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到头过节也过不清了。”

    姜恒伸出一只手计算,  六月下旬的打醮过去多久,又到了七月初,七夕节又在跟前了,  七夕之后又有中元节,八月则有仅次于过年的中秋佳节——一个接一个。

    她正在跟秋雪论起宫中节日多,外头就报景阳宫胡管事求见。

    自姜恒升嫔位,  景阳宫就正是归属于她的管辖范围,因而听胡管事来,姜恒也不惊讶,抬手扶了扶头:“临近七月七,  我算着他也要来了,  又是一桩事儿。”

    秋雪见此就道:“娘娘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身孕,  若是觉得精神短料理不了,不如就搁下。请于嬷嬷回一声太后娘娘。”

    姜恒身孕过了月后,  于嬷嬷也没走。

    太后原本只说让于嬷嬷照看信嫔到月胎像稳了,是心有顾忌,觉得嫔妃未必愿意有个太后宫里的嬷嬷日常在眼前晃。到底怀孕的人娇贵些,太后为了孙辈是什么都肯宽容的,  要保持孕妇心情良好,要是信嫔跟于嬷嬷磨合不来,太后就会把于嬷嬷调回来,也免了自己的亲信受委屈,两边都不高兴。

    可于嬷嬷跟姜恒相处的实在愉快,  这是太后明眼瞧得出的。

    在太后看来,于嬷嬷前些年虽一直荣养未操劳,但总有点寂寥憋闷似的,倒是去了永和宫,  又变成了从前她做德嫔时,那个充满活力与乐观的于丝。

    为此,太后心里对信嫔的评价倒又高了一点,跟乌雅嬷嬷道:“可见她不是那等眼大心空看不起人的。于丝既然也极愿意跟着她,看着孩子出生,那就让于丝多累些日子吧。”太后算日子算的乐此不疲,笑道:“正好是年下,哎,这要是能生个跟信嫔脾气很像的女儿,哀家也知足。”

    太后对皇上那当然是亲娘对儿子真心的爱护,但她也发自内心说:皇上这脾气吧,只是普通讨人喜欢,不是特别讨人喜欢那种(已叠加亲娘滤镜)。

    闲话扯远。

    只说姜恒听秋雪担忧,就道:“没事儿,让他来。”

    其实事儿一起来更好。姜恒此时正好需要繁杂的工作来推动一下她的项目开发,显得更顺理成章。

    姜恒低头看了看自己四个月左右的肚子,仍觉得不显——基本就是吃多了微突的样子,并不影响走动。而且进入了稳定的孕中期后,她连偶然的孕吐都彻底消失了,皇上都激不起她的反应来。

    她想起同事说过,这孕中期就是怀孕生产中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了。

    前个月早孕反应重,也怕孩子出事。孕晚期则是要扛着个大肚子,睡觉走路都不方便,且还随时要担心早产。而孩子真正出生后,更是另一场挑战和兵荒马乱的开始。

    姜恒决定趁着现在将项目给做了,然后再正式开始修孕假产假。

    她摸了摸肚子心道:好孩子,让妈妈来卷吧。争取让你成为一条幸福的小咸鱼。

    -

    胡管事袖着一张对折的纸走进来。

    因知信嫔娘娘怀着身孕,就也不敢直接往上递,而是给旁边的秋雪姑娘。

    秋雪现在看账认字和算账的能力都很是不赖了,迅速给姜恒读了一遍。

    景阳宫管事胡四,这回是来要人的。

    七月七日对旁人来说是七夕节,在景阳宫这座被当成书库的宫殿中,这日却是一年中最忙的加班日。

    七月七又号称是龙王爷晒鳞日。这一日晒过的书籍,据说可以保一年不蠹。因而景阳宫和前朝书库,在这一日,都要动起来将所有能晾晒的书籍晒一遍。

    平时景阳宫中无甚事也没什么人手,就这么瓜俩枣的,这不,晒书日人手就很不够。胡四便过来向如今一并管着景阳宫信嫔娘娘处请命来了。

    “回娘娘,正殿的孤本尤其要一日内晒完,就需要八个腿脚伶俐的小太监来回搬运——有些木刻或是竹片还要再刷清油,这活需要景阳宫原本当差的熟手做,能搬书的人手越发不够了。”

    胡四已经弄清楚了信嫔的脾气,她不是个难说话的人,但也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之前他没有经验,第一次来求见信嫔的时候,还犯了错误。那是去岁小年时分,太后懿旨刚下信贵人升信嫔,为永和宫主位兼管景阳宫诸事务的时候。

    胡管事就颠颠来了:可算有人管了。

    直接来请命,想跟永和宫一起领过年裱糊的红纸。

    然后就被问的满头汗。只听新鲜出炉的信嫔一字一句问:“景阳宫需红纸的房屋几间,窗几扇,榻几架?明瓦窗有无破损?赶着年节下要不要修缮?那数十累累书架是否也要糊红纸过年?”

    胡管事回答的支吾了些,之后就被请出去了。

    姜恒当时非常痛快过了把凤姐的瘾,把人退回去:“账目都不清楚,算对了再来。”

    胡管事至此就知道了厉害。他本不是糊涂人,就是自打德妃娘娘升任太后后,景阳宫成为了后宫孤儿部门,这一下子又有了靠山,所以飘了点。并且算错了姜恒的为人——他以为刚做主位的年轻主子娘娘,想必要施恩的,况且红纸这种东西并不多贵重且是消耗品,各宫都要领用许多。

    多一分少一分并没人管,他直接来要,其实也是一种赶紧来表达忠心的意思,结果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之后胡四请南果房管事胡晓顺吃酒吃果子(他们也算是半个邻居,恰好又是同姓平时关系不错),好生请教了一番,才更知道了些信嫔娘娘的为人,是最要条例清白的,不要胡乱奉承,那没有用。

    年节下太监们轮值,偶然也可以喝酒。胡晓顺喝滑了口,就对不甚拎得清的胡四说了一句名言:“你就想想宫里传着主子爷什么脾气,信嫔娘娘就是什么脾气。”

    以后胡管事就知道了,每次都把账目算的特别详细才报过来。

    这回也是,他口中说着要人,实则把多少本孤本,多少画轴需要专人来挪动,多少竹简本,多少绢本都录得特别详细。

    姜恒心里大体算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需要这些人手,最好再预备两个替换的,你们也可轮换歇歇,否则做一整日重活,中间不能歇着,只怕有人受不住倒下。我会与跟内务府说,如数拨给你人。”

    胡管事喜滋滋:上头有人果然好做事,不然之前晒书的日子,都得他去内务府求爷爷告奶奶的请调人过来,还不一定能成。

    若是没有按日子晒完书,倒霉的还是他自己,真是说不出的苦。

    如今咱也是上头有人啦!

    体会着上头再次有人罩着的胡四高兴的不得了。

    =

    引桥再次回到了景阳宫。

    熟悉的当差场所,身份却不同了。

    这回引桥是作为内务府特拨给‘景阳宫晒书日’的暂时掌事宫女来的。

    此时她已经进修完毕书库和如意馆,在回内务府报道前,正好临近晒书日,古嬷嬷就把她派过来了。

    “你能写会算,对景阳宫的差事又熟。”正好适合去出这一日的差,帮着胡管事调配安排人手工作。

    如今引桥到这景阳宫忙一日,可是拿内务府的一两银子,是按照副管事级别出公差给的份例。

    可见她已不同往日。

    引桥很愿意出这一趟差,一来景阳宫离永和宫近可以去看信嫔娘娘,一来这景阳宫既然算是信嫔娘娘的职责,她当然责无旁贷要替如今身子不方便的娘娘料理了。

    况且现在皇上不在宫里,据说出京亲自勘查自个儿的陵寝选址去了。引桥正好可以往永和宫来。

    她素日极避嫌疑,每回来一定都要从侧门叩门,确定圣驾不在才会进门请安。尤其是这些日子,信嫔有孕,引桥越发不愿意沾上一点趁机贪慕皇恩的嫌疑。

    “快让她进来吧。”姜恒一边拿着着色笔涂抹,一边很肯定的点头。

    引桥来了一向是她高兴的事情,生的好看的人很赏心悦目。

    而引桥进门的时候,就见桌子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小圆片,一打眼以为信嫔娘娘在玩抓碎珠子解闷。

    她不由担心起来:她小时候被要求看着弟弟的时候,因弟弟在外头捡石子玩,她就被拎着耳朵骂过,说小孩子是不能玩这些小东西的,他们还不懂事,容易放到嘴里去,如果呛到就很危险。

    然而引桥走近两步,刚要开口劝娘娘以后把这些琐碎珠子类都收了时,就见自己手里捧着的铁皮活页册封上,‘啪叽’吸过来好几个‘珠子’。

    姜恒就抬头笑道:“快把这铁皮本子放下,不然要把我的吸铁石都吸跑了。”

    引桥忙将手里的本子放远一点,还不忘将上头的磁铁抠下来。

    磁铁这东西她们都不陌生,宫女入宫都要继续学做针线的,谁也不能横针不拈竖针不动。于是入宫标配人人一个针线笸箩,里头就会有一块小指肚大小的磁铁,用来吸着针,免得有人将针不小心遗落。

    “你是这回景阳宫‘龙晒鳞日’的主事?”姜恒见引桥开始当官,欣慰跟自己升职类似。

    引桥指着放在远处的铁皮本:“是,景阳宫如今是娘娘所辖,明日又是归了娘娘后第一回晒书日,奴婢不敢疏忽,提前从如意馆告假一日,先就过来要了书单子,提前安排妥了,必不会出错的。”

    宫中无小事,若是让有心人故意使坏,景阳宫这一年一度的晒书出了什么岔子,信嫔娘娘虽不至于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总面上不好看,引桥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本也记挂景阳宫的晒书事,听说你是主事,我就放心了。”引桥看着眼前信嫔娘娘的笑容,就觉得从脸上一直烧到心里去,都有点恍惚起来。

    “那是你拟的晒书排布图来?”姜恒指了指铁皮本,见引桥点头就道:“一会儿再看吧,我刚也画了些图表,眼睛有些累了,你先陪我来涂点吸铁石,放松下眼睛。”

    满桌子盘扣一样大小的吸铁石被做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每一块也都磨得小小圆圆的。

    引桥刚才发现这是磁石时就想问了:“娘娘要这么多磁石来?不是要口服吧?娘娘若是耳朵不舒服,也要请太医院看看才好。”

    姜恒:?

    听引桥道之前宫里多有老嬷嬷服用磁粉治疗耳聋与痹症。姜恒忽然觉得,古代的病从口入,是另一种意思。

    真是什么都敢吃啊!

    不光引桥这么觉得,作为前世的炼丹达人雍正帝,在听说她要了许多磁石后,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话说这些矿物质,就少有皇上没入过口的。但他在吃了好多年后,转世再活一次,发现吃的这些矿物质里头,就没有自己不后悔的。

    皇上是日后回宫的,先去慈宁宫见过太后,回到养心殿等着人给他备衣裳的时候,就问起永和宫近来有无事。

    听说永和宫要了大量的磁石,皇上就很不放心,草草换过衣裳,洗去风尘,不顾已是点灯时分,直接就往永和宫去。

    ==

    听说皇上回宫后,姜恒就又在心里排演了一遍汇报新项目。

    皇上如今到永和宫是不让人提前通传的。若是通传,妃嫔需走出来候着请安。

    但皇上也不像原来一样直接不让惊动人,自己举步就进来。而是让龙辇在拐过宫道之后放慢速度,容永和宫宫人见了他的车驾先去里头通传,既不至于让她提前候在门口站着苦等,又不至于自己突然进门吓她一跳。

    姜恒将皇上这些体谅她的做法,归结为一种隐形升职。

    显性的是人人看得见的位份,隐性的则是一些人性化福利。

    一个单位,只有薪资好有时候未必留得住人,人文关怀企业福利等软实力也是人事工作的重头戏。

    对于皇上原来到永和宫的想进就进,神出鬼没,姜恒是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抵触的,觉得自个儿的空间都不够安全了。

    姜恒相信,当年皇上做阿哥时,要是有人直接进他的屋子他必会发火,哪怕那个人是康熙爷,他不能反抗发火,但也绝不会高兴。设身处地皇上应当明白,没人喜欢被突然袭击。

    那皇上之前还是随意就走进来,只能说明当时皇上对她的重视积累不到那个需要体谅容让她心情的量——朕的后宫,朕的房子和妃嫔,自然想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

    可现在,皇上已经开始尊重她的想法和私人空间了。

    或许其中有孩子的缘故,但姜恒决定要趁着‘孕妇不能受惊’的时期,把上司这个好习惯培养起来。

    果然,这回也是小陆子先颠儿进来回道:“回娘娘,万岁爷的圣驾到了门前了。”姜恒就能从容起身,照一照镜子,然后出门,正好赶上皇上举步入内。

    “不必行礼。”皇上恰到好处伸手。

    他脸上还带着些远行回来的倦色,也就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你向造办处要了许多磨成圆片的磁石,是怎么回事?若非太医院开的必用之药,这些东西不要入口。”

    姜恒才做了个准备福身的动作,就顺着皇上的手起来了。

    观皇上倦意神色,听皇上直接发问,姜恒也就迅速进入状态,准备向领导汇报自己大项目。于是伸手将皇上袖子一牵:“臣妾有用呢,皇上来瞧瞧就知道了。”

    皇上原是累的绷着,叫她这样牵袖相告,倒是觉得周身都软下来。

    顺着她的牵袖就往前走去。

    走没两步,皇上就觉得新换的衣裳,脖颈处浆的有些硬挺,不甚舒服,就抬起另一只手将最上头两枚扣子解了,露出一点微睐的神色,好似大型凶猛猫科动物,偶尔收起爪子伏身下来,露出倦意。

    他刚解完扣子,就觉得信嫔似乎顿了顿脚步。

    姜恒也略觉有点失态:没办法,人发自内心的取向和癖好是没法变得,英俊的男人解扣子一贯是最直戳她心底喜好的动作。是那种看美男剪辑视频,会反复拖动进度条重复看一十遍解扣子的程度。

    她不由下意识找话说遮掩一下:“皇上不用担心,臣妾要磁石并不是为了吃。”

    而皇上心里却是一动:一次两次就算了,这都好多回了,不是错觉,就是每回自个儿解扣子,她目光都要亮几分。

    喜欢看自己解扣子?这是什么心思……

    皇上这会子还有点飘忽旖旎的意味,在看到后殿的景象后,就很快都飞去不见。

    后殿还是姜恒之前做贵人时候的陈设。

    宫中是什么位份用什么东西,诸如养心殿所有看起来金光闪动似乎是金子的打造的……都确实是真的金子。而姜恒是贵人的时候,所用的大扇屏风,皆不能用材珍贵,都是寻常实木或是铁艺屏风。这会子她就命人拖出来一个贴绣片的铁屏风,当成大黑板用。

    姜恒用几块大的吸铁石,将一张桌面那么长的纸吸在屏风上。

    而纸上,画的是条形甘特图。

    小的时候,人人都会有一个记作业的小本子,上面写着一天的作业,做完一项勾掉一项。

    如果不记下来就难免有漏下的作业,因此老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但人都会长大。

    越来越多的社交、工作、生活扑面而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就不再是一个本子,一条条竖向记录能解决的了。可能这边要在期限内完成老板交代的方案,家里父母又身体有些微恙需要你预约医院,同时房东还要催缴房租,好朋友还因为生活上的不顺正在哇哇大哭亟待安慰——这时候要再有个孩子嗷嗷待哺,就能体会到什么叫生活令人窒息。

    这就是成长的崩溃。

    如果说,小时候的生活像是一条耳机线,那么成人的世界就是混乱的背包里,缠成一团的毛线团。

    个人如此,一个公司更是如此:不可能是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顺着来,许多时候都是各种项目交织在一起,哪一个也不能漏下不能出纰漏。

    甘特图说白了就是条形图。是能够将各个项目都标注在同一张时间轴上,同时直观看到各个项目进程的‘生产计划进度条形图’。[1]

    其本身就是产生于一战时期,用于统筹管理战时物资和人员调配的伟大管理学创新。

    且说甘特图起源虽然很早,但并未被时代淘汰,直到现在诸如民用航空等工作都还在使用甘特图的精进版。毕竟比起一战时期手动绘制甘特图不好修改,电子信息时代赋予了甘特图更强大新鲜的生命力。

    姜恒在之前的工作中也常用到甘特图来规划工作项目。更别说甘特图的创始人‘甘特’先生,那绝对是姜恒本人的偶像之一——他可是最先提出了“奖金制度”的管理学专家,她肝项目能够拿到奖金,都少不了这位对奖金体系的提出建立。

    且甘特图最重要的就是直观和简洁。

    这正是这会子朝廷最缺少的工作态度:只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请安折子就可知道了。一封上千字的折子,可能实事就百字,剩下的都是‘皇上您身体好嘛?’‘皇上您吃了吗?’‘皇上臣好感恩戴德好想您’之类的废话。

    哪怕是雍正帝番五次明令禁止套话废话虚言,但终究不能废止。毕竟这是自有折子条陈奏疏以来,就形成的习惯了。

    姜恒想,皇上一定很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图表。

    果然,皇上一看就入了神。

    半晌才道:“这是你一年要做的事情?你都画在了一张图上?时间段你画了条框,而时间点则是放上不同颜色的磁石……唔,这倒是很方便,磁石在铁板上可以随便移动,不用在纸上涂涂抹抹,或是费时重画一张图。”都不用姜恒解释,皇上很快就看明白了,同时看的眼睛发亮。

    姜恒就笑道:“臣妾自打有孕真是懒得很。原本这些事儿,都会按照条陈的样子一条条写下来,好去办的。可现在愣是犯懒,连字也不想写了。又想着怀孕生产可得一年的功夫,这才四个月,臣妾精神就这么不行了,以后岂不是要出丑。”

    “还好于嬷嬷周到,提前替臣妾将一年内的节庆大事、祭祀大事并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姐们的的生辰都列了出来。”

    “臣妾就对着嬷嬷整理的条陈画了这样一张图,将一年内的事情都标了上去,这样倒不会丢脸了。”她指着自己的简易版甘特图道:“而且这样一标,臣妾才发现,有些事儿倒是重叠的,只怕到时候忙不开,需要提前安排呢。”

    “之前是贵人的时候还好,并无多少事儿需要臣妾操心。可现在,永和宫、景阳宫再加上有孕,臣妾就难免就丢落四的。”姜恒看着皇上,真情实感表达:“需要臣妾照管的,只是两个宫殿与后宫的人际往来,就已经觉出忙乱。真不知皇上是怎么理清头绪,朝中大事都不落在地上的。”

    姜恒忘一件事,可能只是委屈宫人晚发两天福利。

    可皇上要是忘记一地的拨粮,或是一时懒了晚批了两天的折子,耽误的就不知有多少大事了。姜恒相信,下头官员就如同她宫里宫人一样,并不怎么敢催促皇上,只能等着。

    所以皇上的勤政与强迫症,其实也是一种责任心。在其位谋其政,若是天灾侵民也无法,可他不愿子民因他的一时惫懒而遭祸。

    “你喜欢作画,心思又细,果然这图画的极好!”皇上毫不吝啬赞扬之意,眼里全是光彩,显然思绪正在飞速转动。

    其实姜恒画的只是最简陋的甘特图,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是大事件。

    说到底,她只提供了后人的一点智慧结晶。用条形图来标记展示工作计划的进度,对时人来说天马行空。

    但只需要打开一点门缝,她相信,像皇上这样的工作狂,很快就能推开整扇门。

    皇上原本就是统筹天下安排人力物力的专家,必会很快钻研出最适合本朝的甘特图用法。放到现代来说,皇上的统筹管理学经验,肯定也能发好多篇顶刊文章,是专家中的专家。

    果然,皇上看这张简单的图画,越看想法越多。脸上的疲惫之色渐渐淡去,逐渐转变为一种近乎于燃烧的喜悦。

    “你好好歇着,朕再来看你!”皇上不但自己走了,还取走了她的甘特图。

    姜恒:嗯,果然被拿走了,还好自己有备份。

    送走皇上后,姜恒也累了。

    怎么把项目按照时代背景顺利成章做了,一直是她最为上心的事儿。凡事要水到渠成,非得到了嫔位,有这么多事儿可管,才能‘想出’甘特图。

    否则还是贵人的时候,每天晃悠悠什么也不用干,也没有甘特图的起源。

    如今终于完了一个大项目。

    “今晚早点睡吧,真是累了。”

    于嬷嬷等人迅速移动起来,将屋里光源都熄灭,再将已经点了半个时辰的驱蚊香草取走,展开白日晒过日头的暖烘烘被褥。

    姜恒像是从前一样,完成了一个挂在心上的大项目,然后心无旁骛的睡去。

    那种终于完成了一件事,可以美美睡觉的感觉,是什么都不能比拟的。

    -

    皇上还不等回到养心殿就动了起来。

    “即刻宣怡亲王、张廷玉、鄂尔泰、蒋廷锡入宫。”说来,这是他前世第一任军机处的班底。

    这些人都用实力证明过,他们适合做这一朝的能臣。

    都长了好几个肝。

    苏培盛奉命而动,就像总钻风一样,点了好几个小钻风小太监迅速散开各处去召人。而他自己,则去茶房拎起有些瞌睡的奉茶太监,命他点一壶浓茶。

    奉茶太监以为自己睡迷糊了,这已经是第一天早上了,就忙看了看外头的大月亮和屋里摆的时辰钟,确认还是夜里,不由奇道:“浓茶?苏总管,这个点了怎么上浓茶?皇上一向最重养身的……”皇上过了午,甚至会不用绿茶,简直跟太后太妃们这些怕睡不着的中老年人一样。

    “听我的没错。”苏培盛懒得跟他解释,只是粗暴吩咐。

    皇上今晚大概不会睡了。

    果然,端上浓茶的苏公公得到了皇上一个‘你很知趣很不错’的眼神。

    苏公公不存在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果然,我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然而之后皇上的吩咐却又无情打碎了苏公公的信心。

    只见皇上走到内间平时歇午的榻前,拿起宫人早为他准备好的一套寝衣,扯掉了最上头两枚盘扣。

    苏公公:?皇上不喜欢这套寝衣?

    却听皇上吩咐道:“将这件衣裳送去永和宫。告诉信嫔,朕这扣子掉了。”顿了顿又道:“她有身孕不要动针线,只将这衣裳留着,等孩子出生了……再补上这两枚扣子。”

    苏培盛捧着缺少扣子的衣裳,就像捧着自己破碎的小心脏:天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又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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