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白雪出现在十六岁的宫凌面前时,就像一颗向日葵的种子出现在被郁气笼罩的深渊中。
宫凌躲在黑暗的角落,如同瘾君子,日复一日的窥视着。目睹她经历种种世间门不公,又羡慕她,敢于在潮湿黑暗中夹缝求生。
她站在领奖台的那一天,宫凌一边看着她难掩紧张与青涩的接过奖章,一边拿着那碗由他母亲亲手端到他面前的汤药,听到她说:
“也许前方的道路坎坷,江流暗涌暴雨将至,但我坚信,驾驭命运的舵是坚持。只要我不曾放弃自己,不曾停止努力,属于我的生命之花终会绽放……”
少女孤零零站在颁奖台上,单调稚嫩的小礼服将她显得那么纤细弱小。
但她文绉绉又难掩稚气的感言,却赢来了满堂喝彩。
现场观众们的掌声与主持人的祝贺声从电视上传出,宫凌终究是窥得向日葵的蓬勃生命力,将那碗汤药缓缓倒在地上,任由地上冒起的气泡滋滋作响……
——理应如此。
宫凌收回思绪,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身将白雪搂入怀,问她:
“白雪,你会不会怪我?”
白雪抬头望向他,不理解,“怪你什么?怪你没有主动来找我?”
“我那时候……明明可以帮你。”甚至,只是恭王府一句话的事情,白雪的星途便可步步璀璨。
白雪恍然大悟,没好气的掐了他一把,“你那时候怎么帮我?你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先管好自己吧你!”
宫凌忍不住低笑一声,轻吻她的额头,“你说得不错,我当时确实活得一团糟。”
母亲要杀他,族人也在算计他继承人的位置,他甚至被逼无奈,只能躲到避暑山庄里,寸步难行。
若那时候他冒然出手帮白雪,也许白雪会星途璀璨,但也会被卷入恭王府的家族纷争之中,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赶紧去收拾自己吧,我在,”她看了看卧室的格局,最后停在靠窗户的卧榻上,“我在那边等你。”
“好。”
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宫凌亲眼看着她在卧榻坐下,才转身饶进里室的洗浴间门。
白雾袅袅,细细的流水声掩盖住痛苦的喘息。
男人死死咬紧牙关,再一次任由回忆侵蚀腐蚀他的灵魂。
——小凌,你不是最爱母亲吗?
——你最爱的人,是母亲,对不对?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最好带着你父亲一起死啊,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
句句诛心。
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的,宫凌无从探究。
只知道在十六岁的某天,他被至亲从天堂摔下炼狱,又在炼狱中,窥见了他的骄阳。
——
白雪有些无聊。
宫凌这座听雪阁在隔音效果上处理得十分良好,白雪就算靠坐在窗户旁,也听不到任何一丝动静声响。
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静悄悄地,像一座死城。
难以想象,宫凌竟然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
换做是白雪,估计早就疯了。
受不了这种死寂,白雪拿出手机翻出自己即将要登台演唱的歌曲,点开伴奏,卡着点一句一句的对词。
好吧,有音乐有歌声,好像让听雪阁更诡异了一点儿。
白雪干脆不再开口,任由轻缓舒柔的音乐在窗里窗外回荡。
许久。
“怎么不唱?”
白雪回头,便见宫凌披着黑色浴袍赤脚从里室走出来。
不由得一怔。
他要是再换上一头黑长发,配合他身后那古香古色的卷云层浮雕拔步床,就是活生生从上古皇族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脸色似乎更惨白了几分。
思绪间门,男人已经一身水汽来到她身边坐下,从后面将她搂入怀中,带着丝丝凉意的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白雪拉下他的手,一顿,摸了摸他额头,皱眉,“怎么那么凉?你洗冷水?”
“泡的温泉,你感兴趣的话——”
“不感兴趣。”白雪截住他的话,没好气地将他胸前露出大半的浴袍拉了拉,“你快去换衣服,洗好澡就穿衣服啊,穿什么浴袍。”
宫凌勾了勾唇,低头亲亲她染上薄红的脸颊,“怕你久等。”
“你——快点儿换衣服,不是还要接受精神安抚的治疗吗?”
宫凌推开的动作微不可觉的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松开她,站起身,“先陪你吃饭。”
的确该到饭点了,白雪哼了哼,从塌上下来,一边穿鞋一边说:“那你快换衣服,吃完饭我估计也差不多要回去,明天早上的飞机,我还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好。”低沉暗哑地男声从喉咙溢出。
白雪下意识抬头,却见男人已经赤脚走进了另一侧的衣帽间门。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但一想到宫凌现在还属于治疗期,就连实验室的人都再三强调他的状态还不够稳定,便压下疑惑。
男人很快换了一身黑白经典配色的衬衫西裤出来,一边朝她走来一边系着袖扣,问她:“小茴那丫头现在什么情况?”
“她带阿幻回海市了。她的计划目前来看能行得通,又有阿幻和你的配合,等后期我再配合她造势一番,应该能恢复她的身份。”她也穿好鞋站起身,关掉手机音乐。
宫凌将她搂住,先用力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她,“先带你去吃饭。”
白雪:“去哪里?出去吃?”
宫凌轻笑,“不是嫌这里安静么,听雪阁隔壁是赏梅园,这会儿应该还有些花开着,到那边吃。”
“……你也知道这里安静,连个鸟叫声都没有,静悄悄的,你也不觉瘆得慌。”
“我醒来后精神状态时常失控,丝微动静都能影响到我,他们便费了不少心思将听雪阁的鸟虫驱逐干净。”
“那你快点儿好,一个正常人天天在死沉沉的环境里居住,非常容易患上孤僻症。”
“等我好了,夫人嫁给我好不好?”
“……等好了再说吧你!看看你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还好小茴没见着。她要是见到你这副模样,估计都不肯回海市了。”
来到赏梅园,白雪惊讶的发现园里竟然还真有梅花盛开。
“我祖父喜欢梅花,这几株梅花树是祖父花了重金找人研究栽培出来的变异株种,花开期正好是这段时间门。”
白雪第一次听他说起他现实世界的祖父,想到他们这个年纪,那他祖父……怕是已经仙去了吧?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宫凌笑了笑,带到走到赏梅园中心的观赏亭坐下,边说:
“祖父在我十六岁那年去世。”一顿,他补充一句:“祖父发现母亲想要我的命,被活生生气死,当时还气吐了血。”
母亲被拆穿真面目后撕心裂肺地尖叫,紧紧护着他的祖父怒不可歇的质问,以及……父亲左右为难、优柔寡断的劝和……
那些画面依然还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
尤其是……
——真心疼爱着他的祖父,当着他的面,血喷了他一脸。
白雪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男人的情绪不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宫凌,你还好吗?”
宫凌微红的眼睛眨了眨,将眼角的泪水眨掉,薄唇轻勾,将她紧紧按入怀中,“以前不好。但现在有你在——”
“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白雪克制着心头的震撼,反手将他抱住。
能让这样一个强势骄傲的男人突然落泪的记忆,应该……很痛苦吧?
白雪隐约意识到了实验室让宫凌接受心理治疗的重要性。
宫凌少年时期被至亲伤害,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才会宁愿至死都活在剧中世界不肯醒来。
如今好不容易醒来,想要克服那些心理阴影,谈何容易……
——
手臂被人撞了撞,白雪回头,便对上沈晨晨担忧的目光。
“你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上飞机到现在都没见你笑过。”
白雪摇摇头,拿起一旁的温水小抿了一口,“可能大姨妈准备要来了,心情不好。”
余秀立即凑过来,问:“要不要让空姐给你拿一杯热可可?”
“不用,我睡一会儿。”
“那你把毛毯盖上。”
白雪点头,将毛毯披好后,便扭头看向玻璃窗外。她的位置在机翼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机翼破开云层的画面。
思绪又控制不住回到昨天,她从恭王府离开时,男人看似正常,但面色苍白无血色的样子。
不自觉皱眉。
那个狗男人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她?
总觉得他那个状态,非常不对劲儿。
——
恭王府附属实验室科技楼
整齐有序运作的实验室内,商祺小心谨慎的将镇定剂打入男人的手臂。
一旁的齐珩考紧张地观察着屏幕上的数据,大气不敢出一声。
男人两眼紧闭,苍白的俊脸上一片平静,只是声音低沉地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先生,白小姐这会儿已经上飞机了。”小齐助理连忙回答。
男人沉默片刻,“让海市那边多注意白家的动静,小茴出事,她肯定坐不住。”
“先生您放心,人员都安排好了,保证白小姐和……白龙小少爷都平平安安。”
“嗯。”
男人放心了些。
齐珩考犹豫了一下,没忍住,问:“先生,您真的不打算和白小姐商量一下吗?如果这次治疗不成功,那您……”
“与其让她担心拍不好戏,不如等治好了再告诉她好消息。”男人语气淡淡,却透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这……这毕竟是十分冒险的事情。要是——”
“没有要是。”
他已决心从黑暗深渊中抽身而出,该是他承受的痛苦他寸步不退。
更何况,妻女还在等他,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那先生请您,务必谨记这份初心,在接下来的治疗中,您将会重新进入虚拟世界,重历当年……”
——
到达海市指定酒店住下,白雪整个人就不对劲儿。
体温计一测,388°,差点儿没吓坏沈晨晨和余秀。
“怎么回事儿啊你,发烧了怎么都不说?”
白雪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闻言也只是费力的抬手摸了摸额头,皱眉,“也没觉得头疼。”
就是浑身无力,感觉力不从心。
“你这样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一趟。”余秀说着,就要去收拾去医院的东西。
沈晨晨也拿出手机,“我先和昶导说一声,你现在这个情况今晚肯定是参加不了聚餐,明天能不能拍戏都不一定。”
白雪翻了个身,靠着床沿边摸了摸手机,确定手机没有任何消息未接来电才松了一口气,说:“还没到39°,我先吃药试试,退不了烧再去医院。”
“这……也行,我去给你买药。”余秀立即拿上包包出门。
沈晨晨连忙给她倒了杯水,“那你多喝些水,有事儿叫我啊,我就在旁边。”
“好,谢谢。”
室内片刻便只剩下白雪浅浅的呼吸声。
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什么时候睡着又是什么时候被叫醒吃药都不知道。
只记得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她。
“你抬头。”
抬头做什么?
“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是谁?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重新?
“我是宫凌,你呢?”
白雪蓦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起来。
然后一怔。
这里是……
假山林园,以及……不远处正在围聚在一块的拍摄摄影组。
白雪迟疑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的打扮,蓦地嘴角一抽。
脏乱破的衣裙,以及纤细娇小的双手。
她这是……
“白雪丫头,快过来,到你了!”
白雪眨眨眼,有些没跟上节奏。
“你还在那边干什么呢!邱导还在等你呢!你哭戏准备好了。”
邱导?哭戏?
白雪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蓦地眼瞳一缩。
这里是——避暑山庄。
她这是做梦梦回十六岁?
带着疑惑,白雪走出假山,绕过石桥,一顿,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抬头。
三层阁楼高高耸立在假山之后,一楼的高门扉紧闭,往上……
二楼中央的窗户敞开,一个身影露出半截。
那是——宫凌?
少年时期的宫凌?
白雪惊愕不已。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手腕就被人拉住,往回走。
“你还站在这里傻愣什么,所有人都在等你了。昨天才夸你懂事,今天就原形毕露闹性子了?你也不想想你能接这部戏是因为什么,还不是看在你公司的份上,不然凭你,怎么可能接到邱导的戏……”
拉着她的人是……她的前期助理兼保姆,吴萍萍。
吴萍萍此时应该还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对她称不上好,也算不上糟糕。
很快,一个接着一个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孔在她面前略过,尤其是让她成功拿下最佳女配角金奖的邱导。
“白雪啊,做好准备了没有?辣椒面都给你准备好了。”
邱导这会儿应该是六十五岁,这部电影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部,因为再过不久,他就会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
原本邱导已经找到她,并邀请她拍下一部电影。
最终那部电影因为邱导的病逝而停止,又过了一年被另一位导演看上,选了另一个新人演员,最终连提名都没有。
想到这里,白雪连忙点点头,又摇头,“准备好了,但不用辣椒面。”
一顿,她根本想不起接下来要拍什么,连忙说:“邱导,我能再看看剧本吗?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邱导大方的一摆手,“行,你看吧,五分钟准时开拍。”
白雪连忙回头找吴萍萍,从她手中拿过剧本,找到要拍摄的页数,迅速查阅。
庆幸的是她不需要说太多台词,不幸的是,这是一场哭惨大戏。
白雪再次低头观察自己身上破烂旧得到衣服,叹气。
十六岁的白雪不怕脏不怕臭,但三十一岁的白雪已经被某个狗男人传染,染上了严重的洁癖症……
她欲哭无泪,但一对上邱导期待的目光,她立即抛开什么洁癖脏乱差,眼泪说来就来。
被亲生父母驱赶到柴房睡的嫡小姐,只敢在荒无人烟的院落里寻找食物。
她拔着草根茫然无措地咀嚼,嚼着嚼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怀念祖父祖母还在的时候,也不能理解亲生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更加不能理解,从小带着她乳母为什么要陷害她偷窃。
命运将她高高捧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令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抽泣间门,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一个燕雀都没有,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卡!好!白雪,不错!一镜到底,你太棒了!”
邱导毫不吝啬的夸赞声响起,紧接着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白雪回过神,擦掉眼泪站起身,刚想回头,又怔住。
她的视线与不远处二楼阁楼窗户中的少年不期而遇。
少年似乎也感到了惊讶,一时间门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
直到有工作人员跑到白雪身边,拿着本子对照了片刻,说:“白雪,你可以去休息了,你的下一场戏在晚上。”
白雪立即回头笑着回答:“好的,谢谢。”
工作人员愣了愣,回过神来,讪讪摸头,“不客气,你今天也不容易,赶紧去找个地方休息,还有一个小时才开饭。”
“好的。”她依然带着笑。
工作人员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你……没事吧?不,算了,我先忙去了。”
工作人员转身就跑,似乎对白雪的异样感到害怕。
白雪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十六岁时期不在镜头面前的白雪,是不会轻易笑的布娃娃。
为了保护自己,十六岁的白雪将自己伪装成带刺的玫瑰,明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容易得罪人,还是坚持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怪不得她刚刚笑着说谢,把人家工作人员吓跑。
鼻尖又闻到了身上衣服传出的异味儿,白雪皱起眉,虽然是演戏角色需要,但这种发臭了的戏服不用想都知道是有人在刻意刁难。
不过……
白雪转身,又回她熟悉的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可以挡住剧组的所有视线,但却是彻底暴露在红木阁楼的视觉中。
而此时二楼阁楼窗户处已经空荡荡一片。
宫凌不见了。
白雪蹙了蹙眉,忽地眼睛一亮。
这里是梦境,不是么。
那个叫她抬头的声音,该不会就是少年时期的宫凌吧?
想到这里,白雪先观察四周,确定并没有什么人,才拎着裙摆小跑上阶梯,来到阁楼高高的门扉前。
试探的敲了敲门。
里面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
白雪记得宫凌说过,当时他在这个阁楼住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那她……直接进去?
这个想法一出,她还放在门把上的手就明显感到一空,紧接着眼前的门叶被拉开。
她始料未及,惊讶地看着门里面一身黑色小西装的少年。
少年额头的碎发偏长,遮住了左边小半眉眼,但右边的眉眼露出,漆黑幽亮,堪比夜间门星辰,十分漂亮。
少年似乎也十分惊讶,眼瞳微缩,苍白的唇瓣也微微张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
白雪最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缩小版的宫凌,没忍住勾了勾唇,伸出手:“你好,我叫白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漆黑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在两人中间门的那只纤细带着灰尘的小手上,挑挑眉。
白雪一顿,也发现自己手上脏兮兮的,懊恼了一瞬,又有些不满,“你还嫌弃我?”
少年一怔,又抬起眼眸,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缓缓说:“我没有嫌弃。”
果然是叫她的那道声音。
是刚刚经历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不似成年宫凌那低沉沙哑的好听,但十分清亮。
白雪这才重新伸出手,“来,握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放在身侧的手臂动了动,没伸出来,而是说:“宫凌……白雪。”
后面的声音轻了几分。
“那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吧?”白雪心情大好,见他还‘腼腆’的缩着手,干脆上前一步,主动拉出他的手,“害羞什么,握手,完成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
白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白皙的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痕,还没有看清,就被少年抽开。
少年面色发冷,将手臂紧紧藏在身后,盯着白雪。
“你——”
“你可以滚了!”
少年冰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就要关门。
白雪条件反射的挤了进去,抓住他的手,问他:“手上的伤怎么回事儿?!”
那么严重的伤疤,明明成年版本的宫凌身上什么都没有。
“你进来做什么,滚——”
“在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之前,你最好把你那些不好听的话收一收。”
白雪也生气了,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另一边没事的胳膊走到屋里正厅的椅子坐下。
少年似乎被她过于严厉的表情吓到,竟然真被她带着走,直到她重新拉出受伤的手臂。
“少多管闲事——”
“闭嘴吧你,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雪冷哼,强势的拉出他受伤的手,两道好看的娥眉顿时紧紧皱起来,“怎么回事儿?谁伤的你?”
一道约莫十来公分的划伤出现在将少年白皙的手臂上,像一道红色枷锁,将少年锁住。
血虽然止住了,但是没有结疤,中间门部分还皮肉翻开,看起来尤为可怕。
少年还在试图收回手臂,但又被她紧紧抓着,越挣扎越疼,倒抽一口冷气,眼中逐渐升起怒火,“关你什么事!离开我的——”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医药箱在哪里,我去拿。”
“不需要你——”
“在哪里!”
白雪站直身,就着一站一坐的身高优势,严肃的俯视瘦弱的少年。
少年噎了噎口水,面上的冷意散了些,“……在楼上。”
“走,上楼。”
“喂你——”
“快点抓紧时间门,我就一个多小时休息时间门。晚上还有一场大戏要拍呢!”
“……”
少年消了声。
上了二楼,白雪看到熟悉的摆设,诧异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和她同高的少年。
这里竟然和剧中世界的宫家祖宅一模一样。
那么医药箱是在……
白雪放开少年,转身绕过屏风往里面走,在一侧的书架上找到了医药箱。
还真是……
跟进来的少年惊愕地看着她熟门熟路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会站在窗户那里偷偷看着我哭呢我厉不厉害!”白雪准备好碘伏和止血药绷带,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下,我给你包扎伤口。”
少年沉默了片刻,没动,半响才挤出一句:“……你会么。”
“我会不会你坐下来不就知道了。”
“……哦。”
少年半信半疑地坐下来。
此时的少年甚至还有些驼背,身体微微倾斜着靠在沙发扶手边,丝毫没有成人版贵族先生的相似之处。
尤其是他低头不说话的样子,被长发遮去了一半眼睛,整个人阴气沉沉地,看不见一丝少年人该有的生气。
怪不得宫凌在心理治疗时,表现得那么痛苦……怕是这个时期,他所有的经历都不好受吧?
尤其是看他手臂上的这道划伤,以及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阴郁,让白雪好奇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
“这个伤口……是你母亲划伤的?”
少年猛地抬头瞪向她,失声问:“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所以这个时候,宫凌已经发现他的亲生母亲想要他的命了?
白雪最后将绷带缠好收尾,将剪刀什么的原封不动放回医药箱。
在少年惊愕地瞩目中,伸手将他抱住。
“宫凌,你很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人。你就该是上天的宠儿,天界下凡的谪仙,你只要活着,都是对善于发现美的人们一种幸运。”
她犹记得自己的承诺,以及靠在她腿上无声流泪的男人的样子。
再联系从实验室那边或多或少听到的关于宫凌家族的纷争,没忍住又说:
“没有人可以否认你存在的意义,你活着就会有属于你自己的价值。你母亲的恩怨与你无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不需要去承受大人们自己犯下的错。”
被抱住的少年浑身僵硬,像是一直竖起保护刺的小狼,开始捍卫自己的地盘,“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谁派你来的?”
白雪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的松开他,戳了戳他的额头,“你看我像是谁派来的。”
少年狠狠拧眉,“母亲派你来当说客?”
“别诬陷我,真要说谁派我来的……”见少年一副小狼崽的样子,白雪没忍住恶趣味儿,捏了捏少年尖瘦的下巴,“你派我来的,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少年凶狠的眼神微晃,被捏住下巴也只知道浑身绷紧,“你少胡说八道!说,到底是谁——”
“你现在处于弱势,为什么会觉得能吓唬到我?”还那么乖给捏下巴,她都快被梦里的少年宫凌被萌化了。
“你!”少年气急,咬着牙狠狠瞪着她,却听到她说——
“我真是你派来,不过是……未来的你?”白雪重新将少年抱住,拍拍他的背脊,“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会在未来等你。”
少年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白雪松开他,与他视线平齐,“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痛苦的人生,但我对你的承诺永远都不会变。我在未来等你,等你病好,等你健康完好的站在我面前,追求我,向我求婚,娶我。”
“你……少胡说八道,谁要娶你……”少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竟然浮起两坨红色。
“?”白雪嘁嘁发奇,“认识你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脸红,这梦也不亏了。”
想着,没忍住掐了掐他白嫩嫩的脸蛋,“嗯,手感也不错。”
少年的脸彻底红完了。
明明羞得脸都要冒气,偏偏被捏下巴不会挣开,被抱住也不会推开,被捏脸也不会拍掉……
怎么这么乖啊。
白雪好笑不已。
忽然皱眉。
她的手开始出现透明了。
白雪叹息,知道这是她的梦要醒。
没忍住再一次拥抱少年宫凌。
“宫凌,这是三十一岁白雪给你的承诺,我等你来娶我。”
“白雪,你——”
她的身体开始消失。
白雪冲惊慌的少年挥挥手,笑道:
“我在未来等你啊,害羞的少年~”
话音消失,梦也醒了。
白雪睁开眼,头疼的坐起身。
浑身乏力不说,太阳穴还突突突地疼得很紧。
见一旁放着一杯水,她探身伸手拿过来,一口灌了大半,脑子才清晰了一些。
说起来,她好像做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梦啊。
想到梦中少年模样的宫凌害羞脸红的模样,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雪?你终于醒了!”
沈晨晨惊喜的声音传来。
白雪循声望去,便见沈晨晨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一边放在床头柜上,一边说:
“你都快睡了一天了,要不是看你退了烧又睡得香,我和阿秀都忍不住想将你送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
睡了一天?白雪一顿,将水杯放回去,“我手机呢?有人打电话过来吗?”
“有啊。”沈晨晨从抽屉里拿出她的手机交给她,“导演打过一个电话过來问你的情况,知道你还没退烧,就让你先养好身体,你的戏份往后推。还有你那位白龙弟弟也打过一个电话过来,知道你生病了还让人送来好多东西。呐,这些就是他让人送过来的,外面客厅还有不少水果。”
白雪对桌上各式各样的保养品不感兴趣,她拿过手机按亮屏幕,发现一条未读短信都没有,也没有某个狗男人的来电记录,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生病了狗男人竟然也不打电话过来,这是……真撤了她这边的眼线了?
真不错啊。
又想到梦里的少年宫凌,那可真真是乖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是成年版本的宫凌也这么乖,她还何苦搞什么等不等,先把人撩到手再说。
她都三十一岁高龄了,放在娱乐圈都是高龄剩女的阶段,她也想来一段甜甜的恋爱……
不过——
一整天都没有给她打电话,宫凌这是……出事了么。
白雪不自觉皱起眉,拿着手机下意识按出宫凌的电话。
一旁的沈晨晨刚整理好床头柜上的一堆东西,回头便见她拿着手机发呆,不由得乐了,“你睡糊涂了?拿着手机一动不动?”
“……没。”刚应了一声,一阵咕噜咕噜声就从白雪肚子中传出来。
沈晨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饿了一整天,想吃什么,我让酒店的人送上来。”
白雪摸摸空荡荡的肚子,不得不放下手机,“喝粥吧,忽然想喝白粥。”
“行,你能自己起来去洗漱吧?”
“可以。”
“那我在外面等你。”
等沈晨晨关上门离开,白雪才重新拿出手机,想了想,给齐博士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白雪:宫凌一天一夜没消息没电话,治疗出状况了?】
不出意外,那边没有回复。
白雪等了十分钟确定没有回复,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的担忧,起身迅速洗漱出门。
酒店的效率很高,她洗漱出来的时候,已经送来的白粥和一些小菜。
余秀刚洗好一盘水果,看到她出来立即高兴的说:“偶像,看到你恢复真好啊!”
白雪回以一笑,“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哪里啊,说起来还是我不够仔细,你应该是下飞机的时候着凉了,海市风大,和京市有温差。”
“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明明就是你偶像我的身体抵抗力差。”
白雪在餐桌前坐下,见沈晨晨没在,问:“晨晨去哪里了?”
余秀解释:“她刚刚接到导演的电话,剧组听说你生病了,好像给你买了慰问礼物,晨姐下楼拿了。”
“这样啊,看来我明天去上班,还得准备回礼才行。秀儿你帮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回礼。”
“好,我找找看。”
白雪开始喝粥,顺便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还是没有动静。
如果今晚还没有消息,估计就是真出了情况。
想到这里,白雪翻出自己的行程表。接下来的时间门她都要拍戏,根本没有时间门回京市……
不过也不急,她回不去,不代表别人回不去。
——
晚上,就在白雪准备打电话让白龙回一趟京市时,终于收到了齐博士的短信回复。
【齐珩考:白小姐不好意思,忙到现在才看到您的短信。】
【齐珩考:您别担心,先生今天进行了新的心理治疗,这会儿还没有醒来。按心理医生的估算,先生可能要明天上午才会醒,您的短信我到时候会转告先生。】
新的心理治疗么……
白雪琢磨了一下这条短信,又想到实验室那么一大群人,总不至于真让宫凌出事,便也放下心来。
【白雪:好的,麻烦您了,如果宫凌出了什么事情,也麻烦您跟我说一声。】
【齐珩考: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白小姐您也别太担心,目前先生恢复的情况非常好,尤其是今天,这不,太高兴了都顾不上看手机了么。】
后面又寒暄了两条信息,白雪才收起手机。
虽然齐博士话里话外都说宫凌没事,但是……
联系自己做的梦,以及宫凌的异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出。
该不会她做的那个不是梦,而是……真的吧?
比如什么又乱入什么虚拟世界,遇到了少年宫凌?
白雪不着边际的想着,又迫于明天要拍摄一场比较重要的大戏,不得不收回心思,投入剧本中。
先搞工作,再搞男人,这是原则问题。
——
次日,白雪精神饱满的来到剧组拍摄点,全心全意投入各种吊钢丝高难度的打戏中,全程以高质量的标准一条过。
中午提前订好的午餐也准时送达,作为剧组给她送慰问礼的回礼。
沈晨晨只知道她要请剧组的人吃饭,不知道她那么大手笔,没忍住摸到她身边,问:
“你这一顿那么大手脚,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前阵子还听到你喊穷。”
白雪前阵子确实穷,但这会儿,这不是她投资的第一笔钱以三倍回报回来了么。
想着,她拍拍沈晨晨的手,大方的说:“是发生了好事,给你和秀儿涨工资。”
一旁的余秀顿时眼睛一亮。
而沈晨晨则半信半疑,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又凑近她小小声:“你该不会好事将近了吧?”
白雪脑海中浮出十六岁少年宫凌的样子,嘴角一抽:“……发财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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