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爷在皇帐外骤然见了个酷似皇上,  但年纪不对的小孩子,先是惊了,随后就摸荷包,  摸着一个扳指就拿出来开始柔声哄道:“叫我十四叔,  那你是哪家的孩子?”

    只听这孩子细声道:“皇阿玛家的。”

    十四爷不死心再问:“你几岁了?”然后劝自己莫慌,也可能是三岁的六阿哥长得异于常人的高大呢!

    敏敏伸手:“六岁了。”孩子总喜欢把自己年龄说的大一点,敏敏直接就报虚岁。

    十四爷闻言不由继续追问:“六岁……那你序齿第几?”

    敏敏想了想,只好道:“我在皇子里没有序齿。”然后又退后给十四爷正式请了个安:“皇阿玛特命我来给十四叔请安!”

    十四爷:破案了,  皇兄在木兰围场养了个私生子!

    他看着这跟皇兄酷似的小脸儿,颇为痛心疾首,  多好的孩子啊,  都六岁了竟没有序齿,  那想必连皇室玉牒也没上。十四爷先是安抚的拍了拍‘小侄子’,温言关怀了几句,就回自己住处去头脑风暴了。

    风暴了大半个时辰也没风暴出什么来,  便想去久违的木兰校场上跑马散心,正好遇到岳钟琪大将军,便拦住了问:“我有一事请教岳将军。”

    岳钟琪忙拱手笑道:“哪里就称得上请教二字,  郡王爷只管说。”两人打西北战场回来,  关系自然比寻常朝臣近一层。于是岳钟琪乖乖竖着耳朵过来了,然而在听见十四爷问话时就后了大悔,  让你长耳朵!

    十四爷拉近与岳大将军之间的物理距离,  神秘兮兮问道:“你说,  这天底下有什么皇上不能带回宫的女人吗?”十四爷头脑风暴之所以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卡在了这里。

    皇帝的私生子?

    何必呢?

    皇阿玛可是连汉人女子都能改成汉军旗带回宫里的,现在他的十五弟十六弟不都是这么来的?皇阿玛这么多孩子都应收尽收了,何况皇兄这三瓜俩枣的珍贵子嗣,  怎么会还流落一个在外头?

    那这孩子的生母得是什么来历,多么不能示人,才会连累儿子变成皇上养在外头的私生子?

    十四爷想不通,就抓住路过的岳钟琪大将军来商讨“论皇上也不能带回宫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大将军听完深恨自己腿长,竟然路过了这里,汗出的简直比在战场上还多。

    他不知道万岁爷有什么女人不能要,但他知道自己什么话不能听!

    见岳大将军嘴巴像是粘住了再也不肯张开,十四爷只好放了他走。

    到了夜里庆功酒,十四爷就格外关注了皇子和宗室儿郎的一桌,见只有四阿哥和五阿哥穿着皇子正服坐在那里,更是感叹:果是见不得人的皇子吗?

    到了第二天早上,十四爷来跟皇上辞行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发散到:那女子必是反清复明的罪人亦或根本是前明皇室如朱三太子一般的人物,皇兄才不能给她的孩子一个身份。

    于是还痛心疾首跟皇上道:“皇兄为了江山社稷,哪怕不能……也不能够……唉,孩子无辜啊。还不如就叫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记给臣弟或是十三哥,将来好歹有个爵位,也能出门见人!不然似昨夜庆功宴,连随御驾前来的各家臣子都能到场,偏他一个皇子到不了,孩子心里怎么想呢?”

    皇上觉得有趣极了:从来都是他严肃教导十四,这是第一次,十四像个大人似的倒过来竟然替他打算。

    以至于皇上原想今晨告诉他真相的,让敏敏跟十四叔告别的,竟也没说,只催十四出发:“早一刻赶路,早一刻到圆明园,皇额娘心里不知如何盼着你,只怕算着日子,这几日觉也睡不好。”

    十四爷只好拜别了皇上,带着两个侄子和近百人的护卫队,一路从木兰围场疾行回圆明园给太后请安。

    苏培盛上来换茶,见皇上心情极好摇头而笑,就连忙凑趣问道:“十四爷竟真没认出公主来?”

    皇上莞尔:“宫里公主多两三岁就打耳洞,偏敏敏怕疼一直不肯,皇额娘叫她一哭也不舍得,竟就没打。加上木兰围场知道朕带了公主来的也没有几个,十四刚回来如何知晓?”

    且说皇上把公主带走时,圆明园人尽皆知,但到了木兰围场,此事却异常低调。

    除了嫁到蒙古的几位健在长公主知道外,其余人几乎都不晓得皇上还带了女儿来——皇上带敏敏出门,只是为了让女儿出远门见识风光并见十四弟的。

    他已决意不把女儿嫁与蒙古,自然要少在蒙古亲王跟前露面,免得哪位亲王会错了意,见他带公主来木兰,惦记上他还有个女儿,将来行求娶事。

    于是这回敏敏到了木兰围场,并没见什么外人,皇上忙于政务时,敏敏就多跟着外公观保和舅舅姜圆一起玩。

    苏培盛不由道:“万岁爷不告诉恂郡王,回京后恂郡王若是当成真的传了出去……”

    皇上摇头:“朕还不知道十四?回去第一个必是要跟皇额娘‘告朕的状’,之后只有皇额娘开解他。”

    皇上摸十四爷的心理摸得太准。

    一对相差十岁的兄弟,一对从小弟弟就被哥哥教导(镇压)的兄弟,一对后来更变成君臣的兄弟——十四爷是习惯了有事没事被皇兄训两句的,但没想到,他终于发现了皇上的秘密!还是个大错!

    果然,马背上的十四爷,一边是想着额娘以及府里的福晋孩子们往回赶,一边也有一个念头在膨胀。

    啊,终于有我给皇兄解决麻烦,收拾摊子的一天了吗?

    一半自豪,一半激动,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或是不敢察觉的欢喜:哎嘿,这回居然是皇兄犯错我去告状。

    唉,亲爹含糊不语,还是得靠他这个靠谱的叔叔给孩子一个光明的前途啊!十四爷责任感也跟着爆棚,恨不得立刻飞回圆明园与额娘说此事。

    他骑术本就娴熟,又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坐骑又是万中无一的名驹。这一路狂奔,把弘历和弘昼累的是七死八活的。

    如今的官道又不是什么水泥道,都是土路而已。虽说郡王和皇子经过行,前一日早有吏目铺过细沙黄土垫了雨水冲出的坑洼处,但反而更加扬尘了。

    中途到了一地官邸停下用膳喝茶,令人喂马时,弘历弘昼只觉得自己像土里挖出来的古物似的,都忙不迭要换衣服擦头脸。

    -

    且说弘历原想着这回到木兰围场,一来可以皇子身份见各部蒙古王公,二来便是陪送十四叔回圆明园,一路上多些机会请教亲近。

    谁都瞧得出,接下来一段日子,京里必是携军功而回的恂郡王炙手可热。

    然而十四爷只急着赶路,弘历想说话也没工夫:在马上那绝对张不开嘴,否则便是吃一肚子沙子。而在官邸匆匆用过一顿饭,又很快上路了,也无机会多说。

    弘历细心发觉,十四叔不但归心似箭,似乎还有心事,也就只好将拉关系的心暂且按下。

    想着横竖有这回一同回京的机缘,眼见颁金节、万寿节、过年,有的是机会跟十四叔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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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在听宫人回禀,恂郡王在外候着请安时,哪怕之前做了再多心理建设,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为了与阔别的儿子叙话,太后还把人都撵了出去,连乌雅嬷嬷也只上了茶点,备了热水手帕供两位主子擦泪,就也退了下去。

    要依着太后,再多话也是问不完的。

    十四爷就没有那么细腻了,他回了太后的几句关切后,终于找到太后擦眼泪的间隙,赶着先把木兰围场发现的惊天大事说给额娘,与最亲的人分享这不能说的隐秘,不然他快憋死了。

    他来的路上还琢磨措辞来着。

    原本想说:额娘,皇兄怕是养了个有违祖宗规矩的女子。又觉得说的太吓人,就预备换成,皇兄在木兰围场养了个不得见人的皇子。

    结果舌头一个打结,说成了:“皇兄在木兰围场养了个见不得人的祖宗。”

    把太后惊得眼泪都缩回去了。

    十四爷也连忙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然后才把遇见的孩子一一道来。

    太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方才的伤感的情绪不由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皇上这些年越发肃然帝威愈重,她再想不到皇上竟会忽发作弄人的心思,与女儿一起这样捉弄自己的亲弟弟。

    也可见亲兄弟就是亲的,隔了几年未见,还是与别个不同。

    于是太后只笑道:“那不是个皇子……”

    十四爷急的都顾不得打断了额娘说话,眼睛一瞪还带了点军中的虎气,直接道:“额娘是没见,那孩子长得跟皇兄那个像,若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把头拧下来!”

    随即被太后拍了一巴掌在胳膊上:“瞪着眼睛要做土匪不成!哀家不管你在西北怎么霸王似的,回了京城就给哀家老老实实做人,管好你那张嘴。你皇兄是要抬举你,给你体面升亲王的,你若是一时放浪了把爵位作没了,别指望哀家替你说话。”

    十四爷灰头土脸认错:怎么皇兄犯错,挨骂挨打的还是我呢?

    不过太后很快与他讲明了那位‘六岁皇子’的身份,十四爷再次陷入了头脑风暴:“四哥会与我开这样的玩笑?他是这样的人?我不信!这不对!”

    最终被太后说服的十四爷,从月坛云居出来的时候,还有两分震惊与麻木。直到回到圆明园附近的恂郡王府别馆,见了福晋,见了孩子们,十四爷方觉得好些。

    偏生十四福晋与他玩笑道:“爷出门几年,竟没添个阿哥格格的回来?”

    却见十四爷反应强烈:“爷在西北出生入死的,哪里有空弄个孩子!”十四福晋倒是惊讶于他反应这么大。

    十四爷甚觉丢人,偏生此事不好说,只好自己郁闷。

    =

    如果说恂郡王有两分郁闷,那么弘历的郁闷可就大了。

    回到圆明园阿哥所,弘历进了自己院子先就叫人打水沐浴,准备洗去一身尘土再去给皇祖母和皇额娘请安。

    热水一烫更觉得浑身骨头疼:骑马绝对是件苦差事,只怕他今儿若是不上药油,明儿都没法走路。

    边泡还不忘边问旁边捧着毛巾和澡豆的两个小太监:“圆明园里近来有什么消息吗?”

    这是他特意留下的两个心腹内监。

    然而主子不在园中,两个内监虽着意留神,能打听的事儿也不多,只捡了些家常事说。弘历见他们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索性直接问道:“皇阿玛原说过,六弟过了三周岁,就给他寻师傅的,如今六弟的师傅可有了?你们可打听了是谁?”

    两个小内监常跟着阿哥,自然知道些眉眼高低,此时都瞥着对方,希望对方说这个坏消息,而不是自己惹恼四阿哥。

    这一吞吞吐吐,弘历本就疲惫不堪登时就恼了:“连句话都不会回了?不中用就滚出去!”

    两个内监连忙跪了,其中一个因捧着干净的大棉布巾,没法双手伏地磕头,只能捧着跪着,看起来颇为狼狈。还是另一个把盛着澡豆的木盒子放在地上,边不住叩头边道:“奴才该死!”

    又小心回道:“六阿哥的师傅是……顾老祭酒。”

    忐忑回完话后,半晌也没听见四阿哥说话。

    也不知是他们的错觉,还是真过了良久,他们终于听见要四阿哥要棉巾的动静,这才忙爬起来伺候阿哥擦洗换衣裳。

    等出了屋子,又有好几个宫人团团围着给他佩荷包、玉佩等物。

    整个过程弘历还是一字不发,那种沉默的气场倒是让内监们觉得压力更大。

    弘历正在闷声咽下这个苦涩的消息:大清依旧承袭明制保留国子监,连祭酒等官位也都保留了下来。国子监又称太学,本就是清贵要紧地,雍正三年,皇上还给老师额外加了一个管理监事大臣的职衔,与六部满汉尚书是同等品阶,可见顾八代的地位。

    皇阿玛居然给六弟指了这一位,还只做启蒙师傅!

    弘历这会子是骤然听到此等消息,冲击太大,没有想到以顾八代老师的年纪,实在不适合七八年后再给六阿哥当什么专门的授业师傅,如今来给稚子启蒙,每日只上一个半时辰的班,都属于返聘退休人员了

    “四哥,走吧?去给皇玛姆和皇额娘请安。”弘历耽误的有点久,破天荒的是弘昼先来叫他。

    两人如今算虚岁都十四了,算是正经的少年人,可以单独出门办差,此次从木兰围场回来,自然也要往太后皇后处请安。

    弘历就把乱七八糟的心情按下不表,跟弘昼去了月坛云居。

    太后对孙辈们都很是喜爱,一度被皇上列入‘溺爱’老太太行列,不肯跟太后吐露对弘时的安排。以往弘历也觉得皇祖母对他们都极好,便想着皇阿玛不在家,皇子一辈里三哥亦不在,倒是自己打头,该多盘桓一会儿与皇玛姆聊家常以作安慰。

    偏生今日也巧了。

    十四爷刚走,太后也刚听了“围场皇子”之事,不免好奇,于是话里话外只问着敏敏在围场如何。弘昼见妹妹多些,太后的话多半是他来答,弘历只好跟着补充一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谁料回话刚告一段落,太后就让他们吃栗子;“这是贵妃宫里按着外头的吃法做的,用黑砂炒的糖栗子,你们六弟一吃就爱上了这一口,这几天常给哀家送了来,这一包自打送了来就一直在炉火上热着呢,你们也快尝尝。”

    弘历:还吃啥栗子,我的心就像是在黑砂里被翻炒的栗子似的!

    =

    若说对弘历而言,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就是虽不是逢五的日子,太后还是许他们明日去探望额娘。

    于太后而言,她刚母子团聚,也就乐得成全下熹妃裕妃。

    次日晨起,弘历果然觉得肩背腰腿都疼的要命,只得忍痛叫人按了一回。之后勉强起来,换过衣裳。

    原要去给额娘请安,都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又转回屋里,命人取了两瓶药油,往不远处弘昼院里去。

    刚进门就听见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内监通传后弘历进门,就见弘昼还有气无力趴在床上对他拱手道:“四哥,我就先不起来了。”

    弘历搁下药:“该叫人给你使劲按按,不然今日你如何起来见人?”

    弘昼摇头道:“今日原没什么见人处,不过是自家额娘罢了,再就是去书房温书。”他准备今日不顾形象的在书房的矮榻上躺着背书。

    弘历脸上就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讶然:“怎么,你不知道?皇阿玛给六弟选的启蒙师傅是顾老祭酒。那位可是皇阿玛当年的老师最得皇阿玛敬重,他既然到了这圆明园,你我怎么能不去拜见?还不快起来!”虽说弘历这话是说给弘昼听得,但不可避免还是扎了自己的心口一下。

    但见弘昼惊得一下子抬起上半身来,脸色都变了:“什么?!”弘历心里不免又有些安慰。

    也是,弘昼应该是最介意的。自己的师傅徐元梦也算是帝师,若是按照康熙爷的看重来说,徐老师比顾八代还强不少呢。但五弟的师傅吴襄资历比起这两位就差些了,也难怪五弟心里难以平衡……

    他正想着,就见弘昼这一起猛了抻到了筋,又哎哟倒了下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般在榻上扑腾了两下,然后努力去捶自己背上那根筋。

    弘历觉得跟五弟同病相怜起来,索性就坐在旁边,替他按了按。

    才按了一下,就听弘昼道:“六弟也太可怜了,竟是那位老祭酒给他做师傅?我听弘春弘明他们说过,那老先生凶得很也严的很,罚他们这些恂郡王府的阿哥抄书,跟七品官宦之家的子孙没分别,罚的他们通宵睡不了,还不敢找人代笔,若是叫他老先生发现了是代抄的,那更惨!”弘昼捶着床道:“六弟这么小咋就这么命苦啊!”

    弘历:……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了。

    于是他只起身冷淡道:“起来换过衣裳,去给老先生请安。”

    弘昼也就挣扎着起来,叫太监给他拿件‘沉着稳重’的常服,还对着弘历道谢道:“我昨儿回来就睡过去了,要不是四哥告诉我,竟不知道这事儿,咱们这就去吧。”反过来风风火火催着弘历出门,出门才刹住脚:“那老先生在哪儿?”

    弘历再次无语:“这个时辰应当在六弟的小书房里。”说来皇阿玛竟还给六弟弄了书房。

    因皇上不在园中,亲王皇子们也不可经过甚至靠近前殿或是御书房等重地。侧门都走不得,都得绕到后角门进去。

    弘历到的时候,就听到里面颇为熟悉的声音——十四叔竟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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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骑了一日马飞奔回京的弘历和弘昼,都是艰难开机,但对恂郡王来说,还真不觉得如何。这一日又是早早起身,卡着圆明园开门就进宫来给太后请安,请过后也来拜见顾八代。

    一来这位是帝师年纪也摆在这里,既在园中当然应当去拜会,二来恂郡王不在京中几年,皇上恐府上男儿教育疏忽,也令侄子们常去国子监请教学问,自己还时不时抽个考题考上一考。

    这会子,十四爷就来拜会顾老师。

    十四爷到得早,还未到六阿哥上学的时辰。但透过窗子只见顾老师已经坐在屋里喝茶看书了。

    听太监报恂郡王到,顾八代起身行礼,十四爷忙扶住,然后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笑道:“老祭酒精神矍铄,瞧着与二十多年前并无分别。”虽说须发已白,但精气神极好,眼眸也迥然有神不见浑浊。顾八代少不得自谦道:“如何不老呢?实在精力不济,恐给朝廷给万岁爷耽误了国子监,去岁便上书致仕了。承蒙万岁爷不嫌弃我老迈糊涂,令我来给小皇子开蒙。”

    十四爷就笑道:“我可是听说了,老祭酒去岁致仕,接着就返乡探故亲故友去了,从京城到吉林路途遥遥,老祭酒一去一回也不见风霜,可知身子硬朗。”

    顾八代不由笑道:“恂郡王瞧着臣不怎么变,但臣瞧着十四爷与二十多年前却是天壤之别了。”

    十四爷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但那时候身上有武人气,这会子却有了大将之气。

    两人正叙旧,六阿哥来上学前班了。

    六阿哥和十四爷从未见过,一打照面,就有些迷惑。

    顾八代便对自己最小的一个学生道:“阿哥,这是恂郡王。”

    六阿哥立即一板一眼见过十四叔。

    而十四爷看着他的大小:对,没错,这才是三岁的皇子嘛。

    又见他一板一眼,好似皇兄当年一般,凡事都规矩板正——这样的板正放在三岁的小孩子身上,倒让人忍俊不禁。于是十四爷上前两步,轻轻松松把六阿哥像抱小猫崽子一样从肋下托着举在空中,然后笑道:“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学的这样老成?依我说别念书了,竟跟着去我家里玩几日如何!”

    弘历到的时候,正碰上这一幕,那真是心塞的雪上加霜。

    而十四爷也没放下小侄子,而是就势改举为抱,简单的一个胳膊就把他夹在怀里,对弘历弘昼笑道:“你们两个骑术不赖啊,昨儿没误了行程不说,今日竟能爬起来走路?”

    弘历弘昼在腹内呵呵,怪不得皇阿玛曾言语里露出过十四叔年少时不靠谱的意思,现在也差不离:合着他预料到侄子们第一回长途骑马可能受不住,但还是不肯放慢行程,好像侄子们爬不起来也很有趣儿似的。

    而被十四爷抱着的六阿哥则在扭来扭去,想要下来。然而很快发现徒劳无功,十四叔的胳膊像是铁铸的一样,就只好在夹缝里道:“四哥好,五哥好。”

    弘历弘昼都回了六弟好。

    而顾八代正与两位阿哥寒暄时,余光瞥见十四爷竟然真的想要趁机夹带着六阿哥就溜走,顾老师不由拔足追了出去。

    还是十四爷连连保证,只带着六阿哥去军机处找怡亲王,玩一会儿后绝对送还回来,顾老师才只好放行,点了两个小书房的太监跟着,又特意对十四爷道:“这是万岁爷拨过来的内监。”意在让十四爷说话算话,别像小时候一样耍赖逃课溜了就一去不复返。

    十四爷也只打着哈哈就走了。正好他对圆明园的路不熟,就让这两个小太监带路,到了圆明园的军机处。

    他脚下快,等军机处的太监通传的时候,他已经龙行虎步似的进去了。

    也就正巧看见,怡亲王、鄂尔泰、张廷玉并数位军机臣子都在一起议事,且看起来面容还很严肃,显然在商讨什么为难事。

    在抬头见是恂郡王时,怡亲王眼立刻就亮了:“十四弟!”

    诸位大臣也忙着起身与他请安并恭贺,走近了才发觉他竟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十四爷又以狮子王里举小狮子的姿势把六阿哥举了出来:“瞧,我将万岁爷的六阿哥抱了来与大伙儿见见。”

    众大臣:那告辞了,六阿哥还这么小呢,显然是被十四爷心血来潮裹挟了来的。既如此为免皇上回来发火,他们还是迅速撤退不要沾上关系吧。

    于是众大臣纷纷指了一事告退——横竖军机大臣们确实是有事要忙,也不算作伪。

    屋里很快只剩下十三爷和十四爷。

    怡亲王伸手接过六阿哥,不由道:“可见是几年没抱过孩子了,竟是夹着就过来了,这能行吗?”

    十四爷笑道:“你问问小侄子,我们玩的可好了。”

    之后又正经起来问道:“方才瞧着你们都心事重重的,难道皇兄不在京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吗?”

    怡亲王摇头:“不是什么急事,但却是一桩为难事,朝上为了这事儿大臣们各执一词已经争了有两个月了,皇兄一直搁置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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