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再一次飘落在于阗城的城头。
黄土夯就的城墙上挂满了雪花,打湿了点点土灰,让往日里飘扬的黄沙都安静下来了。
沙沙的雪落声中,一队骑军进了城,为首的骑士掀开面上的口罩,大声嚷嚷着说了:
“我曹泰终于回来了!”
一身戎装的广德跟在罗钊后面,看着大声嚷嚷的曹大人,脸上满是不解。
大家可都知道你在撒马尔罕窝着的时候,是咬死了不肯回来的,帖木儿人少给一点儿银钱都不走。
罗钊提醒着曹泰:
“曹大人,快要到总督府了,王爷必然已经在府邸内等着咱们了。”
曹泰闻言得意的笑了,把面罩拉了下来,他嚷嚷着:
“那赶紧走,我可有日子没见王爷了,这次我可是超额完成王爷交办的任务了。”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到了总督府前,众人刚刚翻身下马,苏城就从府内迎了出来。
曹泰翻身下马,丢下缰绳,向苏城做了一揖:
“下官曹泰,见过王爷,下官不负王爷所托,完成任务归来了。”
苏城哈哈一笑,拉着曹泰向府内走:
“好,曹大人以文士之身,深入敌国,不避刀斧,威震敌国,打通商路,比之汉之班超,唐之王玄策也不过如此。”
曹泰老脸有些红,不过因为沙漠行路,常年风吹日晒,他的脸黑了不少,倒是看不出他有些脸红了。
不过被当朝第一名将,大明天子之下第一人称赞,曹泰感觉浑身舒爽。
班固有汉天子赏识,王玄策有唐皇赏识,于今王爷虽然不是皇上,但论及影响,陛下也是不及王爷的。
王爷的夸赞,几可等于陛下的夸赞。
“王爷过誉了,过誉了。”
心花怒放的曹泰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了。
苏城夸赞了曹泰,转向后面下马的一众军士,松开了拉着曹泰的手:
“好,诸位将士,你们也辛苦了,投笔从戎的班超以十数勇士灭一国,诸位也是可比的英雄人物,都进府,本王要好好宴请你们。”
“张勇,将将士们迎入府内,吩咐准备酒宴,我要款待远征辛苦归来的将士们。”
进了总督府,广德感觉府内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前厅外的大院子几乎就是一处货场,堆着石头、树干、铁块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堂门口站着几个忙碌的工匠,到处都是繁杂。
“这里不像是王府,好像是个驿站。”
乃禾木在旁边小声的对广德说了。
广德瞪了乃禾木一眼,让他闭嘴,这里可是王爷的地方,就算再破,那也不是驿站那地方可以比的。
孙小栓哈哈一笑:
“咱们王爷不讲究繁华享受,只重务实,这里是二爷搞东西的地方,二爷净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是让人稀罕。”
乃禾木挤来挤去的,让孙小栓说说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孙小栓脸上得意:
“那可多了去了,像那个不用点火就能放的火枪,还有那个一扔出去就能炸的家伙,就是二爷做的。”
广德有些嫌弃乃禾木,这家伙话真多。
罗钊也有些嫌弃孙小栓,这家伙在外面还好,怎么一回到王爷这儿,就跟聒噪的猴儿一样,军中的兵器,能是随便说的吗。
“孙百户,注意你的言词,有些话能说不能说,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孙小栓闻言垮了脸,刚才过于激动了,为了显摆,把军中没大量用起来的兵器都说出来了。
这时候,张勇已经迎了过来,引着众人:
“罗都督,小栓,这次成百户了,好,请这边来,将士们,请大家都这边来,正堂被二爷的东西给占了,没下脚的地儿,王爷在后庭宴请大家。”
罗钊闻言有些惊讶:
“后庭是王爷休息的地儿,我们在院子里吃就行,不需要去后庭。”
张勇笑着在前面引路:
“这总督府没几处宽广的地方,原来的总督可能不大召开大宴,只把正堂跟后庭弄的大了,这次只能让大家去后庭了。”
罗钊虽有不愿,但实在是没地方了,只能随着张勇,进了后庭。
后庭是后院的大房子,里面放了几张床,墙上挂着舆图,其余地方都空牢牢的,亲卫们正不断把桌子板凳给抬进来。
此起彼伏的与孙小栓打招呼的声音,让一众出身于阗的大头兵看着孙小栓的目光都变了,百户这是出身王爷的亲卫队啊。
看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孙小栓无奈的笑了笑:
“我可没跟你们说过我不是从王爷的亲卫队出来的。”
罗钊笑了笑,指挥大家按次序坐着:
“行了,都做好,乃禾木你他娘的乱坐,坐后面去,广德是小旗官,这次立功颇多,起码要进总旗,你别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他身上了。”
“巴图,你坐孙小栓旁边干毛线,滚蛋到乃禾木旁边去。”
在罗钊骂骂咧咧的声音里,苏城跟曹泰进了后庭,在前方的位置上坐下了。
酒菜流水也似的上来了,烤羊烤牛,炖肉白菜,跟着一坛坛的酒水被送了上来。
孙小栓低声向旁边的广德说:
“大小姐开了家做酒水生意的大商行,这些可都是好酒,王爷等闲不会拿出来,咱们这次有口福了。”
罗钊也拍着桌子喝骂了:
“都他娘的给我小心着点,别把桌子上的酒坛子给打烂了,这一坛子酒在中原能卖二钱银子,在西域能卖二两,除了这次机会,你们一辈子也不见得有机会能喝上。”
一众军中糙汉子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看着酒坛,满眼热切。
苏城摆了摆手,场内立即就寂静无声了。
张勇陶成黄杨一众亲卫如同灵巧的猴子一般,在场内穿梭倒酒,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苏城举起了黑瓷小碗:
“诸位将士,这一碗酒,我敬你们。”
“谢你们为了大明奔走四方,不避刀斧,为我们的大明抛头颅,撒鲜血,本王敬你们。”
说完,苏城仰头,一口将碗内的酒喝了干净。
曹泰跟罗钊端着碗,一脸愁容,这可是烈酒,一碗就能把人喝晕。
不过周遭的将士们都看着,王爷都喝了,咱们怎么好意思不喝。
曹泰咬了咬牙,一口将碗内的酒喝了下去。
众人齐齐举碗,把酒水喝了下去。
“噗”
“噗”
场内立即响起了喷酒的声音。
没有喝过烈酒的人承受不住这辛辣,大口喝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立即就喷了出来。
一时间,满堂都是烈酒味儿。
苏城把手上的黑瓷小碗放下,看着一旁狼藉的将士,笑着说了:
“行了,吐了这次下回就好了。”
“大家吃菜,这次归来,诸位都是身负军功之人,除了曹大人跟谢伯爷罗都督的赏格我不能定,其余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
说到这儿,苏城问了旁边的罗钊:
“老谢呢,怎么没看到他?”
罗钊急忙说了:
“拉失德留老谢再呆几日,他要大宴众军,让老谢主持,说是年节之前一定放老谢回来。”
苏城点了点头,看了旁边的孙小栓:
“小栓是要到沙州卫当百户的人,这次我做主,提他为沙州卫副千户,代掌沙州卫军。”
权势动人心,再加上刚喝了一口烈酒,又听到苏城当众封官,众人一下就激动起来了。
“俺想当小旗官!”
乃禾木第一个嚷嚷起来了。
“俺想当总旗。”
“俺想当百户。”
“俺想当千户。”
苏城指着那个嚷嚷着要当千户,对旁边的罗钊说了:
“这个兵好,有野心,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个兵我喜欢。”
罗钊看了想当千户的兵一眼:
“他叫巴图,是个猛汉,当千户希望不大,给王爷你当个亲卫倒是够格。”
巴图麻溜的站了起来:
“俺愿意,俺不当千户了,俺愿意给王爷当亲卫。”
堂上响起哄笑声音。
苏城摆了摆手:
“行,今儿你就不用走了,喝了酒就睡在这儿,明儿就上岗,给我当亲卫。”
罗钊拍着桌子,对乃禾木说了:
“那个想当小旗的,老子就可以代王爷答应你,让你当小旗。”
一时间,满堂都是欢笑声音,小旗官这军职可太小了,第一个提要求的乃禾木,这可是吃大亏了。
“喝酒。”
堂内热闹起来了。
……
京城,养心殿。
朱祁钰正在批阅奏折,殿外响起了孩童的欢笑声音。
成敬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在朱祁钰旁边开口说着:
“皇爷,皇后娘娘跟贤妃来了,公主跟皇子也一起到了。”
朱祁钰放下手里的笔,吩咐着成敬:
“让皇后她们进来吧。”
汪皇后跟杭妃进来的时候,朱祁钰已经从御座上走了下来,他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的问着皇后:
“皇后今日怎么到前宫来了,可是有什么好笑的事儿,不方便在后宫说?”
杭贤妃嘴快,她笑着说:
“还不是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事儿,在后宫内又闹了笑话,母后不准咱们在后宫议论,就只能到前宫来跟陛下您说了。”
朱祁钰闻言来了兴趣,将公主抱了起来,问着说了:
“上次她召见驸马都尉焦敬,焦敬为了躲她的懿旨,把自己大腿都砍伤了,成了京中笑谈,这事还不能让她收敛些吗?”
杭妃撇了撇嘴,看了汪皇后一眼,见汪皇后想要说话,就没有开口。
汪皇后柔声说着:
“太后先前闹了那次笑话,倒是收敛了些日子,这次不知为何又要联络勋贵,实在是让人费解。“
“这次是定国公徐承宗,太后懿旨,召徐承宗进宫面见圣母皇太后,不曾想定国公也是个胆小的,上次的焦驸马砍了大腿,这次定国公直接撞墙了。”
杭贤妃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了:
“还有还有,陛下,定国公还说了,咱家就是个落魄勋贵,往日里被成国公府跟英国公府瞧不上,现在太后无人可用了,就想着用俺们来当炮灰了,俺们实在是不敢啊。”
“然后定国公就撞墙了,臣妾的兄长去探望的时候,见到定国公脑袋上还有了个大包。”
朱祁钰无语的摇了摇头,太后这事闹的,她本意是召见勋贵,探讨推翻我的皇位,现在倒好,被召见的勋贵不是砍了大腿,就是吓的撞了墙。
皇家闹成这样,实在是让外人看笑话啊。
朱祁钰有些无语,他抬起头,目光看向南方。
舒良在旁边立即恭敬的说了:
“据宫内的眼线说,太后也喝骂了太上皇,让他召见勋贵,谋划复位,不过太上皇因为害怕,而不敢了。”
朱祁钰冷笑一声:
“他当然不敢,屡次三番的被苏城毁了他的阴谋,他若是还敢,真当朕的屠刀举不起来吗?”
“哇哇哇”
怀里的小公主大声哭了起来,明显是被朱祁钰刚才的杀气给吓住了。
朱祁钰身上的杀气一下没了踪影,抱着小公主哄起来了。
终于将小公主哄下了,朱祁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这哄孩子真不是个轻松活儿,比批阅奏折都累。
旁边抱着哄好的小公主,姿态雍容的汪皇后开口说了:
“陛下,宁王出征已经快一年了,您不打算在年节的时候将宁王召回京中吗?”
朱祁钰闻言点了点头:
“是要召他回来,皇后你不提,我也想着这事儿,他也是新婚燕尔,就被朕派去扫平西域,也是难为他了。”
“现在西域战事平息,留一大将镇守应当就可,回头我就让内阁拟旨,召他归京。”
舒良在旁边提醒着说了:
“吏部侍郎项文曜刚刚自西域归来,他手上好像拿着与宁王商定的官制文册,明日应当就会呈上来了。”
朱祁钰闻言有些惊喜:
“项文曜已经回来了?
正好,他经过宁王,不知道宁王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在西域苦寒之地,他的老伤没有复发吧,一切都还好吧?”
成敬在旁边说了:
“老奴去宣旨时,宁王的身体还好,听宁王说,西域虽然风沙大,但是气候干燥,他的伤倒是不容易发作。”
“不过这西域,距离咱们京城,是真的远啊,走上一个月的时间,也才能赶到于阗,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有些地方的道路实在难行。”
朱祁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运往西域的粮秣折损,比之东北可要多多了,幸好苏城善于经营,不需要朝廷的粮草支撑,也能满足大军用度。”
“不过这距离远,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倒是要苦了他们了。”
成敬想到苏城所说:
“倒是听宁王提过,他准备造出一种新的工具,可以从京城到于阗,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朱祁钰立即转向舒良。
舒良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个消息,是苏城命令苏河在做,好像做出了一台,能跑起来,但是能跑多久,跑多快,跑多远,还需要继续跟踪。”
朱祁钰顿时来了兴趣:
“好好好,这个东西好,你吩咐下去,让诸部给苏卿大开方便之门,尽快造出这东西来。”
“有了这东西,到时候朕去西域,只需要几天就能成,那可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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