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渠一通电话搅碎了青省的宁静。

    暴雨、地震、山体塌陷、凶兽出世……随着一个个越来越坏的消息从大青山传出,凡是有能力得知此事的部门都在做出紧急响应。

    酸与引起的大雨一时不会平息,管委会的院子里积了一层水,几辆外省牌照的车停在那里。

    符宵撞开会议室的大门,浑身湿透,看向上级部门派来应对此次天灾的工作组:“我小舅呢?有我小舅的消息了么?”

    会议室里坐着特事办的几名组长,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神色,符宵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变成一种深水一般的平静:“我知道了。”

    “没你想的那么坏。”会议室中的人对视一眼:“雨太大,山区的信号被屏蔽了,我们看不到红外探头拍摄到的画面,直升机也无法升空,因此得不到现场消息。”

    “但距离顾处拨出卫星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妖兽目前没有冲出山区,也没再闹出其他动静——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要稳住。”

    符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理智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但只能干等么?总得做些什么吧?”

    “根据你们出山时看到的景象,目前大青山发生了多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往好处想,说不定顾处已经解决了妖兽,正在某个地方等我们救援。等天气状况稍微好一点我们就派出直升机搜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顾处。”

    符宵咬紧下唇。

    “我能加入搜救队么?”他问。

    “你必须尽快离开。车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走。”

    “不!”符宵猛地抬起头,眼中有种伤心的愤怒:“那是我小舅,我不能在这时候抛下他!”

    “正因为你是顾处的亲人,我们才需要保护好你。”对方用一种冷静的口吻道。

    “我要留下来!”符宵紧紧地抓住门把手,似乎这样就能令其他人改变主意。

    “青山市已经不安全了,”长桌左下方,符宵见过几次面的特事办一组组长左闻站起来,像是看待不懂事的小孩一样走向他:“何况……你留下来有什么用呢?”

    对方的声音穿过耳朵,过了一两秒才被符宵理解,他心头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燃起一团无名火,烧得眼睛通红、喉咙干涸,胸口一阵阵酸胀。

    是我的错么?符宵想。

    如果我能更强一点……如果我能更有用……如果我能帮上忙……

    那我就不会在这时候像累赘一样被扔掉……

    符宵不觉把门把手掰下一个角,碎裂的木渣刺进掌心,他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扎根在门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左闻叹了口气,亲手拎起符宵的领子,手在他胳膊某条麻筋上一捏,快准狠地将他拎下楼。

    “别想歪了,小子,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要你们这群符箓大全都没背全的毛孩子顶上,我们这群大人难道是国家养来吃干饭的?”

    “护送灾民的车在下面,你跟他们一起离开,青山市接下来的情况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会尽力将妖兽阻击在附近,万一做不到,你是车上唯一一个修行者,你得帮我们把车上的平民平安护送到最近的城市。”

    “能做到么,小子?”

    不知哪句话说动了符宵,他挣扎的力道一下子减弱下来,就这么睁着眼睛,被塞到一辆大巴车里。

    耳边传来压抑的哭声,安慰声,车窗外雷云密布,暴雨中山脉深处响起不断的垮塌声,肉眼看不到的妖气顺着群山的走势向外界蔓延,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左闻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拍拍符宵的肩膀:“想要成为像你舅舅一样的人,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好运。”

    车辆缓慢启动,沿着被地震震裂的道路前行,将要离开管委会的时候,符宵用力回过头,想将这一幕牢牢刻在记忆里。

    一道亮光刺痛他的眼睛。

    像是天河倒倾般的大雨猛然变小,数缕金光刺破浓黑的妖云,将属于远古凶兽的妖气撕成碎片。

    氤氲的云雾环绕被妖气肆虐过的群山,降下柔和的细雨,滋润土地。这朦胧的雨不再使人感到害怕,而是一种由衷的喜悦、平静,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

    绚丽的彩虹在雨后升起,横跨千万里山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符宵揉揉眼睛,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耳边响起劫后余生的欢呼声。

    “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

    车内的人竞相挤到窗边,看着彩虹又哭又笑。

    “灾难要过去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

    “回家?我不回家!”

    符宵突然反应过来,他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的跑到车门的位置,用力拍打道:“开门!快开门!我要下车!!不开我就跳了!我真的跳了嗷!!”

    在符宵的跳车威胁下,他顺利回到了管委会。

    工作组的人也被突然发生的异象惊到,没空管他。

    左闻站在院子里,和特事办的专家打电话——

    “玄真道长,这是什么情况?古书上有记载么?”

    “我看看……”专家一听便是待在特事办地下一层那一堆古籍文献中,电话里不断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清气上浮,浊气下沉,结合飞龙在天的卦象,妖邪气数已尽……理论上说,应该是没事了。”

    “什么叫理论上?就不能给个准话?”

    玄真道长一大早被人从京城的青云观请过来坐镇,先是摆两小时山河阵为青山市祈福,而后又在故纸堆里埋头翻书,连胡子里都积满了灰。

    这位当今修行界辈分数一数二的老前辈把手里的影印版残卷一摔,道:“贫道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你个榆木脑袋!”

    “远古妖兽已经上千年没现身了,修行界传下来的记录不过只言片语,我说这妖兽现在已经伏诛,但国家能放心么?人民能放心么?被天灾影响的上百万青山市民怎么交代?”

    “当务之急不是和我在这里闲扯,而是派人去事故现场收集证据、查明线索、得出报告——俗话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书面理论要与现实证据相结合……还是国家公务员,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左闻好端端一个副处级科员,被他训得一脸无助:“是、是……已经派人去事故现场了,这不是想知道您的看法,才更加放心么?”

    “我的看法?”玄真道长抚须长叹:“我的看法就是——”

    “不愧是顾青渠,功德深厚,后生可畏啊……”

    左闻正是青云观的俗家弟子,论起来还是玄真道长的徒孙,他一想到顾青渠这种“别人家的弟子”,转眼看见左闻的呆样,恨铁不成钢道:“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不快去做事,逼贫道祭出法宝是不是?”

    左闻在青云观学艺时没少被抽,一见老道的手伸向搁在膝头的拂尘,下意识挂断电话:“师祖再见!”

    对面玄真道长道:“无量天尊,气死贫道了!”

    两边小道士熟练地在胸口替他画清心咒,老道长一摆手:“不用这个,把贫道的水杯拿来!”

    “来了师祖!”

    只见师祖从胸口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

    ……

    左闻挂了电话还心有戚戚焉,只觉得大腿和臀部隐痛,那都是被打出的后遗症。

    师祖不愧是《社会主义宗教学》能考99分的高人,说话还是如此有见地。

    这时,左闻看见符宵:“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要上山!”符宵道。

    左闻这次没拒绝,他道:“跟上。”

    山下早已进行了层层布控。

    第一层由特事办及修行门派的弟子组成,只见朱砂符纸结成的阵法挂满林间树梢,随处可见盘膝而坐或跪地诵经的和尚、道士、甚至还有一两个少数民族蛊师或红教喇嘛。

    第二层是身着防弹衣,手执催泪瓦斯,全副武装的特警。

    第三层则是平时很少能见到的重武器——97式重炮、陆基导弹,密密麻麻排了几列,炮口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旁边有一批修行者组队给炮弹开光。

    “炮弹上刻了清心咒或者大悲咒,火药中添加经卷残灰,”左闻介绍道:“还有十几枚特级导弹,非危急时刻不可请出,那里面是高僧大德圆寂前自愿捐献的舍利子——签署过遗体捐献同意书那种,对妖类有特攻。”

    符宵虽然在特事办学习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高科技多部门联合收妖的场景,简直眼花缭乱,余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跳起来挥手:“老蔺!”

    蔺珏应该也是从另一辆车上跳下来的,滚了一身的泥,正拿着从前辈们那里拿的符纸趴在地上疯狂肝驱邪符,字迹潦草程度和期末赶作业有一拼。

    他看见符宵,把笔一搁,跑过来道:“你没事吧?”

    “没。”和狗友成功会师,符宵略过自己之前受的委屈,道:“左哥说带我们去找小舅!”

    “我没说!”左闻举起双手:“我的意思是你就在这儿等着,看我把顾处带出来!”

    他没见识过符宵的赖人技术,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甩下他。

    十分钟后,左闻左牵一个符宵,右牵一个蔺珏,上了最先一架开进灾区的直升飞机。

    飞行员回头问:“左队,这是?”

    左闻:“遛狗……不,遛大侄子。”

    飞行员:“左队真是充满父爱。”

    左闻:“……”

    顾处,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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