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已拟旨,登基后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迎娶楚国公主当皇后。”

    楚稚一怔,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涂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却完全没有发觉:“这次平定内乱,公主临危不惧,雍国人对公主更是钦佩不已,母仪天下,也是实至名归。”

    母仪天下……

    楚稚完全不觉得这个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既如此,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两个请求?”

    “什么?”

    “殿下登基之后,五年之内……不动楚国。”

    涂曜眯眸:“为何是五年?”

    楚稚:“……殿下能答应吗?”

    “想让本王不动楚国?”涂曜笑吟吟道:“那就赶紧嫁来雍国,只要公主在一日,本王可保楚国一日山河无恙——另一个呢?”

    楚稚沉默。

    涂曜为人很是狡猾。

    想要让他答应自己的条件,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非要让你答应另一个条件。

    楚稚咬咬唇:“另一个是……很多时候,聚散离合都是天意,我想要殿下答应我,若是以后……有了遗憾之事,莫要迁怒于旁人。”

    “毕竟殿下日后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人,过多杀伐对您也不利……”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其实是楚稚怕因了自己的“骤然死去”,涂曜大怒之下滥杀无辜罢了。

    涂曜挑眉,抓住了重点:“遗憾之事是指什么?”

    楚稚移开目光:“人生这么长……总有些出乎意料之事。”

    “等发生之时,公主再劝为夫也不迟。”涂曜压低声音道:“为夫虚心得很,以后少不得要请公主多多指教。”

    楚稚望着涂曜神采奕奕的笑颜,努力挤出了一个笑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

    六月初三,大吉日,礼乐齐鸣,涂曜登上大殿前的玉阶,登基称帝,成为雍国新一任的君主。

    如今五国鼎力,但雄踞中原的雍国无疑是最有实力的一个。

    和怀柔的先帝不同,涂曜向来酷爱征伐厮杀,一时之间,周遭国家人人自危。

    这夜,庞州急匆匆道:“殿下,回楚一事,不能再往下拖了——楚国上下,都盼着您能回国称帝……”

    楚稚望着窗外的月色,半晌才道:“你也知道涂曜的性子,……还是要静待时机……”

    “时机?”庞州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每次都如此说,可殿下一拖再拖,如今秦王已登基,再不回去,楚国未来的国君,就真的要当他雍国的皇后了!”

    “并不是我有意拖延。”楚稚声音清冷,垂下眼睫:“一来是秦王登基,那楚宝华就是顶着雍国皇后的名义回去的,楚国人对她的同胞兄长楚稚也会多几分敬畏,二来我以楚宝华的身份在雍国多出几分力,也是为了大婚出事儿之后……不至于牵连楚国。”

    “看来殿下还真是深思熟虑。”庞州眼眸深深地看着他:“真得……仅此而已吗?”

    楚稚皱眉:“要不然呢?”

    庞州握了握拳,终究低声道:“我只怕殿下假戏真做,入戏太深,误国误己,难以脱身!”

    “假戏真做?”楚稚避开庞州目光,摇头笑道:“涂曜其人是何秉性,我每日都避之不及,又怎会……真的让自己陷进去……”

    庞州眼眸深深:“那殿下何时提回楚一事?”

    楚稚咬唇:“就这几日吧。”

    “大婚路上的一切,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殿下先回楚,再从楚国出嫁,婚嫁车辇行至长乐川时,孟守大人已布置好了山崖坠石引发的山火。”庞州的声音在深夜沉沉响起,让人心中震颤:“到那时,世上再无宝华公主,殿下便是楚国君主,如今的一切,也是过眼烟云……”

    “也是殿下……一定要遗忘的过往。”

    楚稚怔了半晌,才道:“……有劳你了……”

    望着和那夜几乎没有区别的月色,楚稚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这似乎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旁人如此亲密……

    可这一段时日却要如同隐秘的污点,再也不能提起一个字。

    也是,离开雍国,贵为楚国国君的他,怎会和“女装”“公主”一事扯上关系呢?

    时日一长,也许自己和涂曜都会忘了这荒诞的几个月吧。

    楚稚微微一笑。

    大婚在即,本就以谎言开局的关系,也到了无法继续的时候了。

    楚稚暗中策划着结束,涂曜却悄然布置着大婚。

    “新婚时朕骑的马怎么是战马?朕是去迎亲的,不是去打仗的!没有俊俏一些的吗,小姑娘们喜欢的!”

    “朕要捧着一束花亲去京郊接公主,这似乎也是最近的京城习俗?!”

    “床帷的金线成色不对,还有那枕上的鸳鸯,竟然绣成了一对儿雄的!”涂曜气结:“那还能叫鸳鸯吗!”

    礼部大臣看着那一对儿雄鸳鸯,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纺织局从来不会出错,这……”

    涂曜咬牙:“一对儿雄鸳鸯!还说不会出错!?”

    “这……臣定严格查看,不会再出此等纰漏……”

    涂曜冷哼:“你们能不能打听一下京城小姑娘的喜好,别几个大老爷们儿关起门来瞎折腾。”

    礼部大臣忙道:“臣这就在京城召集贵女,共同商议……”

    然而心头却满是不解。

    戎马出身的陛下,生性不喜奢靡,就连登基大典,也是能简就简。

    可唯独对大婚一事上,苛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礼部官员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捧着那对儿雄鸳鸯枕走出了大殿……

    夜色渐浓,轰隆一声,天边雷鸣交织,下起倾盆大雨。

    公主府。

    楚稚伫立在窗边,默默望着窗外雨幕。

    姝儿走过来,试探道:“公主,还不休息吗?”

    楚稚垂眸:“……这就睡了。”

    楚稚和衣躺下,听着窗外轰鸣的雨声,强迫自己闭眼。

    可背后却空得他心头泛寒。

    也不过半月而已……竟然已经习惯被人拥着入睡了吗……

    楚稚苦笑。

    待到大婚死遁,他和涂曜,便是互为己国的国君,甚至有一日,会战场上刀戈相对。

    怎么可以……这么依赖他呢……

    楚稚头脑昏沉沉的,心头空空,毫无睡意。

    蓦然,背部撞入了一个温暖坚硬的胸膛。

    楚稚抬眸。

    一身玄色龙袍的涂曜在他身后,将他笑着拥入怀中。

    楚稚呆呆的看着发丝湿了的涂曜:“我以为……”

    “以为朕不来,皇后就先入睡了?”涂曜笑着低声道:“朕说过,以后你每次入睡之前,睡醒之后,看到的第一人必须是朕。”

    涂曜说得话还是那么溺死旁人。

    楚稚看向涂曜。

    他的鬓角被雨水微微打湿。

    一定是……很着急的赶来吧。

    楚稚慌忙移开眼眸。

    不能在看了。

    免得……假戏真做,误国误己。

    可涂曜却如往常一样,缠上他,在烛火里去寻他的唇。

    楚稚压下心头酸涩,笑道:“我给陛下起个名字可好?”

    “叫什么?”涂曜凑上来:“不管公主叫为夫什么,夫君都喜欢。”

    楚稚翘起唇角。

    是啊。

    好像不论自己干什么,涂曜都喜欢得眼眸发亮,欢喜得要命。

    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吧。

    虽然……涂曜喜欢的,不一定是“楚稚”。

    但至少,在这一段日子里,自己见识了炽热浓烈的喜欢,究竟是何模样。

    楚稚压下心头酸涩,笑道:“我给陛下取的,当然是好名字——是在原来名字后加上两个字。”

    望着一脸狐疑的涂曜,楚稚温和笑道:“你这么爱亲亲,就叫曜亲亲吧。”

    “要亲亲……”

    “那朕不止有这一个名字呢。”涂曜眼眸眯起,试探着耍赖道:“还有曜抱抱。”

    “这个也贴切。”楚稚笑着抚过涂曜的鼻梁道:“谁让你每日都在要亲亲,要抱抱……”

    涂曜看着这样的楚稚,直接呆在了原地。

    几分戏谑,几分纵容,几分……宠溺。

    涂曜一眨不眨地望着,望着……

    好像眨眨眼,这样的宝华就消失了。

    涂曜贪婪地想要把这一刻永久留存,可再一想,以后的日日夜夜,不都和今夜一般吗!

    一想到此,胸腔里的一颗心便狂喜地激烈跳动。

    涂曜随即狡猾笑笑:“那这些名字加上姓,连在一起说呢?”

    楚稚不解:“涂曜亲亲,涂曜抱抱。”

    涂曜朗声大笑,一把将楚稚抱在怀中:“这次是你主动让为夫抱的吧——”

    楚稚一怔,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涂曜的怀抱那么紧,在大雨的轰鸣声中,猛烈的心跳声似乎能穿破一切,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的胸膛。

    热烈,澎湃。

    楚稚闭上眼,不争气地察觉到眼角湿润了。

    只是演戏而已。

    他却越来越……心不由己。

    “以后你就叫本王这个名字吧。”涂曜笑吟吟道:“以后为夫还可以叫曜摸摸,曜看看……”

    楚稚:“……”

    涂曜……还真是说骚话第一名……

    楚稚努力调整笑意:“曜亲亲,过几日……我想回楚国一趟,从楚国出嫁……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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