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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管世良哪里还听得进去元靡的苦口婆心?元靡拉拽着他,反倒挨了他两肘子。管世良朝外边的土匪道:“快叫二当家来,我与他兄弟二人,定要让那盛安小儿晓得我黄云寨的厉害!”
管世良一路狂笑,元靡捂着被狠揍的肚子,暗暗道:“竖子不足为谋!”
残阳西落,黑夜的帷幕正式拉开,星汉灿烂,朗月当空,鹿山山中的蝉鸣声愈烈。
管世良抓着狼牙棒带着一众流匪偷偷下了山,他们没有点火把,借着星夜的光绕到了夏州府营地背后,占据高地。
蹲踞在山岭中的土匪拉满了弓弩,管世良盯着夏州府的营帐,目光沉沉。
一抹黑云从凸月中间飘过,草木间的景象越来越明朗,管世良找准时机,一声令下,数以百计的箭矢顷刻间离弦而出,如一波暴雨一般直坠营帐。
然而,管世良脸上的笑意须臾间便消失不见,他想象中的,夏州府府兵惊慌乱窜的场面并未出现,那波箭雨,像坠入大海一样平静。
与此同时,管世良身后猛然响起了阵阵矫健沉重的马蹄声,马身摩擦着枝桠草木,正向他们袭来。管世良脑中一嗡,慌忙攥起狼牙棒转身站起。
夏州府的府兵和盛安精兵骑马踏上山岭,清冽的月光之下,为首的少年身披重甲,手持坠月长刀,他勒紧缰绳,赤霜霎时掀蹄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管世良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时诩已挥舞着坠月刀率领着一众兵卒踏着月色窜入土匪之中,月色映射出刀光剑影,厮杀声顿时响彻鹿山。
“谁……是谁?”管世良疯了般地质问道。
与此同时,杨骁带领三百夏州府兵从黄云寨后方杀入,他是斥候出身,又在黄云寨前侦察了三日,早已对黄云寨的构造了如指掌。
大部分的土匪此刻都跟着管世良跟时诩纠缠,此刻的黄云寨中只有由徐渺带领的五十人,这五十人原本是管世良安排下来与时诩正面冲突的,杨骁的兵马此刻已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山寨,给徐渺打了个措手不及。
徐渺拿了他的双面斧指挥着众人正想从正门逃出,可此时,由荣英带领的两百余人也从山寨正面冲了上来,喊杀声震天,此刻的徐渺,才叫真正的腹背受敌。
元靡从人群中窜出,从山岭上响起马蹄声起,他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跑到火急火燎地跑到徐渺跟前。
可见到元靡的徐渺顿时更怒,管世良来抢他的地盘就是这元靡出的主意。
“你这个异邦杂种想干嘛?抢了老子的寨子,现在还要老子的命吗?”徐渺身形魁梧,光拿着那双面斧在别人面前舞动两下都能起到震慑作用。
元靡看着那斧头唇角微抽,他强作镇定,在兵荒马乱中抓上了徐渺的手腕,淡笑道:“徐公子……”
“嗯?”徐渺眉宇一横,公子这么文绉绉的词,他活了半辈子了都没听见过。
元靡脸色泛白,他的脑子迅速思索,又道:“大当家。”
徐渺的脸色才勉强好了些。
元靡虚伪地笑着拉着徐渺进了屋里,迅速地关上了门。
苍穹铺上了一层银辉,坠月刀的刀刃上沾满了血珠,午夜露重,时诩一路追着管世良在山林中策奔。
管世良才做了一个月的山大王,现下进了山林,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他慌乱中抢了匹马,见了弯道就往弯道里面拐,企图甩掉时诩。
可赤霜并非寻常马,是与满丘马匹精心配种出的汗血宝马。
时诩勒紧缰绳,赤霜的嘶鸣声和着时诩身上的重甲的碰撞声萦绕在管世良耳畔就跟地狱来的阎罗一样,震得管世良出了一身汗,他大口喘息着,时不时朝身后张望,疯狂地抽动马鞭。
赤霜踏着重蹄追着管世良一路上山,管世良胯下的马渐渐脚力不支,可赤霜却越跑越快,即将与管世良并肩。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近,时诩在黑夜中露出笑意,他攥紧了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身侧那亡命之徒的脖颈上劈去。
瞬时,血花喷洒,人头坠地。
时诩拽着缰绳的手一紧,赤霜嘶鸣着调转马头,蹄子险些踩到从马背上翻下来的身体。
时诩用坠月刀将人头挑起,那双狠戾的眼睛正瞪着他,他轻蔑一笑,从怀里掏出布袋,把滴着血的脑袋塞了进去。
景聆是偷偷跟着荣英进山寨的,荣英发现她时,山寨里的流匪已经被杀的被杀,被抓的被抓了,景聆手里还拿着日悬剑,脸上沾着几道血迹,正在一间屋一间屋地寻找贺眠。
“景小姐,你……”荣英指着她脸上半干的血渍,眼露惊异。
景聆双目无光,只轻轻在脸上擦了擦,淡漠地说:“我没事,你们找到净瑶公主了吗?”
荣英顿了顿,道:“还没有。”
景聆黯然苦笑:“那继续找吧。”
景聆说完,又继续推开了下一间屋子的门,荣英看景聆那模样不像是会吃亏的,可他还是不放心,便让几个小兵跟着她。
景聆找了大半个山寨,别说是贺眠的踪迹,连一个满丘人的影子都没见着,饶是景聆这样冷静的人,此刻心中也难免升起了几分焦虑。
眼前的房间越来越少,景聆越来越不安。
最后,景聆和荣英都停在了堂屋前,堂屋从里面闩上了,荣英推不开,便示意身侧的小兵,让他们硬撞。
小兵们来没来得及撞门,那门倒自己从里边开开了。
来开门的是元靡,他打开门后目光便在屋外的人群中逡巡,像是在找谁;徐渺正安坐在里面,面色从容,像是故意等着他们来一样,而在房间的角落里,景聆一眼就瞧见了五年未见的贺眠。
景聆腿脚不受控制地朝前迈了一步,她眼中忽现神采。
贺眠眼前蒙着黑布,口中也被塞着帕子,被捆在墙角中瑟瑟发抖。
荣英手持长枪,撞开元靡跨入屋中,朝徐渺道:“大胆匪徒,竟敢劫持公主,还不快放了公主,认罪伏诛!”
徐渺坐在石椅上没有作声,倒是元靡从旁侧站了出来。
元靡知道眼前人并非时诩,他尽量用标准的魏国话说道:“有些话我原本是要与武安侯说的,可武安侯不在,那我便把这些话说给将军您了,还望您能把我们的意思传达给武安侯。”
荣英皱着眉审视着元靡,元靡生得白净,眼尾狭长且上扬,五官深邃,鼻梁挺翘,看起来有种妖孽的异域感,可荣英是上战场杀敌的汉子,平素向来不喜这种相貌的男人。
荣英面露鄙夷,目光也从元靡脸上挪开了,他说:“有什么话快说。”
元靡轻声细语,道:“这位是我们的大当家徐渺,劫持公主乃是歹人管世良所为,我们大当家宅心仁厚,与我一起将公主救了出来。”
景聆看着元靡面露疑色,凡是有脑子的都能听出元靡这话是胡诌出来的,她冷笑道:“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倒还是救公主于水火之中的好人了?”
元靡打着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荣英懒得与他废话,绕开他就往屋里走,道:“你们若想因此得到朝廷褒奖,我们侯爷自会上报,现在,先把公主放了。”
元靡却再次阻断了荣英的路,一向好脾气的荣英看着他,脸上都染了几分怒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荣英喝道。
元靡回道:“是这样的将军,公主是我们救出来的,我们不想要什么别的奖赏,只想要一些粮食。”
说到粮食,荣英的神经突然就变得机敏起来了,他们常年行军打仗,粮食就是重中之重。
景聆问元靡:“你们要多少粮食?”
景聆虽然还穿着劲装,但大魏军队中女子鲜有,元靡自然觉得她的身份不简单,便回道:“七十万石。”
“什么?”荣英把长枪“嘭”地一声砸在地上,今年年初时诩攻打满丘,朝廷的拨粮都只有五十万石,这元靡真是狮子大开口。
“七十万石粮食,白日梦做得可真好!”
氛围紧张的屋内突然传入张扬而洪亮的一声,众人皆朝门边望去。
坠月刀的刀刃上还残留着血迹,时诩一踏入屋内,屋内就仿佛涌进了一股劲风,瞬间将僵局打破。
时诩提着坠月刀正跨过门槛,鹰隼般的眸子即刻锁定元靡:“满丘人?”
时诩漠然冷笑,抬手便将手中浸着血的麻布袋砸了过去。
元靡接住了袋子扯开了袋口,双目瞪圆。他肩头一颤,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就从袋口中露了出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脑袋慢慢滚动,最终停在了徐渺脚旁,徐渺看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脸色微变,抬头的瞬间,正与时诩对视。
徐渺被时诩阴鸷的眸子盯得后背发麻,时诩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朝他传递一个讯息:“下一个就是你。”
徐渺咽了两口唾沫,转而看向元靡,眼眸中露出一闪而过的狠戾。
时诩推了推荣英的肩,道:“你怎么回事?皇上是让我们来营救公主、来剿匪的,你怎么还跟他们谈起条件了?”
“啊我……”荣英揉了揉脑袋,他很想说自己也不想跟元靡谈条件,是元靡非要缠着他,可时诩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时诩怒瞪了元靡一眼,绕过他走向角落,解开了贺眠眼睛上的黑布,给她松绑,景聆的目光也跟着时诩的变得关切。
可此刻,一直坐在主位上不说话的徐渺突然站了起来,这徐渺曾经也是威震夏州,堂间众人顿时都警惕地看向他。
徐渺却哀声道:“我真是冤枉啊。”
堂屋里静默了一瞬,谁都不知道这威名远扬的土匪头子要耍什么招数。
徐渺叹着气从主位上走下,俨然一副落魄的模样:“我徐老二做了这么多年的土匪,却不想自己竟被人陷害得晚节不保啊!”
时诩用余光扫了一眼徐渺没有在意,他用短刀割开了捆绑在贺眠手腕上的粗绳,贺眠看了时诩一眼,轻声道谢,可她脸色不好,双目失神,像是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时诩把贺眠交给了景聆,那徐渺却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突然冲到了人群中间,一把抓住了时诩的手:“武安侯啊,我真是冤枉啊,都是那元靡害的我啊!”
景聆拉着贺眠的手臂迅速闪开,一众府兵手持刀枪,警惕地指着徐渺,两股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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