最狠的一把刀。

    “你真是想什么就是什么。”路厘手指握紧扶手,咬肌紧绷,原就有些沙哑的声线吐出来的字更是泣血,“可偏偏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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