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星期六。
秦涯一大早就起了床,他做好项准备后,由司机老何驾车将自己送往“小太阳”儿童福利院。今天,苏晓的思敏工作室和梁自得的自得其乐工作室将在这里举办慰问活动。
路况良好,他与老何很快便到达福利院。刚在院门口停好,秦涛就看周思楠的车到了。五分钟后,他又看到耿冰川从车里出来了。
“你看,周小姐和谁一起来的?”显然老何也看到了。
秦涛苦笑,“你明明知道是谁。”
“难道真要被人家捷足先蹬?”老何甚是不甘。
老何问:“那是她的自由,我总不能一天到晚看着她吧?”
“你要是想看着,难道做不到吗?”
“强扭的瓜不甜。”
“你实在太让着周小姐了。”老何看不下去了。“别的事情倒也罢了,感情的事可不能听她任她。”
秦涛望着携耿冰川进入福利院的周思楠说:“我怕做得过分了,她直接跟我绝交。”
“性子这么烈?”语气分明是欣赏的。
秦涛望着那高挑修长的美丽身影,“她混身是刺。”
“难怪你在她那里没有一点脾气。”老何苦笑。“不过,你也不是这么没招的人啊?”
“对她我还真没招。”秦涛叹气,接着看看表,“赶紧进去吧!估计他们都到了,就差我了。”
老何却说:“你真的没问题?小孩子可不好对付的。”
“行不行,看实际行动吧。”
说罢,秦涛悍然推门下车,加入由梁自得率领的慰问队伍之中。
本次的慰问活动并不复杂。
先是由画手们教孩子介绍何为绘本以及如何制作简易的绘本,接着耿冰川为孩子们讲解一些少儿编程的知识,而秦涛将为孩子演奏钢琴。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带出由孩子们表演的小型合唱。
院方考虑到实际的操作难度,挑选了一部分孩子来参与活动,所以活动进行的很顺利。
这些情况都在周思楠的预料之中,让她意外的是耿冰川。没想到冷冰冰的他一站到小黑板前,面对着二十来个或健全或有残障的孩子,他竟然变得又温柔又大方,简直就像小学课文里讲的那种“知心哥哥”之类的角色。
她悄悄问旁边的苏晓:“怎么样,不错吧?”
“他在孩子们面前一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苏晓由衷说。
周思楠甚是得意:“我原本还担心他冷冰冰的模样会吓到孩子们,没想到给了我这么大个惊喜。”
梁自得凑过来说:“说不定秦涛能给咱们一个更大的惊喜呢。”
“拭目以待。”
很快就到秦涛了。
耿冰川的讲课一结束,大伙们便转移到阶梯教室。这阶梯教室平时是开会和小型演出的地方。地方不大,但设施齐全。现在,小小的舞台前摆着一架钢琴,舞台的幕布上正调试着投影效果。不用说,这是准备给秦涛讲课用的。
周思楠悄悄对苏晓说:“我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别乌鸦嘴好不好?”苏晓白了她一眼。
这时候,院方的老师走上了小舞台宣布:“现在,我们有请秦涛老师来为小朋友们演奏钢琴曲,大家鼓掌欢迎。”
在热烈的掌声之中,秦涛出场了。
高大英俊又气质不俗的他,一露脸就赢得所有人的好感。他站到舞台中央,简略地介绍了一自己,接着便坐到钢琴前开始演奏。
苏晓望着这一幕,不由得想起了秦涛的母亲宋晚云。
宋晚云在1988年宁波的元宵晚会上,第一次见到了秦复。当时秦复也是在舞台上演奏了一首曲子,轻而易举地捕获了宋晚云的芳心……
秦涛弹奏的曲子是舒伯特的《野玫瑰》,他认为这轻松欢快的旋律很适合小朋友。但是他弹奏起来并不轻松,因为这架钢琴太糟糕了,他根本是耐着性子在弹奏。
他的心思,远远地被周思楠看出来了。
“这家伙怎么好像不在状态?”她低声对晓说。“别是嫌这琴太差了吧?”
苏晓点点头说:“琴确实一般,而且很久没调音了,估计平时用得不多。”
“难怪这家伙一脸嫌弃。”
“他哪里嫌弃了?”苏晓真拿她没办法。“你不要给他硬安罪名。”
周思楠撇撇嘴。
不得不说,一位衣冠楚楚的大帅哥随便弹点什么,欣赏性都是极高的。所以,秦涛在曲终时再度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苏晓和周思楠都松了口气。
这时候,秦涛走上讲台为小朋友介绍这首曲子。他用幻灯片的方式向孩子们讲述这首曲子是g大调的,接着又讲了何为“大调”“小调”等等。虽然略为理论了一些,但好歹没出岔子,直到他向小朋友提问:
“你们有谁听说过舒伯特吗?”
苏晓顿觉不妙。
果然,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我知道。”
秦涛温柔地对她说:“你可以站起来,为我们介绍一下舒伯特是谁吗?”
小女孩看到秦涛这么鼓励自己,于是她便把舒伯特其人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通。非但如此,还顺带介绍了好几个音乐家……
秦涛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福利院的孩子竟然懂得这么多古典音乐的知识。这当然是好事,可问题是让她一直这么说下去,他后面的内容还要怎么讲?
“太厉害了,没想你到竟然懂得这么多。”他希望就此打住那个小女孩的话。
哪知道那孩子还有下文:“我还知道巴赫,他出生在一个音乐家族……”
秦涛终于受不了。
他本能地瞪了她一眼,“好了,不要再说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
那小女孩先是一愣,接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更要命的是,她这一哭,有几个小点的孩子也莫名跟着哭了起来——福利院里的孩子就是这么敏感。老师们见状赶忙过来安抚孩子,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秦涛惊呆了,不知所地措地站在那里。
周思楠问苏晓:“这不是你当年遇到的状况吗?他这处理比你糟一万倍。”
“他不是有心的。”苏晓叹了口气。
王霖问梁自得:“接下来的合唱还能继续吗?”
“我问问。”
梁自得马上去和老师沟通。
他先是和老师们聊了几句,又和秦涛说了一些好像是安慰的话,最后把秦涛带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小朋友的情绪大受影响,合唱取消了。”梁自得说。“老师让几个胆子大的孩子跟我们去菜园子采摘,摘完了活动也就结束了。”
只能如此了,苏晓和周思楠都是苦笑。
一旁的耿冰川突然问:“秦涛这样,院方会怪他吗?”
“放一百个心吧!”周思楠没好气。“他老子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要来上课,早就疏通好一切了。只要秦涛没把福利院拆了,那都没事。”
其余人都是哭笑不得。
十分钟后,大家转战到福利院的菜园子里。
由于只是四月,天气尚冷,菜能够得上采摘的菜都在大棚里,以西红柿和黄瓜为主。梁自得,王霖,苏晓,周思楠和耿冰川领着几个孩子穿梭在那些爬满绿色藤蔓的架子之间,玩得不亦乐乎。
秦涛在一旁远远地望着他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这些诗句他不是没背过。但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他不知道,因而无法融入其中。
他又观察起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要么有缺陷,要么是孤儿。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样的人生都很不幸。秦涛不知道他们具体的经历,因而他的同情也就没有具体的感受作为支撑,它更像是对某些世俗伦理的驯服。
他想起父亲说他“没有教师的胸怀与博爱”,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梁自得把他拉出了大棚。
“刚刚那个小女孩,其实是院里特别选出来的孩子。”梁自得说。“她是一个孤儿,很喜欢音乐,自己平时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
秦涛想到她那失望的眼神,简直抬不起头来,只能随口问:“福利院里还有这些书?”
“福利院里什么书都有,都是社会捐赠的。”梁自得看着脚下的泥土地。“现在的福利院不缺物资,捐赠都是资金了。”
秦涛知道父亲这次也做了功夫,更加羞愧了。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梁自得拍拍他的背,“万事开头难。”
秦涛却说:“是不是我这样的公子哥随便做点什么事,都特别伟大?”
“你这番话是认真的?”梁自得好不意外。
“完全发自肺腑。”
梁自得竖起大拇指说:“知耻近乎勇,你能这么想就是个好的开始。”
秦涛却陷入沉默。
这时候,采摘结束了,孩子们被老师领了回去。
苏晓和梁自得的人马几乎人手一个塑料袋装着西红柿和黄瓜。安妮知道老大们有话要说,识趣地和其他人拿着东西先行出院。
到得院外,徐斌迎了上来,今天正是由他送苏晓和安妮过来的。
“这是什么?”他接过那大红色的塑料袋。
安妮说:“我们采摘的西红柿和黄瓜,都是院里的老师和孩子们种的。”
“要带回到哪里?”
“当然是我们的工作室啊。”
“拿回去吃?”
“不然呢?”安妮觉得他匪夷所思。“院里种这点东西不容易,怎能浪费?”
“种什么都不容易。”徐斌悄悄换话题,“去年帮你们的露台打理花草的时候我才知道,养个花都有那么多讲究。”
安妮顿时没好气,“你们上次太夸张了,搞得我差点把你们当成骗子。”
当时苏晓正在住院,只有安妮在工作室奋斗。某天,门口突然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的身后跟着一票穿着不知道什么制服的大叔……安妮一见这阵势,吓得差点要报警。
“都怪我事先没打好招呼,搞了这么一场误会。”徐斌不好意思地笑了。“以后登门一定事先报备。”
安妮也笑了。
徐斌突然问她:“安妮是你的英文名,还是中文名?”
“中文名,姓安名妮也。”
徐斌哈哈一笑,又问:“这些西红柿,能分我一点吗?”
“东西不多,你只能拿一个揣兜里了。”其实安妮这是玩笑话。
然而徐斌真拿了一个红西红柿,塞进外套兜里。
她觉得很搞笑,“徐斌,你干嘛呢?”
“就当是你送的了。”
“我可不兴借花敬佛。”安妮不上套。“这些菜归我们老大所有。”
徐斌笑笑不反驳,他望向某处说:“他们出来了。”
安妮一看到苏晓便迎上去。
和来的时候一样,梁自得和王霖一道,苏晓,安妮和徐斌一起,周思楠送耿冰川,秦涛当然由老何送回,其他人员自得拼车。
走之前,周思楠从自己的塑料袋子里拿出一个西红柿,递给了秦涛。秦涛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思楠把西红柿塞到他的手上,“拿着吧,也算是有了收获。”
秦涛握着西红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周思楠载着耿冰川离去。
司机老何走到他的身旁,“还知道送你一个,看来还不是最差的结果。”
“老何,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课出了乱子。”
“第一次嘛。”老何护犊子。“古话说:其始必丑。”
秦涛摇摇头,“回去吧。”
老何领命。
到得车上,秦涛又说:“老何,不着急回去,我想在外面转转。”
老何知道他有心事,依言照办。
他们先是在城北绕了两圈,这才慢慢进入市中心。在开上某条小路时,老何突然停下车。
他指向窗外某处问:“那是不是耿冰川?”
秦涛赶忙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是耿冰川,他正进入一家星巴克咖啡厅。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女性,但是那名美丽的女子并不是周思楠。
“那位小姐是谁?”老何问。“他不是由周小姐送回家的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秦涛观察着那位年轻女子。
只见她衣着素雅,但是质感一流,老远就能看出那是高级时装,足以说明她不是普通人物……
秦涛再次羞愧不已。
正经事做不来,吃喝玩乐却是无比精通。
他又想起那个在课堂上被他瞪哭的小女孩。她那失望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子,在他心田刮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她的泪水便顺着这道口子流进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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