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思敏工作室。
这个时候的工作室没有别人，苏晓请何存知自便，自己跑到露台去打理心爱的花花草草。此时正值北方一年中最好的花期，是以苏晓的露台百花争艳——
天兰葵顶着一个个花球，矮牵牛伸着一张张颜色各异的小喇叭，盆栽的海棠吐着一朵朵绯红的云雾，飞燕草竖起一支支蓝紫色的花箭，玛格丽特小菊花开成了一盆盆花团，耧斗菜在风中摇晃着一串串粉色蓝色的铃铛，就连不开花的枫树也张着嫩绿色的爪子在花丛中找存在感……而作为露台主角的月季们更是争妍斗艳，谁都不愿在同行中稍逊风骚。
苏晓看着鲜花盛开的露台，觉得自己富可敌国。
何存知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也只是随便看看。”苏晓正在打理一株月季。
何存知仍然侍立一旁，她问：“孩子生下后，搬到别墅去吧？那边的花园很大，你可以种很多东西。”
“生下来再说吧。”苏晓修剪着枝条。
何存知打量她一番说：“我看你这个样子，大概率生女孩。”
苏晓来了兴趣，“恕我直言，何姐，你没有生过孩子，为什么那么懂？”
“因为生不了，所以格外好奇，作了好一番研究。”何存说得知云淡风轻。
苏晓放下剪刀，握住她的手说：“何姐，等孩子生下来，你和我一起带她。”
何存知喜极而泣。
这时候，苏晓的手机响了，是沈明玉到了。
“何姐，劳你下楼接一下明玉。”
何存知二话不说便下楼去。
没多少功夫，她便领着沈明玉，周胜男和王阿姨进了工作室。为了让主人们方便说话，她邀王阿姨到楼下喝咖啡。
与昨晚不同，今天的沈明玉衣着简单，素面朝天，看上去颇有书卷气。两岁多的周胜男则穿着粉色连衣裙，活脱脱一个洋娃娃。她似乎对苏晓的工作室很有兴趣，一进门就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但是她好奇归好奇，并不乱碰任何东西，表现出良好的教养。
苏晓望着那可爱的孩子说：“我是挑对地方约你了，胜男喜欢这里。”
“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很喜欢安静。”沈明玉也看着女儿。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这孩子很灵。”
沈明玉却是苦笑，“别看她现在这样文静，当初怀她的时候，可是吐得我死去活来。”
苏晓十分意外，“这么厉害？”
“可不？当时根本没有食欲，但是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吃下。当然吃下去没多久又吐了出来，有时候连胆汁都出来了。因为经常性的胃酸倒流，嗓子一度哑了。”沈明玉心有余悸。“熬六个多月，这才渐渐好了。”
苏晓听心惊胆颤，“……那后来生产顺利吗？”
“自然生产，很顺利。”沈明玉笑了。“万幸在这个环节上，胜男没有为难我。”
也是巧，周胜男马上跑过来问：“苏阿姨，我可以去花园玩吗？”
“当然了。”苏晓摸摸她的头。“走，跟我来。”
三个人一同来到露台。
周胜男一见到那些盛开的花儿便两眼放光，小小的身子在花丛中穿梭，仔细地观察着那些她还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苏晓和沈明玉坐在木椅，看着这可爱的孩子自娱自乐。
“胜男喜欢植物，和思楠完全不同。”苏晓一直看着周胜男。“思楠对植物不感冒，而且她个性活泼，和胜男真是反着来。”
“思楠是个好姑娘。”沈明玉说。“我看周成岳的意思，他是想把思楠和秦涛凑一对？”
“是的。”苏晓点点头，“明玉，你觉得秦涛怎么样？”
沈明玉笑了，“那当然是没得挑。”
“可惜思楠对他不感冒，”苏晓苦笑。“她另有所爱。”
“我知道，她喜欢耿冰川。”
苏晓一愣，她没想到是沈明玉先发制人。
“想不到吧？”沈明玉笑了。“我原本就想和你解释我和耿冰川的关系。你昨天邀请我，其实正合我意。”
苏晓忙说：“秦涛上周六撞见你和耿冰川见面。他当时并不知道你是谁，直到昨晚见到你，他才知道你是沈明玉。”
“他的做法合情合理。”沈明玉温柔地笑着。
苏晓柔声问：“明玉，能说说你和耿冰川是怎么认识的吗？”
沈明玉点点头说：“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我们都是电子科大的。耿冰川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但是与我颇为投缘，算是好朋友吧。不过毕业之后，我们虽有联系，但甚少见面。”
“我能理解。”苏晓知道她是被周成岳的金丝雀。
沈明玉说下去：“最近周成岳跟我抱怨说，思楠喜欢上一个贵州小伙子，叫耿冰川，电子科大的。我这才知道耿冰川遇到了思楠。”
“耿冰川之前没听说过思楠这个人吗？”苏晓问得小心。“毕竟她是周叔叔的女儿。”
“我从未和他谈论过周成岳，因为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苏晓赶忙表示理解。
“上周六我与耿冰川在星巴克见面，我就是想告诉他，周思楠便是周成岳的大女儿，同时了解一下，耿冰川是怎么遇上她的。势力点说，思楠不是耿冰川在正常情况下能认识的人物。”沈明玉说。“耿冰川为了讲明事实原委，不得不他知道的所有关于李秋冰和秦复的是非恩怨说了出来。希望你们不要怪他。”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苏晓微笑。“明玉，你对耿冰川家里的事情有多少了解呢？”
沈明玉笑了，“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
“包括他父亲遇到的那场矿难？”
“是的。”
苏晓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李秋冰会在耿冰川大学毕业的时候与他断了联系呢？”
“李秋冰不想让耿冰川报答他，”沈明玉答。“耿冰川是贫困家庭出身，一切全靠自己。再去报答恩人，他的负担太重了。”
“可是李秋冰帮助了耿冰川十几年，单从感情上说，他怎么舍得断绝联系呢？”
沈明玉笑了，“依你看，李秋冰是怎么想的呢？”
“我总觉得，李秋冰此举更像是为了让耿冰川死了某条心。”
“那就是让耿冰川死了报答的心。”
苏晓叹了口气，又问：“当年的矿难，后来是如何处理的？”
“该罚的罚该赔的赔，没有任何问题了。”沈明玉说。“晓晓，那个灾难已经过去了。反复提这些事情对冰川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苏晓败下阵来。“我总觉得耿冰川的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作为朋友，总想分担一些。”
“晓晓，你很善良，我代冰川谢谢你的好意。”沈明玉由衷说。“冰川的确是童年不幸，再加上个性敏感，因而特别容易伤怀，但是他没有别的事情。”
也是，苏晓苦笑。
“那些悲剧早已过去，请你们不要再揭冰川的伤疤了。”沈明玉几乎是哀求了。“他现在有了喜欢的女孩，我希望他能好好生活下去。”
苏晓忙问：“这个女孩是思楠吗？”
“他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思楠。”沈明玉笑得温柔。“看来周成岳交给你的任务，你不好完成了。”
“坦白说，如果他们两情相悦，我一定支持。”
这时候，周胜男跑过来说：“苏阿姨，我想摘一朵花。”
“没问题，你想摘哪一朵？”
周胜男指着飞燕草说：“我想那串蓝色的花。”
苏晓二话不说，找来园艺剪一刀将花枝剪下，递给了周胜男。周胜男拿着花儿，又高高兴兴地在露台上逛来逛去。
“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好女儿。”苏晓的眼睛里都是母爱。
“该我羡慕你才是。”沈明玉笑了。“周成岳和我讲过秦复追求你的经历，真像是故事一般。”
苏晓却是苦笑，“在外人看来，你我都是一样的。”
“不必安慰我，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明玉，我听思楠说，你当初跟周叔叔完全是为了家里。”
沈明玉敛起笑容说：“……那时候父母重病，两个弟弟一个找不到工作，一个急着成家。我当时刚刚工作，毫无积蓄。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父母后来如何了？”
“都走了，癌症。”
苏晓觉得好不悲戚，她握住沈明玉的手说：“弟弟们现在还要依靠你吗？”
“有周成岳在，他们不敢乱来。”沈明玉低下头去。“我一直不敢面对思楠和她妈妈……我真怕自己哪天遭报应。”
“明玉，不要胡说。”苏晓心疼不已。“思楠知道问题出在她父亲身上。她说过，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的甲乙丙丁。”
“那是她大度，我自己始终是亏心的。”沈明玉叹息。
这时候，周胜男跑过来抱住她说：“妈妈，我饿。”
苏晓赶紧看手表，可不，十一点了。
“对不起，我竟然不知道时间过得这样快。”苏晓说。“原想和你吃午饭，可惜思楠他们事先约上我了。”
沈明玉忙说：“不用客气，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当然。”
苏晓与沈明玉的第一次聚会就这样结束了。
沈明玉离开后，苏晓由何存知驾车送往王霖家。王霖家虽与苏晓的工作室是东西两个方向，但是走上环路很快就到。
此时梁自得和周思楠都在，独不见秦涛。
“秦涛没来吗？”苏晓问。
周思楠不无揶揄地说：“秦公子忙着陪谢小姐打高尔夫。”
“不管他了啦，我们自己吃。”王霖招呼着。
这时候，王霖的母亲姚春林端来一盘炒红薯叶。
“姚阿姨，我觉得炒红薯叶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青菜。”苏晓由衷说。“就是整理起来太麻烦，辛苦您了。”
姚春林忙说：“你难得过来一趟，我炒个菜算什么？”
“对了，这大周日的，秦复肯放你出来？”周思楠边说边往苏晓碗里夹菜。
“他一早就出门了。”苏晓示意她别夹得太多。“我先在工作室见了沈明玉，然后才到这边的。”
“沈明玉？”周思楠一愣。“你们两个怎么还约上了？”
梁自得逗她：“怎么，你担心晓晓叛变？”
周思楠瞪他一眼。
苏晓问她：“你知道耿冰川与沈明玉相识吗？”
“什么？！”周思楠瞪大了眼睛。“晓晓，这是怎么回事？”
苏晓赶忙把秦涛如何撞见沈明玉与耿冰川见面，以及他们是大学同学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周思楠松了口气。“只是朋友嘛，这没什么啊。”
苏晓拍拍她的肩说：“明玉跟我说，耿冰川也喜欢你。”
周思楠愣住了。
苏晓接着说：“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支持你。”
周思楠喜极而泣，哽咽说：“我就怕你迫于压力，一定要把我往秦涛那边推。”
“这说的什么傻话？”苏晓失笑。“喜欢谁是你的权利和自由。我顶多给点建议，但绝不勉强你。”
周思楠感动坏了，放下碗筷抱了一下苏晓。
梁自得也表态说：“虽然论总体条件秦涛远胜耿冰川，但是你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对于耿冰川，我建议你和他再相处相处，不着急下定论。”
“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姚春林说。“有时候，我们会被一些表面的情绪所迷惑。”
周思楠尊重姚春林作为过来人的经验，她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姚阿姨。”
梁自得看到苏晓若有所思，忙问：“晓晓，还有什么事？”
“为什么李秋冰要断绝和耿冰川的联系呢？”苏晓总是放不下这个事情。
王霖叹了口气说：“晓晓，我父亲在笔记里明确说过他就是不想让耿冰川报答他而已。你不要再多心了，好吗？你现在还怀着孕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是孕妇。”梁自得笑了。“晓晓，你并不会吐，是吗？”
苏晓不由苦笑，“非但不吐，而且胃口大好。”
“看来是个疼妈妈的孩子。”姚春林笑了。“晓晓，孩子再乖，当妈妈的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我知道了，姚阿姨。”
午饭的氛围因那未出世的小宝宝欢乐起来。
苏晓虽然高高兴兴地吃着饭，心下却想着找机会和耿冰川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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