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顾青渠伸出手一挡,“和谁说话?”
“嗷!”符宵像是触电一样,终于舍得把眼睛从他那手机上拔出来,“没、没谁。”
他都快撞墙了还没忘记用手挡住屏幕,生怕被家长看到自己的聊天记录。
顾青渠:“放心,我不看。”
他对外甥和狗友们的狗言狗语没兴趣。
符宵把手机放回兜里:“小舅你最好了……那个,你别生气,大家都知道你这次立了大功,救了整个青山市,那个情况通报不会有人在意的。”
顾青渠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心里有数。”
符宵不清楚的是,情况通报是顾青渠主动提出的,原因很简单——通报之后,整个修行界提起熊猫妖的时候都会最先想到他的名字。
算是一种细雨润无声的“绑定”。
顾青渠唇角挂着一星笑意,这在他冷玉般沉静的脸上尤为难得。他的心情并不低落,反而有些雀跃,像在一潭平静的水中扔下一枚小石子,期待它引起的波澜。
这种期待感扎根在胸口,像一棵枝枝杈杈的树,从长久的冬眠中苏醒过来,向四周伸出新的枝叶,感受空气、阳光、雨露……为顾青渠带来一种长久未体会过的新鲜感。
符宵虽然不知道小舅的脑子里转过了什么想法,但见他没真的生气,就放心了。
他像个关不住嘴的扩音喇叭,叭叭地讲述着分别后的事情。
“妖气一出,我知道自己应付不了,立刻带人走了……”
顾青渠随手在他肩膀一按:“你做得很好。”
符宵:“我没留下来等你,我不是临阵脱逃,我……”
顾青渠:“我为你骄傲。”
符宵正说到自己组织人撤出山区的时候gps失灵,他和蔺珏临时用罗盘和桃木剑摆了个四不像的寻踪阵,居然成功了……
闻言突然收声。
他掩饰地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道:“我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小舅你相信我!”
“……嗯。”顾青渠有点不是滋味,好像自家养的奶狗在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个食肉动物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管委会前面的办公楼,迎面撞见林主任。
她正扭着头对身后道:“你之前去哪了?发生那么大的地震没见你,我都快急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回答:“原本都快出山了,遇到一点新情况,耽误了——你看,就这个。”
两人走进院子,林主任的身影一让,露出身后的少年。
他穿着简单的工装,圆脸,十七八岁,五官俊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怀里抱的一团东西。
那东西麻雀一样大,让少年拿衣服裹着,看不清头脸,从支棱的杂色羽毛上看应该是某种鸟类。
林主任无奈道:“你这孩子,心好也要有个度,平时救助野生动物就算了,危险时候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怀里的野鸟发出一阵咕哝声,林主任觉得它是在赞同自己的话,于是拎起鸟毛看了下:“也算它命大,摔成这个样子,搁平时早被山猫吃了。”
野鸟的叫声似乎大了点,就连那耷拉下来的翅膀都有气无力地呼扇两下,被少年拎起来塞进自己怀里。
顾青渠的目光动了动,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一时没抓住头绪。
林主任像是终于注意到面前还有两个人,她道:“顾总,符少,你们都没事就好……这是小原。”
“原州!”符宵精力十足地打招呼,想起自己之前答应人家的事。
“我小舅!”他使眼色,意思是这就是咱俩之前说好的金主,帮你推广网店那个。
原州没想到这么巧,他抬起头:“顾总。”
顾青渠有些心不在焉地冲他点头。
原州的目光从他肩膀上掠过,突然道:“林主任,我来的时候看见县医院的医疗车停在门口。”
“对,”林主任一拍额头:“差点忘了,顾总,宋医生说您的肩膀可能有骨裂,刚好医院的车来了,要不您跟这趟车去检查一下?”
顾青渠没说话。
林主任说完就后悔了——顾总怎么会去普通人的医院?就算没有私人医生,那也应该是直升机送去有停机坪的私人医院,六七个主治专家开路,十几个护士前呼后拥,抽血化验vip病房一条龙服务。
真是被小原影响了。
原州作为一个刚从山里出来的土包子,完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高端大气黄金铺路的治病方式,在一旁关心地问:“骨裂?疼么?需不需要住院?住院号是不是不太好排?”
这傻孩子。
林主任正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却见顾青渠认真地听了原州的话,一一回答道:“或许,还好,能排到号,你可以来探病。”
林主任:“???”
她目光梭巡在这两人之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的。
顾总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人吗?
符宵同样带着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和小舅走了——他小舅作为一个身体经常出问题,但出任务的时候吊打百分之九十九正常人的资深患病人士,那就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匾炒不爆响铛铛的一盏美人灯,时刻用他的火光照亮多灾多病的下属们,令他们对自己居然是个肉体凡胎产生深刻的愧疚。要是听说顾青渠因为骨裂这点小事就去住院,特事办里十个下巴能惊掉九个,剩下一个是他自己的。
但不论符宵怎么想,顾青渠步子一转,还真向着“县人民医院”的红十字医疗车走去。
原州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上车,问林主任:“探病带什么礼物比较好?”
林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别看了,车都走了,先给你的鸟看看,我看它要没气了!”
原州没放弃探病的念头,不依不饶地问:“带点吃的怎么样?我看顾总脸色不好,听说医院的饭不好吃。”
林主任本来想说“顾总可能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别放在心上”,但面对原州期待的眼神,话在舌尖拐了个弯:“那你弄点清淡的,比如说骨头汤,不是都说吃哪补哪?”
吃哪补哪?
原州捏了捏怀里杂毛鸟的翅膀尖儿。
酸与突然就炸起羽毛。
……
超市里,原州把杂毛鸟揣在胸口,认认真真地在调料货架前购物。
“卧槽大哥!”酸与自出生以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贼兮兮把一只眼睛从他的扣缝里露出来,吸溜口水道:“我偷偷吃一个是不是不会被发现?”
原州一巴掌把鸟头拍回去:“有监控,被发现了得罚款。”
“……哦。”酸与按捺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乡巴佬进城一样感叹道:“好他妈多人!”
原州:“……”
他从来超市囤盐的大妈手里好不容易抢下最后一袋盐,辛苦地舒了口气,道:“小弟,我问你个事。”
“酸与?”酸与道。
“你杂的那一半血统究竟是什么?”
酸与支棱起羽毛,警戒道:“这他妈、这他妈关你什么事?xxx!老子杂点血碍着谁了?贼老天!xxxxx!”
原州:“……”
他干脆不问了,把要买的东西买齐,去收银台结账。
排队的时候,原州道:“与啊。”
“酸与?”
“知道么?世界上有两件东西无法隐藏——脏话和杂毛。”
“???”
原州扫码付了款。
“您的鸟粮和笼子,拿好。”
收银员疑惑地看着这个长相亮眼的少年,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只丑不拉几的秃毛鸟,往鸟笼里一塞——幸亏这附近就是自然保护区,不然超市里还不卖这些东西。
少年捻了捻鸟翅膀上的杂毛,在它粗噶的叫声中带着笑意走了。
“知道就好。”
——有些鸟,杂毛杂得真的很明显。
酸与,生于北山,六目、三足、四翼,其鸣自叫。
也就是说,酸与的叫声是它自己的名字。
俗话说,鸟狠话不多,原州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它们一族有骂人的爱好。
而另一种鸟——
灌灌鸟,源自青丘山,其音如呵,其形如鸠,其味甚美。
翻译一下,就是说,灌灌鸟叫起来就像人互相对骂,偏偏这种鸟还是群居的,一大群一起飞过来的时候简直就是精神攻击,放某文学网站能被从头口口到尾。
这种鸟身上唯一一点好处,就是好吃,特别好吃。
原州也不知道小山高的酸与和巴掌大的灌灌鸟是怎么孵出这么个杂毛后代的,但反正便宜了他。
回到自己的宿舍,原州戳戳杂毛酸与的尾巴:“变回原形。”
“我他妈把笼子撑爆了你负责?”
“嗯,我负责。”
嘿,酸与心想不撑白不撑,破坏点什么东西正好出他妈一口鸟气——居然敢喂他吃鸟粮!
它动用起全身的妖气,总算把自己变成野鸡那么大。
原州眼明手快地在笼子上画了几个符文,灵光一闪,空间扩大。
下一刻,“刷刷刷刷——”
酸与发现自己还在笼子里,不同的是,翅膀没了,腿也少了一只。
它扑通一下坐在笼子底,妖气全涌去伤口的地方促进恢复,身体又变回麻雀大。
原州施施然取出新鲜的鸟翅膀鸟腿,笼子上的空间符文失效,变回原先的大小。
不过没关系,酸与也用不着了。
它呆呆地看着自己失去的第三条腿,愣了几秒,大骂道:“我xxx!xxxxxx!!”
原州拿出手机搜食谱,心想,是时候让酸与学点人话了。
……
次日。
“好香!”
“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大早的,来管委会上班的人就被一阵奇香勾走了神。
人们擎着鼻子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香味的来源,最终视线落在了原州的桌上,一个小电炖锅内。
等了好一会儿,电炖锅的主人终于拎着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走进办公室。
原州被吓了一跳,他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半个管委会的人都挤在这间办公室了。
众人和原州不熟,刚开始没好意思问,但那锅里的香气实在太勾人,吞了吞口水,终于有人道:“那个小原,你锅里炖的是什么?”
原州还没来得及开口,从那黑布蒙着的笼子里传来一句磨牙切齿的“关你妈屁事!”
开口的人:“……”
原州忙道了个歉,他不好意思地晃了晃鸟笼,将黑布拎起一角道:“新养的鸟,正学说话。”
他们这里养鸟的多,办公室里更是有几个资深玩家,见状都摇摇头,“这鸟倒是学得像,可惜脏口儿了,不能要了。”
原州:“我还想挽回一下。”
他的挽回方法就是将鸟笼搁在休息室的电视前面,打开一部热播电视剧,给酸与传音道:“好好学,学不好明天还拿你炖汤。”
酸与:“……”
之后的一上午时间里,休息室里传来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留在办公室的人总忍不住往那儿看。
好不容易捱到午休,为了不继续忍受香气的折磨,众人涌去休息室,想看看原州的鸟学成了个什么。
只见那秃毛、翅膀被包着、长了一双含冤负屈斗鸡眼的鸟单腿蹦跶着,在笼子中嚣张道——
“放肆!”
“贱人!”
“诛你九族!”
众人看原州:“……”
完了,给这鸟拓展词汇库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