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今天回家会比较晚,你外公担心你,拜托我来接你。”他解释道。
她拉着李老师也坐在长凳上,李老师问:“这是你的朋友?”
周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算是吧。他叫程山,住我隔壁。”
程山没有否认,看了一眼李老师,“老师好。”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陌生,老师好这个词已经有好久没有从他的口中脱出了。程山的家教是个常青藤高校刚刚毕业没多久的本科生,和程山还算聊得来,所以程山直接叫哥。
周唯在一旁小声嘀咕:“今天倒是挺有礼貌的。”说完这句阴阳怪气的话之后,周唯又拿出自己刚刚拿到的巧克力,拿出一颗递到他面前问,“吃吗?”
程山瞥了一眼,“不吃。”
“不吃拉倒。”周唯才不会去问他为什么不吃。自从两人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今天的对话已经算极度平和且正常了。
倒是李老师看程山这个孩子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是从他来等周唯一起回家的这个行为又可以看出,程山这个人心地很好。
所以她问程山:“我包里有口香糖,吃吗?薄荷味的。”
程山刚吸过烟,嘴里全是烟味。回去要是张阿姨闻见,又该唠叨他了。他接过糖,道了声谢。
青春时期的矛盾,大多是一些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所以有些人即便不说对不起,也会因为对方给的一颗糖或者帮忙带的一瓶饮料就和好。
反之,成年人的世界则会复杂很多。许多人因为意气断了联系之后,要很多年才能重新联系上,甚至不会再联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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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15分钟一班,程山在这里等周唯下课,已经错过了五班车了。
临上车前,老师让两人注意安全。周唯走在前面,听见她对程山说:“程山,少抽点烟。”
程山往车里投币,叮当几声,非常清脆。他虽然觉得有些莫名,但对着李老师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车厢。
车里人很多,周唯先坐下之后,又用书包给他占了个座。见程山过来了,周唯将书包抱在了自己怀里。
“你认识李老师吗?”周唯问。
“不认识。”程山永远那样,周唯问什么他回答什么。
周唯想,如果哪一天程山会主动找话题聊了,那他们大概就算是朋友了吧。
周唯以为李老师认识程山,才会提醒他少抽烟。现在想想,可能是李老师听她说程山是自己的朋友,也把程山当成一个学生看待了吧。
破旧的公交车在开的过程中,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下一步就要散架了一样。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是仍旧有不少正在暑假的学生去城区玩,所以车上还有很多人。
而且这辆车的路线经过了城区以外,整个城西所有的大小镇子。窗边的风景呼啸而过,远处天空堆积着大片大片的云,染上了橙色,已经收割完的稻田里堆着零星的干草垛。
司机的车技不好,车到站时,周唯和程山因为司机猝不及防的刹车,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向前撞去。这如果撞上前面的座椅,少说脑袋也得青一块。
周唯却没有撞上,额头重重地撞上了程山的手臂。没有任何痛感,但是周唯能够感受到她那坚硬的脑门撞上去,传来一声闷响。
她偏过头看去,程山一手抓住他前面的座椅,另一只手横空贯在周唯和前面的座椅之间。防止周唯撞到头。
程山全程没有看向周唯,在车停稳之后,他极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仿佛这在他眼里就是一件极自然的事情。
周唯的心间却涌出一股暖流。她没有吭声,只是用手反复摸索着刚刚撞到程山手臂的那一块。
车门咔地一声打开,下车的人蜂拥而出,从程山身畔挤过去。
但是在流动的人群里,周唯的眼睛却看到了程山耳垂的一颗痣,像天生的黑色耳钉。很小,却很特别,周唯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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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遍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头看到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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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周唯经过程山身边,忽然回头摸着自己的左耳耳垂告诉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耳钉很帅,真心的。”
目光无比真诚。
程山听完摸摸自己的左耳耳垂,说道:“是痣。”
“看出来了,你以后会去打耳洞吗?”周唯注意到他耳朵上没有耳洞。
“没想过。”
周唯向来自诩是个走在时尚尖端的人,她小学二年级就已经主动央求妈妈带她去打了耳洞。她笑着对程山说:“要不要明天去打耳洞?我陪你。”
“你长得这么帅,打了耳洞一定也很帅。”
出人意料地,程山在思索一会儿之后答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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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用软件搜索了一圈,发现这片城区只有一家可以穿耳洞的店。毕竟这是一个与市区距离太远的小地方。
这是一家既可以打耳洞,又可以穿鼻钉、做美甲的地方。店面不大,两张纯色长沙发,三个透明茶几,有两个都在接待客人,正在帮客人做美甲。
店内环境还算干净,灯光明亮。一走进店内,就有个男人来问周唯:“美女,做美甲吗?我们家很多款式都可以选择,或者你自己带了图也可以找我们做。”
周唯瞥了一眼旁边的女人正在做的美甲,说实话那美甲颜色,美甲图案,实在是让周唯不敢苟同。
她连连摆手,“不是我,是他。”
男人上下打量着程山,眼神疑惑且震惊,大概率是在想:这人是有什么事儿吗?
程山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打耳洞。”
一旁的周唯看程山这幅样子,又好笑又得意,他这幅样子真是走到哪里都没有变化,总有一天要挨揍。她还挺好奇程山这个拽b,被按在地上揍的样子的。
男人脸上的尴尬神情一闪而过,为了这为数不多的客人,他瞬间换上热情敬业的态度,“好的帅哥,你选我们这里打耳洞就是来对了。我跟你说,我们这里打耳洞专业、安全、卫生。有专利技术的,防发炎,之后免费护理。”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但程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现在就想安安静静打个耳洞。
“嗯,什么时候开始?”
男人连忙说,“现在就行,今天工作日,客人少。帅哥你稍等一下,我去拿工具。”
一旁的周唯坐在空着的一张美甲桌旁边,托腮看着程山:“你想好打哪里了吗?耳垂?耳轮?还是耳屏?劝你别打耳屏,那里靠近面部神经,一不小心可能会面瘫。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别面瘫了,很可惜的。”
“你打过?”程山问,他倒是没有仔细看过周唯的耳洞,周唯在乡下没有戴过任何耳饰。
“没有,但我之前查过资料。所以只打了耳垂和耳轮。”周唯摸着自己的耳洞说。
程山视力很好,顺着周唯的指尖看过去,能够看见她耳朵上那几个阴影。左右耳耳轮处各有两个,耳垂处各有一个。
“你什么时候打的?”
周唯指着耳垂处的两个,说:“你猜猜看。”
一般人家让自己猜测,不是很早就是很迟,程山随口猜了个12岁。
程山颇好奇地等待着周唯的答案。
周唯摸着自己的耳垂说:“这两个是小学二年级打的。”又摸着自己的耳轮处的耳洞说,“这几个是初中打的。”
程山看着周唯的耳朵,是什么原因想打呢?这个问题忽然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只是因为喜欢,还是和他一样?
想借一些叛逆的行为来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一个轻易屈服的人。
程山和人家简单沟通了位置。男人在程山说过的位置点上标记的点,随后走到不远处,举着打耳洞的□□对准刚刚标记的点,像是射击一样。
“嘣!嘣!”几声,就打完了。
打完之后程山下意识想用手去摸耳朵,但是被男人连声阻,“帅哥,别!别!别!先别摸,刚打完耳洞要先消毒。”
说着他转身去拿酒精棉球,周唯则是一脸好奇地凑上来看程山新打的耳洞,“啧啧啧,这好好的一块肉被穿了个洞。”
程山瞥她一眼,周唯顿时改换口风问:“疼吗?”
“不疼。”
周唯认同地点点头,“我当时打完,就跟被蚂蚁夹了一下一样。纹身好像很疼,我下次试试。还有眉钉好像也蛮好看的。”
周唯在说这些话时,几乎是眉飞色舞的,可以看出她的期待。在山里住了半年的程山见过许多枝头纵身入晴空的鸟,在程山眼里,此时的周唯像是一只鸟。
她的想法跳脱、雀跃,有着无限的生命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周唯这样的人,也许不需要好风,便可飞出这连绵的大山之间。
是与他不同的人。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走在夕阳满布的乡间小路,习惯了每周见一次父亲学习枯燥的经商,习惯了所有的话都在心里说完。唯一引起他痛感的事情,好像就是今天来打耳洞。
不知道父亲看见他的耳钉会说些什么。可能会拿他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哥哥比较吧。
随后那个男人拿来酒精棉球给程山的耳洞消毒,并说了些注意事项:“耳朵创面还没愈合的时候尽量不要碰水,尤其现在夏天,很容易发炎。如果之后几天耳朵痒,千万不要抓,可以买点外用消炎药。我现在给你戴的这个短期内不要摘下来,不然耳洞会再次长严实,如果长严实之后就白受罪了。”
周唯是个十分仗义的朋友,拍拍程山的肩膀道:“知道啦,我会好好监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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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程山将右耳耳垂打了耳洞,位置正和左耳耳垂那颗痣平齐。两边的耳轮处各打了两个,戴耳钉。
回去的路上周唯时不时就要回过头来看程山的耳钉,并啧啧赞叹道:“我真不是一般的有眼光,我就说你打了耳洞很帅吧。”
程山点点头,但不知为何,明明做了想做的事情,他却也无法开心起来。
两人在走去公交车站的路上经过一家百货超市。程山停下步子,问周唯:“想不想吃冰淇淋?”
周唯今天没带钱,在那个手机支付尚且没有全民普及的年代,这个城镇里面消费更多的还是现金支付。
“你请客?”
程山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周唯蹦蹦跳跳地走进超市,拿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可爱多,程山拿了个原味的可爱多。
走到车站后一边吃一边等车,“果然,没有冰淇淋的夏天是不完整的!”周唯笑着说,她的腿不长,刚好可以在候车亭的长凳上晃来晃去。
周唯没有等到程山的回应,偏过头去看他,“这是夏天诶!吃到冰淇淋你不该笑一笑吗?”
程山闻言,对啊,这是夏天,他以前夏天是叼着冰棍,在装了空调的小单间里快乐打一下午游戏,傍晚穿着背心、趿拉着拖鞋去买只烤鸭回来,等着妈妈打牌回来吃饭。夏天是很快乐的。
联想到这些,程山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周唯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阵大风,车站前的树叶哗哗晃动,旁边飘落好多粉色紫薇花瓣。周唯将粘在冰淇淋上的发丝弄下来擦擦干净别在耳后,继续吃冰淇淋。午后的候车亭格外地热,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热呼呼的,但清甜可口的冰淇淋极大程度地缓解了这份暑气。
车辆到站之后,卷起一阵令人讨厌的灰尘。午后车上的人不多,车上没有空调,想要降温全靠窗户。
刚一上车,周唯就挑了个靠窗的座位。
她把剩下的一点蛋卷皮尽数塞进嘴里,费力地想要扒开窗户。但是这辆老旧的公交车上的部件也都老旧地动不了了,奈何周唯如何用力也打不开。
还是旁边的程山主动说:“我来吧。”
说着他和周唯暂时换了个座位,程山毫不费力地就把窗户拉开了,开的同时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难听。程山像是制服了什么不听话的妖怪一样。
然后又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周唯。自己则是走去了前面一个位置,那里也能吹到风。
周唯坐在他后面,小心地戳戳他的肩,“看不出来,你力气竟然这么大吗?”
“削竹子练出来的,那个要有力气,还要会控制力道。”
“那你有做出过完整的风筝吗?”周唯偏过头好奇地问。
“有。”
“我可以玩玩吗?”
程山看她,“什么时候想玩就来玩,随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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