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不花归心似箭。
自于阗城出发,不过三日时间,就过了皮山,再走了十几日,就到了牙儿干,距离哈实哈儿,就没有多少距离了。
一路急行,队伍到了牙儿干,周遭就变的繁华起来了。
不似自于阗来一路上的黄沙漫天,这儿的道路两侧,已经经常可以看到聚居的村落,成片的土堡。
骑在马背上,裹着头巾的也先不花心中有些不安。
东面,大片的国土沦陷,被苏城连续攻下的若羌、扯力昌、于阗等地,苏城肯定是不会归还的,就算苏城想还,大明也不会同意。
哪有吃到肚子里的地盘再丢出去的道理,这么强大的大明,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哎,以后要小心选择驻扎在皮山、牙儿干的总督了,绝对不能与大明再起边衅。
对了,还有班麻思结那两父子,鼓动自家东征,这样的王八蛋,必须回去弄死。
这两个罕东左卫的王八蛋,让自己丢了大片的领土,剥了他们都不能消除心头气。
哈实哈儿的情形也更让也先不花担忧。
原以为苏城的亲卫给的都是假消息,从于阗出来之后,就派了手下的勇士去哈实哈儿打探情况,传回来的消息让也先不花更担忧了。
为了抢夺城门的看守权利,拉失德的人与阿布巴克尔的人已经起了十几次冲突,死伤无数。
这局势,比苏城的亲卫说的都要离谱啊。
回去之后,怎么调和拉失德与杜格拉特部的争斗,将汗城内剑拔弩张的争斗压下去,也先不花感觉头都要大了。
还是在俘虏营呆着的时候好啊。
能听于阗王说那些让自己感兴趣的事儿,有空还可以去田间跑跑,看看治下的子民,了解一下各部。
还有苏城的言出必践,实在是让人信服,自己在俘虏营内呆了这么多天,不知怎么的,就十分笃定只要自己提出走,苏城就会放自己走。
原以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没想到苏城用事实让自己认识到,他是一个多么靠谱的王爷。
“哎,于阗王真信人也。”
想起苏城的好,也先不花语气留恋。
旁边的木力闻言也唏嘘的说了:
“是啊,于阗王真是信人,他手下的亲兵也靠谱的紧,我原以为小栓说的,会有不少谎话呢,没想到一点儿夸大都没有,为了让咱们不担心,把情况说的还没有那么激烈了点。”
也先不花拍了拍马,让胯下的马走的更快一点,他指着前面的村落说着:
“进去弄点儿吃的,歇息一晚,明日再进城。”
十几个骑兵进了村子。
也先不花继续说着:
“小栓可能没有遮掩什么,他说的都是实话,不过于阗距离哈实哈儿毕竟有些远,消息传递没那么快。”
这时候,前面探路的兵已经找到了吃食住宿的地儿,请大汗进村。
也先不花进了院落的时候,看到被地上砍了脑袋的牧民,心中有些不忍:
“为何要杀人,将他们赶出去就是了,没得将这地方都弄的臭烘烘的。”
呵斥了探路的兵勇几句,让他们下次绝不能再这样,也先不花就进了大屋,在木力寻来的床褥上躺下,吩咐着说了:
“已经毁了一家了,就不要再打扰村中其余家的百姓了,真不知道这些奴才是怎么想的,乖乖的让咱们住进来就是了,现在倒好,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这奴才,何必呢。”
也先不花惋惜的说了。
木力在旁边连连应是,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出了大屋,吩咐给大汗整治吃食的女眷快些,木力就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木力出身穷苦牧民家里,见多了大汗的兵、总督的兵杀人抢粮的场面,以前从未觉的这有什么,但是现在,木力觉着这不对。
被杀的这家是富有些的牧民,旁边有牛羊叫声的应该是他家的牛羊圈,锅里煮着的,就是他家的牛肉。
院门口趴伏着的,该当是主人的大儿子,血腥味从旁边的屋子里传出来,里面躺着的,可能是主人的儿子,或者父母。
正在灶火上准备饭食的,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或者女仆人,躺在地上的尸首,可能就是他的丈夫,忍着家人被杀害的苦痛,给自己这帮人准备吃食。
木力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难道家里干净,院子里有牛羊,就应该这样被大汗的兵砍死吗?
难道富有一些,也是错的吗?
不,这些都不错,错的是弱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木力握紧了拳头,想到了明军大营内的欢乐,想到了明军的军纪严明,想到了那个疏勒村叫做休谟的老爹。
他是幸运的,明军有军纪,他们的王,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大汗为什么会允许这些事儿呢?
……
苏城决定将西域设置府县的事儿推给朝廷。
六部三院,文臣武将无数,总有比自己的脑子好用。
吩咐霍瑄执笔,写了一份奏折,将自己的想法与看法都写进去,与自己写的那些信一起,封装起来,送往京城。
信使终于来见苏城了,是个熟人,内廷太监曹吉祥。
曹吉祥忐忑不安的站在苏城面前,神色不安。
苏城笑了:
“曹公公,是不是没想到我会亲自接见信使啊?”
曹吉祥心中咯噔一声,早就知道苏城不简单,难道自己投靠太上皇的事儿,也被他知道了。
不过说实话,自己根本没想到,苏城会见一个小小的信使啊。
再说了,俺也根本没想来这于阗城阿!
路上偷看信笺的想法,这次怕是要泡汤了。
苏城从一堆信中,抽出了写给朱祁镇的信,扔到了地上:
“这封信你送回去吧,交给太上皇,替我跟太上皇说一声,他在南宫荒淫无度,胡天胡地我不管,但是再敢在朝堂上蹦跶,就不要怪本王辣手无情。”
曹吉祥跪在了地上,不敢吭声了。
苏城手一摆:
“拖出去。”
几个亲卫如狼似虎的冲了上来,把曹吉祥拖拉了出去。孙小栓捡起地上的信,就跟了出去。
旁边的霍瑄担忧的劝解了苏城:
“这位毕竟是内廷的太监,王爷这样对待他,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曹吉祥能来送信,陛下肯定不知道,舒公公怕也是不知道,我倒是小瞧这些个废物勋贵们的能力了,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曹吉祥派出来看信。”
“不过这也不对啊,送信又不一定用曹吉祥出面,偷看信笺有的是地方,从嘉峪关进去之后,有的是地方藏匿啊。”
旁边的张勇笑着说了:
“还不是怀宁伯的事儿,他在肃州卫无事闲逛,追贼打到甘肃境内去了,遇上了信使一行,就把人给送到于阗来了。”
苏城这才想起北线的战报,石头统兵再复哈密之后,自己就没再管过北线战事,按照石头的性格,罕慎的复仇心切,土鲁番汗国现在应该也已经灭国了。
“北线战事进行的如何了?”
从哈密卫到于阗,根本没有直线可走,只能沿着绿洲走,距离有上千里,战报传递确实比较慢。
苏城吩咐霍瑄找一下战报。
霍瑄正翻找战报的当儿,正堂外响起爽朗的笑声,脚步声中,一身麻袍的罗钊被引着进了大殿。
“参见王爷。”
罗钊跪地向苏城行礼,黑瘦脸庞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苏城起身,扶起罗钊,吩咐他坐下,命侍从奉上茶水糕点,问着罗钊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罗钊一口将茶水喝干:
“王爷,终于见到您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哈实哈儿说鸟语,都快把我跟老谢给憋疯了。”
“也先不花回归哈实哈儿之前,杜格拉特部压着拉失德打,将大汗卫队都给弄死了大半,尤其是拉失德最信重的一个管家,赛义德直接当着面把他给弄死了。”
“俺跟老谢暗里琢磨的时候就说,若不是我跟老谢助拉失德掌控了城卫军与骑兵,拉失德早就被弄死了。”
“我俩听从王爷吩咐,只是襄助拉失德,却不会管两方的损失,打呗,死的反正都是些有钱的头人。”
苏城打断了罗钊,问着他说了:
“也先不花是能看出你俩的作用的,他这次回去,应该就会起用自家部族嫡系,你俩就要被边缘了。”
罗钊一拍桌子:
“要不说这些西域蛮人没心没肺呢,咱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这帮人不思回报不说,竟然还要收了我跟老谢的军权,也先不花真不是个东西。”
愤愤不平的罗钊一点儿没有自己才是外来人的自觉,他谄媚的对苏城说:
“王爷您料的真对,也先不花果然不敢用我俩,扬言要把我跟老谢向西调动,美其名曰听从王爷的命令,准备发动帖木儿汗国的国战。”
“实际上,这孙子早就打好了主意,准备要将我俩边缘化,好拉拢杜格拉特部,重新回到原来的察合台汗国的地步。”
苏城闻言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若羌、扯力昌、于阗为我大明所占,察合台汗国内部的势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变化,亲大汗的头人贵族十去其三,杜格拉特部坐大了。”
“这种局面,也先不花也处理不了,除非他发动对帖木儿汗国的大战,转移察合台汗国内部的矛盾,否则他这个大汗距离完蛋就不远了。”
罗钊闻言有些不信:
“我看哈实哈儿城内,拥护也先不花的人还是颇多的,杜格拉特部为首的各部也只是对拉失德不满,不会推翻他吧。”
苏城起身,走到舆图面前,指了指说着:
“这儿,也先不花的哥哥羽思奴,就驻扎在这儿,也是察合台家族的儿子,也是可以成为大汗的人,若是也先不花不能让察合台汗国的诸部满意。”
“诸部随时可以推举新的大汗出来。”
罗钊有些懵逼:
“那若是换了新的大汗,咱们做的这些,不就没用了?”
罗钊想着自己在察合台汗国内行的善,颇为惋惜啊,原本以为结好这些家族,对王爷的布局会有用,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人家随时可以换一个新的大汗上来。
结好前一位大汗,屁用都没有啊。
苏城摆了摆手:
“你这次回去时,多带轰天雷与精锐夜不收,顺着也先不花的意,统兵去边关,就在帖木儿汗国边关,挑起两汗国大战。”
“战事一起,也先不花就会知道打仗的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罗钊有些担忧:
“曹泰大人还在撒马尔罕,若是咱们起了边衅,帖木儿人害了曹泰大人,那咱们就是罪人了。”
苏城转身看着罗钊:
“知道为什么大同沙窝一战,是黑娃晋爵定襄伯,而不是你加爵。”
罗钊闻言瞪大了眼看着苏城。
苏城坐下,吩咐着罗钊说了:
“按照我的军令执行就是了,我手下诸将之中,最让我看好的就是你,也多次提点于你,你虽然言听计从,但是真听到骨子里去了吗?”
“去吧,该服从军令的时候就服从军令。”
罗钊见苏城开始处置军务,弯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了正堂。
在院子里,罗钊见到了正从外面进来的张勇,张勇是王爷的贴身亲卫百户,是王爷最信重的人,从王爷还是个不能世袭的伯爵的时候,就追随在王爷左右。
他应该是最了解王爷的人。
“张百户留步,我有事请教。”
罗钊拦住了张勇。
张勇疑惑的看着罗钊,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自己。
罗钊脸上还是疑惑表情,斟酌着说了:
“张百户常在王爷身边,可知王爷对我是如何评价的?”
张勇看了罗钊一眼。
罗钊有些尴尬,背后套话确实不好,尤其还是忠心王爷的张百户。
张勇笑了笑:
“罗将军可是挨骂了?”
“不必放在心上,王爷是骂谢伯爷、张伯爷的时候,也是如此,罗将军将王爷的话听进去,执行就是了。”
罗钊有些郁闷:
“我就是听不懂王爷的军令,才来请教张百户。”
罗钊把苏城的话复数了一遍。
张勇还是笑呵呵的说了:
“这事儿吧,罗将军按照王爷的军令去做就是,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各人的造化,能得什么赏赐,也是各人的缘分,罗将军不是死脑筋的人,知道变通,这是好事。”
“但是跟着王爷打仗,就得听话,王爷算无遗策,对战阵的把握无人能及,咱们只需要听从王爷军令,就能打胜仗,打大胜仗。”
罗钊一下就愣了。
自己是小兵时,上头有千户千总们管束,所以屡战屡胜,跟着武大头的时候,自己就升迁的特别快,因为武大头是个服从军令的好手。
等到自己独领一军的时候,因为自己想法多,瞻前顾后的,打仗就没有以前那么一往无前了。
尤其是大同沙窝一战,自己虽然击溃了瓦剌大军,但是因为追敌不前,失去了击杀敌酋的机会。
只落了一个从属之功,错过了那个封爵。
哎,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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