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厅内,一片安静,只有杨信的声音。
石头脸上的横肉抖动,目瞪杨信与文牟,一副要吃了两人的模样,敢质疑公爷,这俩人脑子有问题啊。
苏城把手上的饭碗放下, 看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三人,问着夏太医说了:
“我身为宣府总兵官,他们三个这样气我,我要是吐了血,砍了他俩,皇上不会降罪于我吧?”
三人与夏太医一脸的懵逼。
石头顿时就不安了, 一脸忐忑的替两人求情:
“他俩只是说说,没有真的瞧不起公爷的意思, 就是对着事儿说事儿,没啥冒犯公爷的意思。”
杨信黑红脸膛上颇有些紧张,不知是装的,还是为了配合苏城的表演。
文牟就是一脸的害怕了,他一介文吏,前些日子因为宋千傲慢被罢免才升的司务官,现在是怕的要死,公爷不会真的生气吧,不会砍了我吧,罢免了我也不行的啊。
都怪自己嘴碎,我要不要向公爷跪地求饶啊?
苏城轻描淡写的说着:
“没有这意思那就最好,你俩都是宣府老人,以后说话行事,要多注意分寸。”
“宣府一地, 地处要冲,少了开平卫,没了大宁卫,直面兀良哈三卫与瓦剌人的骚扰,边境不宁, 虏贼才敢一而再的犯境,究其原因,还是国朝在处置北境事务的大方略上,错了。”
苏城话音一落,厅内众人都不说话了。
文牟虽然不大赞成自家公爷的想法,但是刚刚犯了错,他是没胆子与苏城争辩。
石头是个草包,冲锋陷阵行,领兵练兵也行,但是判断大势,大方略是就是草包,听着苏城的话,只觉自家公爷够大气,敢说朝廷的坏话。
杨信眉头紧皱,思索着苏城的话,没有说话。
自宣宗继位开始,朝中就开始裁撤开平卫, 宣德六年, 开平卫被彻底裁撤,漠南之地, 尽数落入蒙古人手中,边境如何会安宁。
至于大宁卫,则更为久远,远在永乐年间,成祖就将大宁卫让给朵颜三卫,这中间固然有了酬靖难之功的用意,但是于朝廷北方而言,则是彻底失去了扼守漠南与漠北通道的咽喉。
斟酌了半晌,杨信还是开口说了:
“此间事颇为复杂,裁撤开平卫,内迁四屯卫,沿线屯堡尽数裁撤,固然有失误,但是也有不得不裁撤的原因。”
“自宣府中转,运往开平卫的粮草,一斗粮能靡费半斗还要多,亏空、火耗更是严重,朝廷在开平卫一地粮秣军器的开支上,就占了宣府一地军费的大半。”
一众文书中间,一个年轻人开口说了:
“裁撤开平卫,固然有粮秣、军饷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人和、地理,开平卫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冻,一年间有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天寒地冻,将士们大半都不愿意驻扎开平。”
“甚至是有指挥使为了离开开平,公然贿赂巡边御史,以期能够调离开平卫。”
苏城看向说话的年轻人,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向苏城行了一礼,语气郑重:
“学生王越,见过公爷。”
苏城挥手让他坐下,问着说了:
“如果让你站在我的位置,你认为该当如何处置开平卫?”
王越闻言郑重思考了一下,这才斟酌着说了:
“不瞒公爷,学生不知道。”
石头跟杨信对望一眼,都是一脸的懵逼,这个王越,刚才还高谈阔论,这会子就说不知道了。
苏城笑了,这小子是个有能力的,只是短短几息,就能想到自己的为难,猜到自己的顾忌,想到自己的目标,很不错。
“此事再议吧,再过几日,你俩引军到开平卫,按旧制巡查,若是有敢挡我军路者,格杀勿论。”
杨信与石头领命去了。
现在天寒地冻,上路之前要提前准备衣甲粮秣,尤其是现在马匹饲料,现在开平已经没有明军驻扎了,若是不准备足够的饲料,怕是马儿连来回都做不到。
第五日,石头与杨信引兵,巡哨开平卫。
兵出宣府,刚刚出了长城,还没到开平,在原开平左屯卫七合营,遭遇了兀良哈部的小部族,大战一场之后,小部族准备不足,被两人击溃。
两人商量了之后,继续巡哨,前出至开平城外,但是开平城已经被蒙人所占据,于是没有攻城,巡哨一番之后,回军宣府。
两人赶回宣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宣府的城门都已经关了两个时辰。
叫开城门,安置了兵马之后,两人赶到总兵府,面见苏城。
总兵府各处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值守的亲卫把守各处门廊,越向里走,越有更多的亲卫在门廊处值守。
杨信有些不安,压低了声音问石头: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总兵府突然就戒严了,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了?”
石头左顾右看,一直没见到相熟的亲卫,值守岗位的都是一些外围的亲卫,石头平日里根本不正眼看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
“等会儿进去就知道了。”
石头装的似模似样的,仿佛他知道原因一样。
杨信虽然恼火石头不跟自己通气,但他现在是人在矮檐下,只能把气咽了。
两人穿过几道门廊,终于到了司务厅,见到了十几根把院子照的通亮的火把,披坚执锐的一群武将还倒都是熟人。
“老谢、孙勇,你俩王八蛋怎么来了?”
石头过去,给了两人一拳,哈哈笑着问了。
老谢嘿嘿一笑:
“还不是你们宣府被欺负了,公爷让我跟老孙过来给你们撑撑腰,寻个机会,跟兀良哈人打上一场。”
几人向司务厅内走去,分宾主坐下,杨信将今日的战报讲了一遍,重点提到了开平城被大批蒙古人占了,七合营遇敌,还打了一场一场,虽然没有大伤亡,但是损兵折将是免不了的。
老谢嚷嚷着说了:
“这事儿好办,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儿,哪儿有能欺负咱的人,公爷只要答应领兵,早晚打的这些蒙古人屁滚尿流,乖乖把开平卫给让出来,打的都不用咱们打。”
孙勇看着舆图,脸色郑重:
“这开平卫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是位置重要,尤其是在我大明丢失了大宁卫之后,这开平卫的位置就愈发微妙了。”
“一味的蛮干,怕是就如公爷说的,到了时候还得内迁,咱们得想个完全的法子,收拾了这帮人。还能找到驻军开平的好法子。”
“报,有叫陶成的人闯府。”
一个传令兵的呼喝声在院子里响起,然后是总兵府亲卫们的呵斥与训话声音。
端坐的杨信突然脸色一变,想到了那件事,整个人都有些坐卧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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