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楠站在镜子前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自己。
偌大的步入式衣帽间里美衣华服琳琅满目,愣是找不出一件令她满意的衣服,这就是“衣到用时方恨少”。但是她也豁达,既然选不出来,那就随便穿了。
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在出门的时候,母亲梁自如拦住了她。
梁自如和周成岳离婚之后,搬来与女儿同住。知女莫若母,加上自己也是过来人,梁自如当然看得出周思楠的微妙变化。
她狐疑地问:“楠楠,你要去哪里?”
“去工作室上班啊。”周思楠面不改色。
“怎么这个点才去?都快中午了。”
“我自有安排啦!”
梁自如还想再问,周思楠早溜出去了。
管家陈阿姨凑过来说:“我觉得楠楠最近不太一样,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难道她和秦涛有进展了?”梁自如喜出望外,接着又摇摇头。“不,不像是秦涛。那会是谁?”
陈阿姨眼睛一转,“要不您问问苏晓和梁自得?”
“不能打扰晓晓,她现在怀孕了。”梁自如摇头。“我去问梁自得,这小子肯定知道内情。”
“对了,梁自得和王霖小姐还没进展呢?”
一听到这个话,梁自如的血压上来了。她没好气地说:“王霖挺好的姑娘,这小子就是不知道使劲。他自己的事情不管倒也罢了,外甥女也不好好看着。不行,我真得找他好好聊一聊。”
“他能跟您说实话吗?”
“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周思楠不知风波将至,她高高兴兴地驾着爱车来到城北科技园区。
此地是这座城市软件科技产业最集中的地方,耿冰川就职的公司就在这里。她软磨硬泡,这才求得耿冰川与她共进午餐。地点还是耿冰川挑的,是这附近的一家“超哥手工饺子馆”。
中午十二点,周思楠到达饺子馆。
刚欲进门,她便看到耿冰川在马路上快步走来。
真是“美姿仪”了。一看就是便宜货的格子衬衣,卡其色休闲裤,运动鞋,愣是教耿冰川穿出了脱俗的气质。如果让他穿上秦涛那些高级定制,那该是多么不得了?
周思楠不禁慨叹起人的出身来。
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就拿秦涛来说,如果他也像耿冰川那样生长在贫困山区,别说到国外研修音乐了,连钢琴都买不起。
耿冰川很快就来她面前,两个人一同进放饺子馆。
这家饺子馆的老板是一位四十岁的东北男人,大名“李超”,人称“超哥”。他一见到耿冰川就迎了过来。
“冰川,你来啦。”超哥说,接着看向周思楠,“咦,这位大美女是谁?”
周思楠忙说:“您好,我叫周思楠。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超哥。”超哥拉着他们坐下。“思楠,想吃什么?”
周思楠问:“有什么推荐的吗?”
“招牌手工猪肉大葱水饺,再送你一杯现磨豆浆。”
“就它,谢谢超哥。”
超哥领命,嗖地去了。
周思楠问耿冰川:“你和超哥很熟悉吗?”
“我常来这里吃饭,慢慢就熟悉了。”耿冰川答。
不多时,超哥端来饺子和豆浆。
“慢慢吃,慢慢聊。”
周思楠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吃起来。
明艳逼人的她让这间饺子铺蓬荜生辉,服务员和食客们时不时地偷瞄她一眼,她毫不在意。耿冰川看着她这大大咧咧的模样,既觉得可爱,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好奇地问:“你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不然呢?”周思楠失笑。“餐风饮露吗?”
耿冰川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思楠不忍心捉弄他,于是说:“我在工作室经常和大家一起吃盒饭,不像那位秦涛,他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他是做什么的?”耿冰川似乎来了兴趣。
“一位酷爱钢琴的贵公子,三十岁,无业。”
“为什么无业?”
周思楠没好气地说:“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因而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他老子头疼着呢。”
“找不到人生方向是很煎熬的。”耿冰川说。
周思楠搬出大道理:“人须事上磨,做功夫,乃有益。”
耿冰川不置可否。
周思楠望着他说:“其实你和他挺像的,你们都有一种清澈的气质。”
耿冰川微摇头笑笑。
周思楠望着那英俊的笑颜,突然灵光乍现,心生一计。她说:“冰川,下周六我们工作室去童福利院搞慰问活动,你也来参加吧?”
耿冰川一愣,“我去做什么?”
周思楠介绍起来:“就是陪小朋友玩啦。你去的话,可以和孩子玩一些编程游戏,开拓一下孩子们的视野。对了,我再把秦涛叫上,让他教孩子们弹琴唱歌。”
耿冰川在矛盾。
这时候超哥出现了,他拍拍耿冰川的肩说:“当仁不让。”
“超哥,饺子真好吃,以后我一定常来。”周思楠说。
“好说。”说完嗖地离开。
耿冰川只是摇头苦笑。
周思楠继续劝说:“人是要跨圈子交朋友的,否则见识和视野都会变得狭窄,容易走进死胡同。”
耿冰川的脸色变了,过了半晌才说:“我去。”
周思楠趁热打铁,“你住在哪里?到时候我去接你。”
“不用了。”耿冰川脸色微红。“我自己去就好了。”
“福利院在郊区呢,你不好去的。”周思楠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你放心,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绝不上门骚扰。”
耿冰川犹豫许久,这才点头答应。
周思楠心花怒放。
吃完饺子后,周思楠没有再缠着耿冰川,因为她被父亲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门,她就看到父亲站在落地窗前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五十多岁顶着斑白两鬓还能如此挺拔潇洒,他确实有胡来的资本。不得不说,时间对女人确实不公。成熟得早,衰老得早。太过短暂的花期逼得有些女人不得不走捷径。
周思楠在长沙发上坐下,呷了一口金骏眉,这才说:“爸,找我有什么事?”
周成岳在她旁边坐下,“听你妈妈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谈什么谈?”周思楠努努吲,“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呢。”
“谁的胆子那么大,连我女儿也看不上?”
“一个穷小子。”
“那必定是了不得的穷小子。”周成岳笑得宠溺。“跟爸爸介绍一下?”
“他是王霖爸爸一位故友的儿子,大名叫耿冰川,贵州人,今年三十二岁。父母先后离世,他目前是个码农。”周成岳并不知道李秋冰的事情,周思楠也就只能这样介绍了。
周成岳问:“你觉得他比秦涛好在哪里?”
“我对他有感觉,对秦涛没有,就这样。”周思楠想都不想。
“楠楠,秦涛的条件是万中无一的。”
周思楠白了他一眼,“你是指他家的钱吧?”
“天天说我向钱看,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周成岳摸摸女儿的头。“楠楠,你与秦涛阶层相同,这样的感情其实更纯粹。”
“可惜我跟他‘情’不起来。”周思楠撇撇嘴。“明明那么好的家世,却天天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难道那位耿冰川小朋友又晓得自己想做什么了?”周成岳笑了。“多少人工作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对于人生道路,他们的选择面不大,甚至根本没有。”
周思楠一愣。
她的家庭条件好,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普通人的选择面有多大,她还真是没有想得太多。
“秦涛不同,他只是暂时没找到方向而已。”周成岳耐心劝说。“他的迷惘恰好说明他负责任。否则以他的家世,他怎么瞎折腾不行?”
“我觉得你说这么多,完全是为了让我对耿冰川死心。”周思楠不领情。
“你老爹是怕你做错选择,耽误了自己的青春。”
“爸,”周思楠搂住父亲的胳膊。“你先让我和耿冰川相处一阵子,让我想想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好不好?你放心,我一定克己复礼,绝对不做出格的事情。”
“好差劲的缓兵计。”周成岳白了她一眼。“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可以有分寸地与那耿冰川来往,但是你也要给秦涛机会,别一棍子打死了。”
周思楠故意曲解他:“你这是要我脚踏两条船?”
“要真是脚踏两条船我就高兴了!”周成岳很没好气。“你就是纯粹的不识好歹。”
周思楠撇撇嘴,算是领了父亲的教诲。
周成岳问:“晓晓出院了吗?情况挺好吧?”
“目前看上去不错。”周思楠答。
周成岳点点头,“到时候生个女儿,那就皆大欢喜了。”
“为什么是女儿?”周思楠没反应过来。
“你呀,还真是小孩子。”周成岳又摸摸她的头。“这么说吧,晓晓和秦复生女儿,你和秦涛生儿子,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周思楠差点跳起来,“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和秦涛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举例,不用害臊。”周成岳哈哈一笑。“这下明白没有?”
周思楠若有所思地问:“这种事情,晓晓能想到吗?”
“放心吧,她肯定明白。”周成岳也喝起茶来。“和秦复那样的人过日子不容易,她也算天赋异禀了。”
“好意思说,当初还不是你坑的人家。”
“她绝非池中物,我不过是推了一把。”周成岳看看时间,“楠楠,晚饭和爸爸一起吃吧?”
“我和妈妈说好了,晚饭回去吃。”
周成岳不勉强她,“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离开你这魔王,她终于有个人样子了。”周思楠白他一眼。“你呢,和那位沈明玉登记没有?”
周成岳笑出来,“五十几岁还跑民证局,我可拉不下这脸。”
周思楠堵他:“这点你就不如秦先生,人家可是大大方方地去了。”
“他那是老房子着火,没救了。”周成岳不以为然。“我生意没他大,但是我的理智比他多。”
周思楠嗤之以鼻:“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行了,饶了爸爸啊。”周成岳拍拍她的肩。“回去把爸爸说的话好好想想,别搞错了自己的心意。”
周思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周思楠一直在思考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又适合什么样的人。然而只要想起耿冰川那英俊的脸,冰冷的气质与眉宇间的忧愁,她所有的理智都败下阵来。
她不由得想起那首诗:
爱情真是一个难解的谜。怕错过,也怕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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