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是程明远二十五岁时在网络上偶然认识的。

    那个时候,苏晓刚刚二十一岁,正在读大四,而程明远已工作三年,初尝社会辛辣。他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在网络上钓到女孩,而且还是这样一位妙人——苏晓美丽,温柔,安静,眉目间带着一丝忧郁,非常与众不同。最难得的是,她竟然没有男朋友,甚至还没谈过恋爱。

    程明远认为自己捡了一个大漏。

    为了捕获苏晓的芳心,程明远费尽心机。他搬出所有追求女孩的经验,花言巧语千万百计地套出苏晓的身世。当他知道她幼年丧父母亲脾气暴戾的时候,他顿觉“天助我也”。多么凑巧,他也有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和一个逆来顺受的母亲。因此他非常理解苏晓的心境,很懂得如何捕获她的芳心。

    他对她父亲苏敏舍命救女的行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三五不时赞颂一番,甚至还为他写过诗,令彼时天真的苏晓感动不已。

    凭心而论,如果程明远家境优越,那么苏晓就是他最理想的对象了。

    但是很可惜,他出身贫寒,好不容易参加工作,父亲又病重了,他比“一贫如洗”好不了多少。而苏晓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显然也帮不了他什么。何况苏晓说她以后想做什么绘本作家。程明远认为文学专业出身的她,在绘画方面没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有一天,他把苏晓叫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谈恋爱,借机问起了她毕业后找工作的事。

    “晓晓,你以后真的想靠画画谋生吗?”

    程明远说这句话时,正拥着苏晓坐在自己的小床上。

    “嗯。”那天真的女孩没有多想。

    “你是学汉语言文学出身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美院的学生……”

    苏晓诚恳地说:“明远,我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但是我这些年一直努力画画,也接过一些插图的活,我想试一试。”

    程明远试探问:“那么一开始,收入是不是很不稳定?”

    “肯定是的。”苏晓明白了什么。“明远,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自己省着用就是了,我妈妈现在也有工作呢。”

    为了看好苏晓,简欣离开南京来京陪读,在一个私立幼儿园当生活老师。

    “你妈妈也够厉害,你来这边上大学,她就跑来陪读。”程明远由衷说。

    苏晓点点头,“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

    “她很爱你。”这倒是程明远的真心话。“她一定希望你找个条件好的男朋友,过上好日子。我不是她的理想人选,又穷,又这么瘦小……”

    “别这么说。”苏晓捂住他的嘴巴。“我妈妈对你是有一点偏见,但是你放心,我会说服她的。”

    “真的没问题吗?”程明远在心中打鼓。“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脸色极不好看。她的眼神简直像刀剑一般,几乎将我刺穿。”

    “你别放在心上。”苏晓苦笑。“我妈妈确实是敏感多心,但是本质不坏。”

    程明远不置可否,他说:“可是你跟着我,得过好长时间苦日子呢。”

    “我苦惯了,不怕。”苏晓乐观地笑了。“而且不会永远都苦的。只要我们两个好好努力,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这么说,真像我媳妇。”

    这句话让苏晓的脸红透了。

    程明远抗拒不了这美人含羞的诱惑,吻住了她。天时地利人和,两人就这样生发了第一次关系。程明远永远都忘不了他在她那美丽的身体上获得的快乐。

    完事之后,苏晓以为程明远和自己是“定下了”,谁知后者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他从床下的一个纸箱子中拿出一只毛绒玩偶兔,递给了苏晓。

    “喜欢吗?”他问。

    苏晓欣喜的笑容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天真地问:“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晓晓,后天我要去深圳出差,一个月后才能回来。”程明远说得面不改色。

    苏晓十分意外,“怎么之前没听你说?”

    “今天公司刚刚说的,正好明后两天是周末,可以准备一下。”

    “真的要去这么久吗?”

    “嗯,封闭开发。”程明远抚摸着她的长发。“放心,我会每天和你联系的。我不在的时候,这只兔子会陪着你。”

    天真的苏晓相信了这种老套的说辞。

    程明远从此一走了之。

    头两天,他每天都和苏晓打电话。但是从第三天开始,他不再主劝联系她,包括电话,短信,聊天软件等等。而对于苏晓的主动联系,他的回应不但滞后,而且冷淡。

    在对苏晓不冷不热的这段时间里,程明远又开始了新恋爱。

    对方是某公司的策划,名字叫王霖。

    其实王霖的长相并不符合程明远的偏好,他不喜欢那种带着英气的美。但是王霖个子高挑,程明远认为瘦小的自己带着这样一位高挑的姑娘出门,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有本事。另外,王霖的收入不错。这个时期的程明远太需要一位能干的伴侣为他分担生计了。

    有了更“划算”的王霖,“好看不中用”的苏晓就不能留着了,反正他也得到过她了。于是程明远开始琢磨怎么向苏晓提分手比较合适。所谓的“合适”并不是如何对减少对苏晓的伤害,而是如何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始乱终弃”。

    良心这种东西,程明远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时机终于来了。

    这一天,程明远在自己出差下榻的宾馆中与前来看望他的王霖卿卿我我。彼时已是夜里十点,苏晓刚好给程明远打来电话,因为程明远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联系了。

    程明远示意王霖接电话。

    他见王霖面有难色,于是干脆按下接听键,直接把手机塞到她手里。王霖只能无奈地接过这烫手山芋。

    只听得她说:“您好,您要找谁?”

    接着说:“明远正在洗澡呢。我让他过会儿联系你,好吗?”

    通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王霖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她质问来电者是谁?为什么非要她接电话?为什么自己不去面对?

    追过无数次女孩也甩过无数女孩的程明远,对付女人这方面的兴师问罪早已经验十足。果然,不出十分钟,王霖就被程明远哄好了。她表示可以原谅他脚踏两条船,但她要求他必须亲自回苏晓的电话,向那个可怜的女孩解释这一切。

    程明远十分需要这位能干的女朋友为他分担生计,他不得不答应给苏晓回电话。

    他开门见山:“晓晓,你都明白了吧。”

    “明白了。”苏晓似乎很平静。

    “你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程明远顿了一下。“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程明远犹豫片刻,“你问吧。”

    “除了刚才那个女孩,你还有其他女朋友吗?”

    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反正从此天涯陌路不再相见了,程明远索性实话实说:“有,好几个。我选了最合适的一个,就是刚刚接你电话的那位,她叫王霖。”

    “你这回可是想好了?”苏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想好了。”

    苏晓直接挂掉了电话,从此断绝与他的一切联系。

    人是很奇怪的。有些东西,失去之后才发现它的特别之处,比如苏晓的离开。她干脆,平静,完全不同于其他女孩的天崩地陷藕断丝连。程明远这才真正察觉到苏晓的特别。那个外表弱不禁风的女人,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好奇。想找个由头重新联系她,可无论给她发短信还是电子邮件,她一概不回应。

    程明远在受了多次的冷遇之后,不再折腾了。

    就这样,在往后几年的时间里,程明远和苏晓没有任何联系。他一直在深圳发展,而苏晓,他猜想她应该是留京了。他不知道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平时不读绘本,也不关心作家圈,所以直到年初那场抄袭风波闹得很大,他才知道苏晓已经是当红绘本作家。

    她竟然成功了……

    程明远开始在网络上疯狂搜索“绘本作家苏晓”,因而知道她已经成立了自己的“思敏工作室”。从网络上流传的为数不多的照片看,她花貌如昨,气质出众,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也更加沉静了。

    他一度阴暗地认为她的美貌是出于照片的美化功能。可是好巧不巧,苏晓在广州举办画展。广州距离深圳可谓一步之遥。于是程明远赶赴广州画展,藏在人群之中见到了她。

    她果真是那么美丽,那么脱俗。最要命的是,这种气质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太太身上。

    如果牵着这样的女人出去,他该多有面子?

    于是从广州回来后,程明远给苏晓发了一封诚恳的悔过信。其实他并没有把握她还在使用那个邮箱。然而苏晓的手机号码早已更换,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邮箱了。悔过信的大致内容和他之前写给其他前女友的差不多——诚心诚意认错,请求原谅。

    苏晓很快就回复了他。

    果然,她对他当年的行为表示了原谅,两人重新建立联系。

    与此同时,网络上有些关于苏晓的小道在流传:“苏晓早已秘密结婚,丈夫是个很有钱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程明远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八卦。他收集了这条八卦的所有版本进行综合分析,结论是,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苏晓的成功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女人仅凭自己怎么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获得如此成功?她肯定是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那个人捧红了她。

    “自古嫦娥爱少年。”

    哪个年轻女人会真心喜欢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程明远认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苏晓的丈夫,也就是那个中年人,他必定有钱有势,非同一般。如果能挖这样一位大佬的墙角,那才能证明他程明远的本事。

    “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女人。”

    程明远认为只有金钱和女人才能向世人证明自己,才能狠狠地打脸那些背地里笑话他“矮子”“残废”的人。他的一切自尊自信都建立在这两个条件之上。那因为瘦小的躯体而产生的自卑,已经渗入他的骨髓,支配着他的一切行为。

    说干就干,程明远开始了对苏晓的猎捕。

    他先向苏晓讲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让她对他的一些性格特点产生理解和同情。接着,他又向她坦白这些年的情感经历,以证明他的男性魅力并不因身体瘦小而减少。最后,他开始回忆从前和苏晓在一起的时光,若有若无地暗示,她才是他真正想要的选择。

    程明远认为自己的撩拔是成功的,因为苏晓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

    “明远,下星期过来出差是吗?”

    “是的,出差五天。”程明远欣喜若狂。

    “太好了,届时我请你吃饭。”

    苏晓的主动邀约代表着什么,程明远再清楚不过。他大方地接受了邀请,本能地打出那个用了无数次的表情符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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