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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进入客州地界后,山下的稻田逐渐减少,更多的是麻田与桑田。

    客州靠绣品出名,其丝织品更是远销海外。客州城中,布坊随处可见,走在路上,妇女小孩身上的衣服绣纹更是美丽精致。因此在客州流传着一句话:如果你穿着新衣服走在路上,对你视若无睹的就是本地人,而从头到脚打量着你的,就是外地人。

    从捷州到客州走了两日,程卫的心情显然豁达了不少。他掀起窗帘朝外面的街道上望了半晌,说:“昨日子定已经与我说了布匹的事情,只是客州的织锦坊这么多,我们总不能挨个去查吧?”

    景聆靠在时诩肩上闭目养神,她道:“不用,既然是用来买盐的,一定是用了当地最好的布料,然后把劣质的麻布塞在中间,这客州最有名的织锦坊是哪间?我们就去那间看看。”

    程卫微微颔首,认为景聆说得有道理。

    时诩一行人在客州的客栈里休整了一晚,时溪与客栈小二打听了当地最有名的织锦坊,小二告诉时溪,在客州最出名的织锦坊有两家,分别的楚氏与姚氏。

    次日,时诩与程卫便兵分两路,分别前往两家织锦坊。

    姚氏织锦坊在客州东边,临近城郊,织锦坊后面就有大片的桑树林。

    昨日景聆特地将在臻交买的那两匹布送去裁缝铺里赶制成了衣裳,今天便穿着那身春蓝绸与时诩扮成了来买布的商人。

    织锦坊的伙计一听景聆是来买布的,又看到了她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顿时眼里放出了金光,连连吆喝着把景聆和时诩请进了门,然后带着她观赏着坊里的成品绸缎。

    接待二人的伙计年纪不大,却难得热情,看了一圈后,伙计从小厮手里接过茶水,递给景聆,道:“夫人您觉得刚刚的那些如何啊?”

    景聆悠然自得地吹了吹茶面上的热雾,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不愧是客州第一绣坊,面料自然是没得说,但我总感觉花样有些过气了,有没有新颖一点的?”

    小伙计对上景聆的双眸愣了一瞬,连忙道:“有,当然有。夫人真是好眼力,刚刚那些有许多都是去年风靡盛安的花样,今年我们这里的绣娘也设计了许多新的花纹,我这就带您过去看看样布。”

    “好。”

    景聆自然地把茶杯递给时诩,二人跟着小伙计进了后院。

    刚掀开帘子,景聆就嗅到了一股晾晒植物发出的清苦味,景聆跨出门槛,抬眼一看,原来后院里正晒着苎麻。

    景聆道:“你们这边,还卖麻布?”

    小伙计朝院内看了一眼,道:“这些不是卖给别人的,是用来给我们自己做夏衣穿的。”

    “辛苦织出来的是绸缎,身上却穿着麻布衣服。”景聆看着伙计瘦高的背影道:“你们真是不容易。”

    伙计顿时放慢了步子,他叹了口气道:“我家老爷好歹还会送布料给我们,听说那边的楚家,没日没夜地织布,却连麻布都不给人家送,我们这儿都算好的了。”

    “夫人您想想,那都不给人一点休息时间,能织出好东西来吗?还是我们这边的布料更好。”伙计又道。

    景聆不禁扬起一抹笑,绕来绕去,这小伙计还在自卖自夸呢。

    景聆跟着小伙计走到了织布房前,小伙计说里面热,便让景聆在外面等着,他进去拿样布。

    过了一会儿,小伙计拿了几块布,他把绣着花纹的样布递给景聆,捏着衣袖擦着脸上的汗,道:“夫人,你看看这些怎么样?”

    景聆草草地看了一眼,随便指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花样,随之又道:“你们这里的织工绣娘有多少人?那么多麻线能织不少布吧,除去送给你们的之外,难道没有剩余的吗?”

    小伙计挠了挠头,道:“老爷给我们每人发了三匹布,按理说是该有剩余的。”

    景聆秀眉微挑,她道:“既然有剩余的麻布,那能不能卖一些给我们?”

    “啊?”小伙计看着景聆顿时摸不着头脑,他道:“你们要买这种布做什么?这个布质量一般,也就只适合我们这种下人穿,不适合您的。”

    景聆把手里的样布递还给小伙计,道:“我是做布匹生意的,自然要顾及到我的所有顾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达官显贵才穿衣服,普通人也要穿。你们这边若是还有余布的话,就卖给我一些吧,我带回去看看好不好卖。”

    “我没有在库房里看到过麻布。”小伙计抹着脑袋看上去有些为难,但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小声道:“但是如果你要的话,我家里还有几匹,要不然,夫人您私下也关照一下我的生意?”

    景聆正有此意,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低声道:“这不太好吧。”

    “哎呦。”小伙计贼眉鼠眼地朝四周看了看,随即把景聆带到一旁,道:“反正都是做生意,我可以将手里的布料按低于市价的三成卖给夫人,只要夫人您说一句可行,我这就回去给您拿。您可想好了,去别的地方,可遇不上这么好的价钱了。”

    小伙计脸上始终挂着笑,看着景聆犹豫的神色,心脏也怦怦直跳。

    过了少顷,景聆才道:“那行吧,刚刚我选的那几个花色我要百匹,大约几月能做好?”

    小伙计顿时喜上眉梢,他道:“百匹……至少还得两三个月……”

    “无妨。”景聆道:“我给你一个地址,等这匹布做好了,你们传信过去就行,我派人来取。”

    “好好好,我给您记下。”

    小伙计乐呵呵地跟景聆进了前院,景聆写下了安忆弦钱引铺的地址,小伙计道:“原来是来自盛安的贵人。”

    景聆淡然轻笑:“行了,你回去拿一下麻布,待会儿送到永宁客栈去,天时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嘞,我送您出去。”

    景聆被送上了马车,时诩紧跟在景聆身后,一言不发。

    景聆扇着风道:“从刚刚开始我就感觉你想问我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吧。”

    时诩道:“订了那么多布,你是真打算在盛安做布老板了?”

    景聆笑了笑道:“如今我父亲正病着,那鱼结花又是用金子养的,我算了下府里这几个月吃药的账,我再不多找点赚钱的门路,再过几个月,我爹怕是要吃不起药了。”

    时诩抓着景聆的手,锁眉道:“你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

    景聆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些委屈,便摸着他的头顺了顺毛,笑道:“这是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才没有跟你说。”

    “是我思虑不周了。”时诩垂下头,脸上带着几分沮丧,“以后只要你有困难了,不管是你能不能解决的,都告诉我一声好吗?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对你而言你很没用。”

    景聆笑了笑,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总是需要通过满足主人的需求来证明自己的不可取代,如果主人过于独立,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从而没有安全感。

    景聆抬起晶亮的眸子,道:“好啊,只要你不嫌我烦。”

    “不会。”时诩捧着景聆的脸,柔软的唇落在她的眉心。

    二人在车厢里说了会儿话,但马车迟迟未动。

    时诩掀帘问马夫道:“怎么回事?”

    马夫说:“侯爷,前面有辆车堵住了路,等那辆车过来了,咱才能过去。”

    时诩抬眼一望,正对面的那辆马车装潢豪华,车厢的顶棚上是用黄金镌刻的码头,四周吊缀着金铃铛,马车主要有些许晃荡,车顶四角的铃铛便会撞出悦耳的声响,若是走在街头,路人听见了这声音,便会挪向两边,把中间的大路让给马车。

    景聆远远地看见那车不禁冷笑一声:“俗。”

    时诩坐了回去,搂着景聆的肩道:“怎么了?”

    景聆说:“前两年盛安的官员商人也喜欢往车顶棚上装这些东西,一开始大家都听着那铃铛声觉得有趣,后来大街小巷全都是这些铃铛声。有一次太后出宫来透气,靠在马车上听到了满大街的铃铛声心里觉得烦躁,便下令不许再往车上挂铃铛了。”

    这时,对面的马车已经叮叮当当地从他们的马车旁边行了过去,景聆掀开帘子,敢不顾太后的命令继续把铃铛往车上挂的,她倒想看看是谁。

    马车停稳后,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搬着椅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接着便掀起车帘,接住了马车中伸出来的一只染着红色指甲的手。

    镶着翠宝石的金步摇从马车中晃出,墨绿的绸缎上绣着一只精致的孔雀,阳光朝她身上一朝,花纹上的金线更迷人眼。

    这是……

    景聆微眯着眼睛,感觉那张脸有些眼熟,待她仔细看清了妇人的脸后,才道:“这是……李太妃?”

    李太妃正是先帝的李妃李纭衣,陈王贺辽与臻交公主贺思瑾的母亲,这些年来李纭衣一直与贺辽待在客州,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盛安了。

    原本这家织锦坊中的麻布已经让人心生疑虑,如今又在这里遇到了李纭衣,更让人觉得这家织锦坊中存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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