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其中一方没有立即回应，这气氛就一下子显得尴尬了起来。
裴然闭着嘴，交际时用的那套客套的笑意还残留在嘴角, 隐约能看到一点。
大家都觉得，裴然这人的脾气是不错的。
在他们小团体里，大家一起交往过的这几年，基本上就没有人见过他发火，或者对什么事情表现出来强烈的不乐意。
所以裴然这一下站着不动了，也不说话，就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原来, 这人竟然还是有点脾气的。
就在其他人以为接下来可能要吵起来的时候，今晚上一晚上没有怎么说过话的姜布突然冷哼了一声。
“怎么着, 老商你最近不仅是在家里的地位涨了，就连下面的兄弟也长了, 这么想找人比比？”
噗。
有人没憋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姜布这话说得就有点太损了，这不是故意去戳人家的痛处么。
有些心知肚明, 不宜拿到台面上来说……就, 人家商鸿英确实身高也就一般, 并没有在长度上出挑过人。
这大概就是个死穴。
只见商鸿英那脸色唰一下就变了，这下他也不管裴然了，反而转头看向了姜布。
“姜哥你什么意思？”
大有一言不和就要撸袖子的意思。
姜布皮笑肉不笑：“没什么意思，就和你开个玩笑, 走了, 吃完了还堵在这里，没完没了的……裴然你小子也别想借着尿遁开溜，走, 今天你商哥请客续摊，必须给他这个面子，走走，咱们吃穷他，他最近有钱了，不花浑身不舒服。”
也算是打圆场了。
他伸手一搭裴然的肩膀，带着人就往外走。
话都说成这样了，这个面子肯定是要给的，不过这是给商鸿英面子，还是给姜布面子，那就各人有各人的体会了。
反正商鸿英在所有人开始嘻嘻哈哈往外走的时候，也并没有因为这份“面子”而高兴多少。
裴然觉得他今天出门真是忘了看黄历，人没多出息，搞事情的本事还挺在行。
有这功夫，在这里玩儿什么分裂，还不如回去多加个班，想想自己公司怎么发展呢。
不过姜布虽然和他想的不一样，没想着就此抽身回去，边走，趁着两个人靠得比较近，凑到他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说：“兄弟你别想跑啊，就当是陪陪哥哥我，这个老商简直欺人太甚，今晚上我都没喊他，又换了家新店，他都能颠颠儿跑来，还搞什么续摊，就是想砸我场子，你可别被他给拉过去了，以后站他那边，那我真是一点面子都没了。”
最近这事情，他都没好意思和裴然说，这帮子兄弟朋友，都多少年玩到现在，没想到还出了个商鸿英“自立门户”的事。
人不仅自己想当大哥，还拉了好几个人和他混一个圈子去了。
他还另外找了一些之前够不到他们这个圈子的小商人、二代三代，队伍搞得还挺大。
这也就算了，都是成年人，玩不到一起，大家散场就是了。
但是商鸿英他偏不，也许是这些年当“小弟”当得太久了，这一翻身，就十分有点要让自己原来的老大哥对他另眼相看的意思。
当初你对我爱搭不理，现在我要让你高攀不起。
我要你后悔当初那么对我。
姜布倒还真有点后悔，当初自己怎么眼瞎，带了这么个货色一起玩？
这些年他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对方，也没把人当成小弟使唤，这就结了份仇下来，他也是真想不到。
也算是看清了商鸿英这人，姜布要不是看在大家好几年的交情上，是真懒得理会这种人。
说不上恩将仇报，但也确实是个小人了。
没奈何他不去招人家，人家反而过来招他，是真以为他是好欺负了。
姜布今晚也是真生气了。
好在，裴然还算是给他面子，没有顺着商鸿英这个傻子。
不过想想也是，裴然那是多聪明的人啊，商鸿英那种穷人乍富，被冲昏了头脑的东西，他估计看着就烦。
别人不清楚，但是姜布是知道的，裴然最近和海市排第二的冯家交好。
商鸿英这点水准和人家冯家一比，可不就跟个跳梁小丑没两样。
姜布阴了一晚上的心情，因为裴然突然变好了不少。
再看裴然，满眼都觉得这小子不错啊，又高又帅，人还聪明，他的朋友圈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可不就已经完胜商鸿英那一帮子歪瓜裂枣。
还真是越想越乐。
裴然看着姜布一会儿气，一会儿乐的，怀疑这位是不是提早进入更年期了。
一帮人又杀去续摊。
地方是商鸿英选的，一家外表看着并不像酒吧的酒吧。
至少外面看着一点也不灯红酒绿。
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和姜布杠上了，这酒吧也是裴然印象里之前从来没有来过的。
看姜布他们几个人，也是第一次来，不是裴然错过太多。
商鸿英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人直接上了二楼的包间，一路听着一声声“商少”。
华丽奢靡的装修，昏暗暧昧的灯光，男男女女的服务员们个个年轻漂亮。
商鸿英手头大概是真宽裕了，大手一挥，叫了一桌子的酒水，也丝毫不见他皱下眉。
裴然打量了一下环境，才转了个头，再看商鸿英，已经一左一右搂了两个穿着清凉的美女。
裴然：“……”
他们以前虽然也是吃喝玩乐，但是有个度，玩得不脏。
商鸿英这一下显得挺low。
不过显然那几个跟着他一起的人，挺乐在其中的，一个个都是“标配”，一人搂俩。
就还跟着姜布玩的那几人，明显坐在vip包间的另一边，没有人搂着美女，就在那里说着话，看着还挺尴尬。
一时之间颇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商鸿英一堆人，在第一趴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进了包间里，有美女在怀，直接又是几大杯下肚。
酒意已经不是上头，而是冲头了。
“裴然，第一次来吧？别客气，别拘束，都是自家兄弟，来来，喜欢哪个美女，自己挑。”
商鸿英开口就是满嘴酒气，他视线转了一圈，盯上了裴然，说着伸手将自己搂着的其中一个美女推向了裴然。
裴然：“……”
他这晚上无语的次数，已经有点数不太清楚了。
这个商鸿英，是不是飘得有点太夸张了？
美女很听话，过来就坐到了裴然的身边，又拿了裴然面前的酒杯，试图给裴然喂酒。
裴然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也很机灵，立即收敛了动作，乖乖坐着。
可比商鸿英会看人脸色多了。
商鸿英还在那里哈哈笑着乐：“裴然你怎么回事，这是不近女色，要出家当和尚啊……啊，不对，是我忘了……”
他说着贴到身边的另一个女人耳朵，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他说了点什么，人便扭着腰出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她又回到了包间里，身后还多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这两个男人才进来，商鸿英就哈哈大笑，伸手一指裴然：“去，找那位裴总……裴然，可别说哥哥没记着你的喜好，大家都是兄弟，你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之前你和那个影帝还一起上了热搜，我就知道你好这一口，放心，这里没有人歧视你……”
裴然这回眼神是真的冷透了，有些人，你给了脸，他也未必是要脸的。
他直接站了起来，动作不带一丝火气，甚至还带了点优雅，仿佛就像是坐久，站起来走动一下。
因为商鸿英的话，包间里的人注意力都落到了裴然身上。
而姜布差点就要拍桌子跳起来骂人了，也被裴然的这个动作给阻止了，不过他脸上的气怒的表情的可没收着。
这个圈子里，说实在的，性取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爱男爱女，爱外星人都没有人管。
但是商鸿英在这个场合，把话说得这么“粗”，就算不是当事人，也觉得不舒服。
这就是不尊重。
但是商鸿英没觉得自己说话不带脑子，可能还觉得自己挺体贴的。
裴然站了起来，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也是不怕得罪人。
他视线一转，落到姜布身上。
姜布立即也站了起来，和他一声往外走：“我也走了，一起。”
大哥都要走了，姜布那一派的人，立即全部都站了起来，呼啦啦，一下子跟着往外走了个干净。
要不是卖姜布面子，他们早就走了，商鸿英那个傻逼实在太讨人厌了。
陡然间，包间里少了一多半人，整个空荡下来。
服务员都比客人多了。
商鸿英连喊都来不及，那脸一下子就挂了起来，算是跟着他那一派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服务员们更加往旁边缩了缩，什么样的场面他们都见过，这种时候，要是多嘴，多半是上去触霉头的。
“干什么一个个都丧着个脸，喝酒！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早晚有一天，有他们后悔的！”
商鸿英铁青着脸，看着酒都醒了不少，手里拿着杯子重重在玻璃的茶几上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他几个见状，赶紧也学着他的样子敲茶几碰杯，嗷嗷叫着，把气氛往回带。
很快这些人又叫了别的人来，热闹得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
出了酒吧，裴然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人。
姜布他们一群人跟着一起出来，个个都在骂商鸿英。
“这都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商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这是都没见过钱吗？怎么飘成这样，我看他东南西北都要找不到了。”
“哥几个以后都远着他点吧，看那样子，哪里还把大家把兄弟啊，这是想把我们当小弟。”
“裴然，你还好吧？别生气，老商这事干得不地道，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
“没事。”
裴然笑笑，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是轻松的，“我没生气，我只是是在想，商哥他这么玩，容易出事情，别的不说，生意上如果和他有什么牵扯的，还是早点摘干净比较好，已经伤了感情也就算了，可别再伤钱了。”
其他几个人一听，有人默默思索了起来。
大家朋友多年，相互合作的生意也不是完全没有，裴然这话倒是提醒他们了。
这确实有个隐患，就商鸿英这飘的程度，要说他明天就出事了，也不奇怪。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更加不是深聊的地方，大家随口说了两句，就各自回去了。
裴然给瞿罡发了条语音，让他把车子开到酒吧前门来。
他自己慢慢走到马路边上。
没想到姜布最后竟然没有走，跟了上来。
“搭个车。”
裴然已经走到路边了，看到瞿罡开着车子过来，后边还跟着姜布的车子。
“我都不气，你还气什么？”
两个人上了车，裴然这会儿又笑得出来了。
他是真的没怎么生气。
人会被朋友伤害，但是，是不会被一个自己觉得弱智的傻子伤害的。
姜布要说城府这个东西，还真的不多。
“你这脾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一点，商鸿英那么说你，还给你叫鸭子，你都不生气？”
裴然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说我爱男的，我就爱男的了？他要有这本事，直接去支个卦摊，不是更能赚钱。”
姜布那脸还板着呢。
裴然说：“其实这么想，这事情也不是没好处，至少早点认清了一个人，早点和他撇清关系，省得以后被他连累了。”
有时候别小看一个傻子，说不定他就蠢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姜布一想还挺有道理：“……行了，我记着他了，这小子，我本来还顾着为些年的兄弟情谊，能忍着就忍着，不想彻底和他撕破脸，搞得太难看，现在看来，还真是对他太客气了，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他，哼！”
裴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都过了11点了，他让瞿罡在路边停了一下车。
姜布好奇：“你停车干嘛，路上都是摄像头，随地解决肯定会被拍到，你再忍几分钟也就到家了。”
裴然伸手推了他一下，说：“随地解决什么，都吐完槽了，你赶紧回家，还真要我送你啊？”
姜布：“……”
大晚上，硬生生被人从车上赶了下去，等到姜布重新上了自家的车子。
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觉得裴然和商鸿英，哪个更不是朋友，更王八蛋一点。
裴然因为这一晚上的闹剧，对于他们原本这个圈子里的几个人，反倒多了一份关注。
而他完全没给商鸿英留面子的做法，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一度让裴然觉得，可能商鸿英的飘，只是限于想在他们这些以前的朋友面前，翻身当回“主人”。
裴然盯人没盯出什么花样来，另外找陈安栋想要发掘点新产品的事情，倒是挺顺利。
陈家的生意和运输占边，手上有车队，这个关系网就铺得有点大。
虽然有时候实际上也称不上什么交情，但是多少能比寻常人多一些消息来源。
陈安栋这人平时喜欢出去玩，也爱打听各地的一些风俗人情，人也爱吃，美食小吃这种东西，更是逃不过他的嘴。
这次他出去玩带回来的西域大枣就是属于典型的，是他在当地深入了解后，挖出来的美食。
“东西是好东西，地方远也不是问题，就是产量少，这些枣子，基本上在当地，都是人家自己种了吃吃卖卖，没有什么大规模的种植。”
陈安栋一听裴然打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裴然现在搞的“裴你吃”名气也不小了，他一打听枣子的事情，肯定是想增加个新品，也不需要往别的地方猜。
没有大规模种植确实是个问题，要上公司生产的流水线，他们的需求量就不会是一丁半点，而且这个事情，也不是只做一年。
到时候每年找散户这么收货，不仅效率低，这个品控还不好把握，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上。
裴然想做，肯定是想要做长远的，要么能和当地政府搞个专项合作，要么索性他自己搞个种植基地。
而且不止是大枣，当地应该还有很多的水果和别的特产小吃，也能发展一波。
裴然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
他准备和凌芸她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实施的可能。
工作忙碌起来，裴然倒没有特别再去记着商鸿英的事情。
没想到过了半个月，这人竟然让人送了个水果篮子给他，说是给那天晚上酒后失礼赔礼道歉。
裴然看了也就是笑笑，让金秘书拿去给大家分了吃了。
商鸿英这要是冷静了，倒也不算是坏事。
结果这水果都还没完全进肚子，姜布就骂骂咧咧上门来找他吐槽了。
“真是日了狗了，商鸿英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巴上柳家了？你知道吗，当时他可是抢过柳家的生意，现在回头竟然和人站一条战线上了！”
柳这个字一钻进裴然的耳朵里，裴然整个人就精神了。
柳家那边的动静，他可是一直有在注意着，柳城现在是忙着内斗顾不上他，谁知道对方要是把柳氏全掌握到手里，是不是回头又要想起他来。
裴然现在相信，柳城对于沈绵绵的爱，和对他的恨，那是一样地深沉。
现在商鸿英竟然跑去和柳城搅到一块了，柳城这是要搞什么呢？
他以前可不会把姓商的这样的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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