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境和神识是相连的,施离带着君厌夜的元神来到了自己神识中的某处。

    施离的识海比君厌夜好不到哪里去,很动荡,充斥着很多根本分不清是什么的、面目模糊的东西,像是有无数孤魂野鬼在里面徘徊。

    两人穿过无数废墟和被黑雾笼罩的诡秘之地,终于到达一处清净之所。

    “这是……”

    君厌夜望着眼前的巨大伤痕裂口,像是被活活烧出的一个焦黑的洞。

    “你之后在我识海休养,可以到这里来,”施离指着那伤口:“待在这里,你的元神会很安全,不会被莫名其妙的东西侵扰。”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君厌夜问。

    对于一个筑基期来说,识海受到这样的重创足以致死,但施离却还活着。

    “几十年前吧。”施离摸着自己的额头。

    “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你?”

    施离欲言又止,最后只说:“秘密。”

    “你有很多秘密。”君厌夜说。

    “你也是。”施离望向君厌夜,与他眼神相触。

    君厌夜想,施离在刻意逃避别人对他的探索和了解。

    君厌夜也有很多秘密,那些秘密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连君厌夜本人都不得而知。

    两人从梦境中醒来后,施宸的元神被留在了梦随相思佩里,但当君厌夜要带施离去寻找施宸的肉身时,施离却说:“不必找了。”

    君厌夜自己去查看时,发现果然如施离所说,施宸的肉身已经不翼而飞,留在废弃洞窟的只有一个傀儡人偶。

    施宸早就留有后手,并没有亲身前来。

    施离对君厌夜说:“现在,带我去见见鬼螭妖君。”

    鬼螭已经被君厌夜打残了,又被绑在床脚,服侍他的虫妖们皆被定身术定住,整个卧房一片狼藉。

    君厌夜带着施离来到鬼螭面前,鬼螭一动不动,是被君厌夜封住了六感,眼不能视,耳不能听。

    “魔尊要如何处置他?”施离问君厌夜。

    “杀,”君厌夜轻飘飘吐出这个字眼,又垂眸道:“势必引起妖族内乱。所以不能杀。”

    “没错。”施离笑了笑:“给他解开,我有话跟他说。”

    君厌夜解开鬼螭身上的六感禁制。

    鬼螭醒转过来,见到施离和君厌夜两个人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知道计策失败,他意图夺取君厌夜修为,反而被俘,事件已无转圜余地了。

    鬼螭抱着决绝之心,脖子一挺,红着眼睛叫道:“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妖君醒了,”施离优雅俯身,单膝点地,视线与鬼螭齐平:“昨日妖君可把我们吓坏了,不知是不是妖君渡劫之日将近,神魂不稳,居然走火入魔,幸好魔尊陛下及时制住了妖君,要不然,这一洞大小妖怪可要遭殃了。”

    鬼螭望着笑吟吟的施离,一时愣住。

    他又看了看君厌夜,不知道这两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妖君放心,今日之事,我与魔尊陛下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施离又从袖中取出那枚梦随相思佩,宝佩的光芒映照在施离的右脸,更衬得玉姿秀骨。

    鬼螭一眼就看得出,这玉佩的两半都是真的。

    “这个宝物,妖君还是把它还给尊师父兰华真人吧,”施离把玉佩塞在鬼螭的衣襟里:“再跟他道个歉,讨个饶,他定然会帮你度过此劫的。你的命数不止于此,也只有他能救你。”

    “……”鬼螭听见师父兰华真人的名字,心头一窒,眼眶又红了几分,他低下头,半晌才声音沙哑着问:“是师父他…让你来的?”

    “不是,我并不认识尊师。”

    “你怎么会知道…”鬼螭已经全无斗气,他只想知道,施离是如何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矛盾,又如何知道自己偷窃了师父的宝器。

    其实,鬼螭不是没想过找师父帮忙渡劫,但先前和师父闹翻,实在也没脸回去。

    施离这样一说,鬼螭就更想回去找一趟师父。

    “我以为妖君还应该关心一下,从长明宗来的少主去了哪里。”施离站起身。

    “什么…什么少主?”鬼螭试图装傻。

    “就是和妖君你图谋要害我们两个的人呀,现在他可是不见了,把所有烂摊子交给妖君你收拾。原本就是借刀杀人,现在见到事情败露,跑得连影子也没了,算得好精明。”

    鬼螭已经对施离有所信任,听到施离这样说,越发对施宸怀疑起来。

    圣域的人奸诈狡猾,道貌岸然,果然不可信!

    “小友说得对,以后我若再见到他,不等他开口说话,先扒了他的皮!”鬼螭愤恨道。

    君厌夜见聊得差不多了,便抬手解开鬼螭的束缚。

    “魔尊陛下,多谢高抬贵手,我有一事相求。”鬼螭端肃行礼。

    “何事?”

    “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拜访师父,路途遥远,虽然洞府内有人理事,但终究不妥,还望魔尊陛下和小友暂时镇守在此。”

    鬼螭知道,君厌夜如果有心杀他,他早就化灰了,如今话已经说开,君厌夜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反而可以托付。

    “你何日返回?”君厌夜问。

    “不出一个月。”

    “好。”君厌夜点头应允。

    如此一来,两人也不用风餐露宿了,有个现现成成的豪华洞府可以住着,还有人伺候、巡逻。

    “对了妖君,我有一事想问。”施离说。

    鬼螭笑道:“小友不必气,有事尽管说。”

    “你洞府里的酒是不是随便我喝?”

    “一会儿我让侍童领你去酒窖,想喝多少喝多少!”

    小妖童来回来去布置好了君厌夜和施离的洞府,白玉床、金缕席、玛瑙屏风鲛绡帐…奢华程度更甚于妖君自己的卧房。

    施离坐在床上自斟自饮,喝了个半醉,君厌夜拿着他的佩剑走来。

    “这个给你。”

    君厌夜的佩剑悬在空中,赤红的剑鞘上雕着一列列魔符,剑柄上镶嵌一枚墨龙骨打磨成的剑眼,整把剑散着浓重的邪气。

    “什么?”施离抱着酒壶半卧在床上,醉眼迷离。

    “我若进入你的识海休养,便不能护你,这把剑会代替我保护你,我们结了道侣契,祂也会认你为主人,不信,你呼唤祂的名字试试。”

    “好,我试试啊,祂叫什么名?”

    “玄黄。”

    “玄黄~”施离对着眼前的赤剑唤了一声。

    剑身瞬间迸发出炫目红光,伴随着一声男女莫辨的霸道回应:“晦气!”

    君厌夜:“……”

    施离坐了起来:“他骂我。”

    施离又耐心地伸手去握那把剑:“玄黄,我也是你的主人呀,我叫施离。”

    “弱者!别碰我!你不配!”玄黄往后退了几尺,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嫌弃和抗拒:“一个区区筑基期,也妄想驾驭玄黄!玄黄宁死不屈!玄黄的剑格不容侮辱!……”

    玄黄撒泼打滚,在空中上下翻腾:“呸,圣域宵小,玄黄与圣域势不两立!”

    施离转头看向君厌夜:“怎么说?”

    君厌夜冷冷地瞥了玄黄一眼:“这里离熔剑窟也就不过百里,你想让我现在就把你送去,是么?”

    “主人你——!你你你!”玄黄剑身颤抖,难以置信:“我可是堂堂玄黄!你疯了——”

    “这真是你的剑吗?”施离看向君厌夜,笑得乐不可支:“别是你从哪里偷来的。”

    君厌夜念了句咒语,玄黄的光芒立刻黯淡下来,掉在床上动弹不得。

    施离笑盈盈地把玄黄抱在怀里:“我真喜欢你拼命抵抗又没用的样子,玄黄,你好可爱。”

    剑身在颤抖,叫声很凄惨:“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我脏了啊啊啊——”

    施离轻轻低头,长发披垂在肩头,他对玄黄说了一句悄悄话,玄黄立刻安静了。

    “施离主人。”玄黄态度倒转:“玄黄必定肝脑涂地,保护主人。”

    施离微笑着抚摸了一下玄黄,玄黄乖顺得像条狗。

    “玄黄有眼不识泰山,玄黄竟然如此冲撞主人,玄黄心中有愧…”剑身静静躺在施离怀中。

    “乖孩子。”施离慈爱地笑。

    “你方才和他说的什么?”君厌夜问。

    君厌夜刚才听见了施离跟玄黄说的话,施离只说了一句话“还记不记得噬天渊”。

    噬天渊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是玄黄死也不想让人知道的。

    “我只能说,现在玄黄剑内的剑灵早就不是原先的剑灵了,祂是夺舍而来的,原本想夺舍剑的主人,结果意外夺舍了剑灵,元神一直被封在剑中。”施离望着玄黄:“我说得对否?”

    “……”玄黄生无可恋:“同是冒牌货,你是个假少主我是个假剑灵,我们相煎何太急呢?为什么要把我的事告诉魔尊?!”

    “天下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他不在我身边,你岂不是要杀我灭口?我现在把秘密告诉了他,你若敢对我不忠,你清楚下场。”施离又倒了杯酒。

    君厌夜也倒了一杯,凉凉地望着玄黄。

    “魔尊陛下!我真不是有意欺瞒陛下…”玄黄如果有肉身,早就跪在地上,祂此时倒伏在地,“这、这都是形势所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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