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宫门前的广场上。
早春的朝阳刚刚突破地平线,红彤彤的大圆球如同染红的苹果,被放置在地平线上,照亮了天地。
徐有贞身着蓝袍,站在文官队伍中间,他旁边,是鸿胪寺卿朱鉴。
朱鉴有些兴奋。
曹吉祥所说的行动,宫里已经开始了。
现在朝臣之中,对于新任左都御史的人选,自己的呼声是越来越高。
当日廷推吏部尚书,自己被排在第二位,心中还有些失落,不过因为有心理准备,落选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
现在好了,吏部尚书廷推排在第二位的自己,这次十有八九要被排在左都御史廷推的第一位了。
当日王文排在第一位,拿下了吏部尚书之位,今儿自己排在第一位,当拿下左都御史。
见旁边的徐有贞脸色不好,朱鉴心中大好:
“徐大人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有什么事情为难?”
朱鉴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悦,看着满面愁容的徐有贞,像极了胜利者对于同行者的提携炫耀。
徐有贞一脸苦涩:
“我家座师强令我随他去治理沙湾,以防今年夏天沙湾再次决口,朱大人您说,这个当儿,我如何能够离开。”
朱鉴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工部尚书陈循,内阁大臣高谷。
“陈德遵与高世用不是此等无礼之人,如何会强令你去,难道他们俩连师生情谊都不顾了吗?”
“可曾将你的难为之处,一一向二位大人说明了?”
徐有贞叹了口气:
“何曾不说,我差点将自己有望接掌左都御史的话都说了,他们竟然还说让我经沙湾历练,有望胜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或者都察院佥都御史,呵呵。”
朱鉴也笑了,左右看看,确信无人听到,这才继续说了:
“太后一党能量巨大,朝臣之中,我接掌左都御史的呼声越来越高,今日廷推,左都御史之位就能见分晓,我运作一下,你进位都察院佥都御史不过平常。”
朱鉴的声音压的更低:
“待我进位吏部尚书,到时候你接掌都察院,有我与太后一系的官员发力,到时自然是水到渠成,若是你今日去了都察院,辛苦奋斗,不过是白费。”
这时候,宫门大开,大汉将军鱼贯而出,站好了位置,几个内廷太监出来,为首的曹吉祥放声高喊:
“众官进宫。”
一众文武官员开始进宫。
朱鉴拉了徐有贞一下,让他看看曹吉祥。
随着队伍走动的徐有贞看了曹吉祥一眼,身体大震,今儿是廷推左都御史的日子,曹吉祥竟然跑这儿来开宫门,这岂不是说太后的手已经伸到了前宫。
太后一党的势力,果然还是强大的。
徐有贞心中的挣扎更重了。
众官进了大殿,内官兴安高喊上朝,朱祁钰在御座上落位,吩咐众官奏事。
吏部尚书王文站到了丹墀之前,开始奏事,第一件就是外官归朝之事,因正统十四年之败,北地城池被打破不计其数,于今新任的知府知州巡抚指挥使,多数都是正统十四年所命。
按制,到了外官三年一考的时候,若是按此考绩,那多数外官都要入京,此举容易引起北地城池再出乱子,所以王文提议按制执行,只汇总考绩卷宗,北地外官不再入京。
朱祁钰匀了。
王文接着说明州一地倭乱,平乱明军暂住明州一部,于北仑姚墅毁人房屋田地,地方官参奏上来,各部推诿,不担其责,以致明州一地民怨沸腾。
朱祁钰闻言看向苏城与于谦,明州平乱派出的是十二团营的兵马,领军的也是团营的将领,于谦跟苏城不像是推诿的人啊。
于谦出了朝班:
“王尚书所言虽是实情,然只是部分实情,王尚书说毁人房屋,却不说是谁家房屋,不说因何而毁,如此有失偏颇,王尚书不觉心中有愧吗?”
王文胡子一翘,声音高亢:
“今日是廷议,本官按制奏事,难道还要将此事事无巨细的描述一遍,于尚书这污人清白的能力倒是一绝。若本官事无巨细惧奏,今日朝议怕是不需要进行了。”
于谦冷哼一声,面朝御阶:
“陛下,征伐倭寇的团营将领已经将此事上报,那姚墅的山上有处庙宇,原本只是些许僧人,本地地痞犯了事,就跑到山上做起了僧人,未曾想竟霸占了那处庙宇,数年来,哪里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姚墅一地,多有民被强迫纳地于寺庙,饥馑之民遍地,破家惧死者也不在少数,然地痞打点好了本地官员,这事始终是未发,直到今年,团营兵赶往洋沙山时,于此歇脚,发现了此事。”
于谦脸色冷肃,面目四顾:
“此等奸恶之徒,我京营官兵自然是不会放过,一番冲杀之下,斩杀恶僧三十二人,擒下六十三人,解救女子十八人,被困被害百姓三十二人,尸骸白骨无算。”
“我京营领兵的千户一怒之下,将庙宇烧做白地,山火蔓延,毁了几处农家田地,烧了几处因庙宇恶僧而逃居在深山的农户草屋。”
于谦看向王文:
“王尚书若是说因此就能激起民愤,那我于谦第一个要去明州查一查,这些民是什么民,这些怨究竟是什么怨。”
王文冷笑一声:
“本官今日议的是烧毁民草屋农田,不是说恶僧之事,于大人倒是打的一手好转换功夫。”
上首,朱祁钰打断了王文,问着说了:
“于阗王,你对此事如何看?”
苏城出了朝班,说着自己的看法:
“被毁之草屋,由京营帮着农户翻建他原来住所,破坏的农田,由京营将他原本的农田要回来即可。”
朱祁钰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既让农户能够重回村子安居,也能让京营官兵免于被责罚,也算是好事。”
“不过这庙宇恶僧,该当如何处置?”
苏城继续说着:
“着按察使司审理此案,由刑部与京营派遣官员监督,该判的判,游街示众后斩首,以警后官。”
王文冷哼一声,还要说话,却被于谦抢了先:
“如此恶僧竟然能够不被发现,此等事,需要彻查明州官场,究竟还有多少姚墅恶僧之事在暗里隐而未发。”
说着,于谦挑衅似的看了王文一眼。
王文气哼哼的回转了朝班。
旁边,项文曜提醒了王文:
“大人,还有左都御史一事未曾启奏,今日要上廷议的。”
王文闻言一拍大腿:
“被于廷益一气,倒是忘了此事。”
后面,朱鉴与徐有贞看着退回来的王文,两人脸上满是懵逼。
这是几个意思,吏部天官被兵部尚书气糊涂了,连正事没有禀报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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