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一片安静。
拉失德脸色凝重,他知道现在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了。
若是说错了,苏城可不会跟自己讲道理,这位大明的王爷,可没有也先不花对自己的心善。
将汗国内部诸大部落的情形思量了一遍,拉失德瞬间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放赛义德回去。”
拉失德看到苏城的嘴角翘起,知道这是苏城想要的,但是还不够,如果自己不能给出让苏城觉的有用的想法,苏城又怎么会放自己回去。
“也要放我回去。”
拉失德下面的话让几人一愣,尤其是黑娃,脱口而出骂了一句:
“老子放你个蛋蛋,你弄了这大军来打老子,老子这次要弄死你。”
苏城没有说话,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胖子,若是说的有见底,他倒不介意放了这个胖子,毕竟他要的是削弱察合台汗国,放回去个把人,完全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放或者不放,要看他有没有用处。
拉失德根本没有理会愤怒的黑娃,这间帐篷内,当家做主的就是那位王爷,他才是真正握着权杖的人,只有打动了他,就算得罪了其他人,也根本无所谓。
就像自己讨好也先不花一样,根本不必在意御前大臣的看法。
“我回去对您有用。”
拉失德一句话,就将黑娃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苏城摆了摆手,示意黑娃稍安勿躁,让拉失德继续说。
黑娃压下了不满,瞪了拉失德一眼,一屁股坐下了。
拉失德继续说着:
“我察合台汗国是诸部共主,也先不花雄才大略,是个强势的大汗,他在汗国内最是强大,说一不二,这样的汗国,是强大的汗国。”
“现在就放也先不花回去,不符合大王您和大明的利益,只有放赛义德阿里回去,让他在哈实哈儿捣乱,削弱察合台汗国,才符合您跟大明的利益。”
“但若只放赛义德阿里回去,哈实哈儿就会无人掣肘赛义德,到时候赛义德无论是忠肝义胆,维持统治,还是独揽大权,谋逆篡位,都不符合大王您的利益。”
苏城笑了,他俯下身,看着自信的拉失德:
“那你就能跟赛义德阿里对抗了?我看你连他的子侄,都比不过啊。”
拉失德面上有些惊惶,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惊惶,继续说着:
“我虽然不如赛义德阿里,但是我是大汗的异母弟,忠于大汗的诸部王公,没有大汗的命令,那就只能团结在我身旁,听从我的命令,与赛义德阿里斗争。”
旁边的罗钊听的连连点头,颇是认同。
黑娃也不说话了,他咂吧着嘴,上下打量着拉失德,一副这孙子还是有点儿本事的模样。
苏城起身,对拉失德说了:
“好,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做好了,无论是在察合台汗国,还是在我大明的统治下,你都会是诸部的王公。”
拉失德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忐忑的看着苏城,等待苏城下令。
苏城将手一摆:
“我会让你带一部分人回去,回去之后,你要维持也先不花的汗位,最迟景泰四年,也就是明年,我会放也先不花回去,继续当他的大汗。”
“若是你失败了,被赛义德抢了汗位,那就别怪我无情,攻破哈实哈儿之后,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拉失德闻言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确定自己能活下去,还不用去挖矿,拉失德高兴坏了。
拉失德被拖走,苏城吩咐罗钊:
“明日一早,罗钊你领兵前出,直奔扯力昌,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攻占扯力昌,为大军搜集粮草,准备攻打于阗。”
苏城看向旁边的黑娃:
“你领精锐骑军,骚扰于阗,罗钊攻打扯力昌期间,绝对不能有察合台大军东进。”
“本王封号于阗,陛下是很愿意看到,本王将于阗攻下。”
两人躬身应是。
第二天,苏城正坐着吃早饭的时候,陶成来禀报说:
“也先不花吵吵着要见您,昨晚有不少察合台人逃走,被抓住了,也先不花要为他们求情。”
苏城拿着筷子,语气恼火:
“他一个阶下囚来求情,你们就来禀报我,是不是还要我亲手去把那些逃跑的家伙脑袋砍了。”
陶成被骂的灰溜溜的出去了。
杨玉见到陶成的表情,只得对身后的明军做了个砍的架势。
立即有披甲的明军冲出,将被五花大绑的察合台人按倒,雪亮的钢刀砍下,瞬间就有几十个脑袋落地了。
棚子内的也先不花目嗔欲裂,就要冲上来,却被拉失德跟几个护卫死死拽住,没能出了棚子。
苏城吃完了饭,从营帐内出来,走到也先不花面前,看了拉失德一眼。
拉失德几人,把也先不花放开了。
也先不花见没人拉自己,往前一个趔趄,差点儿出了棚子,吓的他怒瞪拉失德,怎么不拉住自己,让我冲出去了,明军要砍我怎么办。
苏城看着一众被俘虏的察合台人:
“我不想杀人,尤其是是杀俘虏。”
“你们被我俘虏了,我不会杀你们,有朝一日,等你们还完了债,我还会放你们回去,回你们察合台汗国去。”
“但是,对于敢于冒头逃跑的,鼓动闹事的,我不会吝啬手上的钢刀,砍几个人,钢刀又不会卷刃。”
“下次再逃跑前,先想想自己的妻儿父母,我不介意砍了你们的脑袋,但是他们可介意,你们做爷爹老子的,自己死了,家里的孤儿寡母老娘们怎么办,饿死吗?”
也先不花梗着脖子:
“你现在就放了我们,我回去就将金银送来,赎买我们。”
苏城看弱智一样看了也先不花一眼,转身走了。
苏城吩咐杨玉:
“让也先不花写命令,调粮食过来供养他的大军,把拉失德先放回去,让他把粮食弄回来。”
苏城吩咐着,同时抬头看了看天:
“这帮俘虏现在还有力气,今日先饿着他们,只给水,敢闹事跨出棚子的,统统砍了。”
“那些忍着渴饿不出棚子,连水也不敢出来喝的,甄别出来,合在一起关押。”
杨玉有些疑惑:
“甄别出来有什么用?”
“这些属于可以拉拢的,发给他们农具,让他们干活,种地,教给他们怎么种瓜果,告诉他们他们是汉唐遗民,不是西域人。”
“诱导、诓骗,让他们,倾向于我们。”
“那些胆大挑食的,饿着,饿不死就行,就说他们头上的王公贵族不愿意送粮食过来,只能饿死他们。”
瓦石峡河边,挖河泥的俘虏人群中。
赛义德阿里捶了捶腿,拄着铁锹,站着歇息会儿。
两个杜格拉特部族人立即转身,交错了一下身形,挡住了河岸上的明军目光,让自家族长能够多歇息会儿。
更多的杜格拉特部人收到提示,开始交替着转换位置,一个接一个的挡住守卫的目光,让自己德高望重的老族长,能晚一点被明军发现,能多歇息会儿。
挖河,这种事赛义德阿里已经好多年没有干过了。
年轻时,他就是杜格拉特部的异密,位高权重,不要说体力活,脑力活都不怎么用干,临到父亲病殁,才开始担任埃米尔。
没想到竟然要干这农活了。
赛义德捶着腿,一脸的懊丧,身体素质还是太差啊,连这点儿挖土的农活都干不了。
“赛义德,又在偷懒了。”
河岸上响起的嘲讽声让老头一惊,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一身棉甲的黑娃站在苏城旁边,满脸得意的看着赛义德在河岸下。
赛义德见到苏城,心头一动,将铁锹交给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慢步走上了河堤,微微躬身:
“见过于阗王,见过定襄伯爷。”
黑娃嘲讽着他说了:
“老头你不行啊,这干了半天活,就偷摸休息了八次,有六个族人因为替你遮掩被打。”
赛义德苦笑一下,满是皱纹的脸庞上颇多无奈:
“不行了,年纪大了,身体太差,能挖动土已经不容易,倒是让伯爷见笑了。”
苏城看着赛义德:
“农活是体力活,不是这么好干的,希望以后你在秉政之时,多考虑一下那些年老体衰,却又不得不干这体力活的老人。”
赛义德闻言抬起头,眯着眼看了苏城,片刻之后,他躬身下拜,长长的对苏城施了一礼:
“外臣谢王爷教诲。”
听到苏城的话,赛义德心中满是惊喜,于阗王这是要放了自己了。
也对,于阗王攻打汗国,并不是要占领汗国土地,而是要维持丝绸之路的畅通,这才以武力打压,让汗国明白明军的可怖,花费精力维持商路的畅通。
无论是也先不花汗,还是拉失德,抑或是自己,只要能够符合于阗王的要求,都能在汗国秉政,成为新的汗。
想通了此节,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这位杜格拉特部的埃米尔脑子里开始回荡。
黑娃一脸鄙夷,这老头,随便听王爷说几句,就要鞠躬感谢,那发自肺腑的劲儿,真让人瞧不起。
“起来吧,王爷说了,要放你走,你看那些年轻人,那个合用,赶紧回去。”
周遭的杜格拉特部族人听到这样的话,纷纷聚拢了过来。
赛义德随便点了几个人,然后对其余人说着:
“于阗王言而有信,说过会放过咱们,就肯定会放过咱们。”
“你们暂且先忍耐几日,不要闹事,也不用听任何人蛊惑,做了他们的替死鬼,好好干活,等我的消息。”
苏城摆了摆手,几匹马被拉了过来。
赛义德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上马,向苏城拱手道别:
“王爷,此地一别,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于阗归属王爷之后,还望王爷能够允准外臣至于阗做客。”
看着几匹马屁股后荡起的黄沙,黑娃一脸鄙夷:
“这孙子脑子倒灵光,知晓老子已经把于阗打下来了,王爷,这样放了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苏城捏着下巴,突然说了一句:
“放赛义德回去,似乎超过我的预想了,不错,我喜欢有野心的人。”
赛义德老了,马匹只是跑出了几里地,就有些承受不住颠簸,勒住了缰绳,吩咐两个年轻人下马。
年轻的侍卫呼和图提醒着族长:
“我们还在明军的势力范围内,阿里老爷,等到了扯力昌,我给您找马车去。”
赛义德捶了捶后腰,脸色略显苍白,他笑着说了:
“扯力昌就不是明军的势力范围了吗?”
说着,赛义德从马背上下来,扔了缰绳,在旁边沙土上坐下:
“不要说扯力昌,于阗肯定也已经是明军的地盘了,大汗被俘虏,于阗肯定是已经没了,明人放了我,目标就在哈实哈儿。”
“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去,找明军要辆马车。”
赛义德吩咐着呼和图。
年轻人畏怯的看了一眼后面不远处的明军大营:
“俺不敢,阿里老爷,明军不打您,但是他们敢打俺,俺可是挨了好几鞭子了,咱现在去要马车,怕不是能把我打出屎来。”
赛义德恼火了:
“你怕明军的鞭子,就不怕老子的鞭子?”
呼和图不敢吭声,跳下马,瑟缩着,向明军大营走去。
果然,呼和图又挨了几鞭子,但是马车还是被要出来了。
赶着马车,呼和图有些懵逼,什么情况,明军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阿里老爷果然厉害。
赛义德坐进没棚的马车,吩咐呼和图抓紧赶车,抄近道,尽快赶回哈实哈儿。
晓行夜宿,十几天后,终于赶到了哈实哈儿。
赛义德没有进城,先进了城外自家族人的一个庄园,然后吩咐呼和图带人去城内寻阿布巴克尔,让他带兵来接自己。
迎接赛义德的族人有些不解:
“哈实哈儿是咱们的地盘,您还怕有人要对付您吗?”
赛义德吩咐呼和图赶紧去,路上务必要小心,躲着点大汗的亲族卫队。
呼和图认为阿里老爷大惊小怪,被明军俘虏了一次,竟然连回自己家都还怕,这要是让其它部族的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所以呼和图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城门口遇到盘查的汗帐亲卫,也大方的聊了几句,就进了城,到总督府,见到了阿布巴克尔。
阿布巴克尔很是惊讶:
“呼和图,你不是被俘虏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父如何了?”
呼和图有些畏惧阿布巴克尔,他恭敬的说了:
“我服侍阿里老爷回来了,他就在城外的塔什家里,命我请您带兵去接他。”
阿布巴克尔闻言立即起身,拿起腰刀,吩咐着堂内的随侍:
“集兵,所有族兵都带上,去城外塔什家里。”
呼和图有些懵逼,阿里老爷吩咐带兵,没说带这么多,怎么阿布巴克尔一下就要带上所有的族兵?
这是出大事了啊,刚才自己可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门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进城了。
懵逼的呼和图站在正堂内,脸都白了。
吩咐完了的阿布巴克尔看到呼和图还站在原地,吩咐他说了:
“跟我走,去请我父来城内主持政务,你小子走什么路子进的城?我在城外四门,都留了监视的探子,防备拉失德的人对咱们的人动手。”
“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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