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独自在产房拼搏。
晚上八点,在得知周思楠在耿冰川家中并且安然无恙之后,苏晓放下心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肚子里似乎有一个结“啪”地一下被打开了。紧接着,一种类似于强烈的痛经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苏晓知道,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在进入产房之前,秦复赶来了。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吻着她的额头说:“晓晓,加油。”之后医生对他说了一些宽慰的话,他被便阻隔在了产房之外。
苏晓当然可以要求丈夫陪产,但是她的观念保守,而且生产是一个极其狼狈的过程,她不愿意让他看到她这般模样。她知道,一个女人再完美,有些事情能让爱人回避的还是要回避。何况她远远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现在,苏晓躺在病床上,山崩地裂的痛感正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的骨骼正在裂开。然而这种痛感并不是持续的,当她以为骨骼就要裂开的时候,痛感又消退了一些,让她得以稍稍喘息。然而不到两秒钟,更强烈的痛感又再度袭来。
苏晓联想到了大海的浪潮。潮涨潮落,每一次迅速退去的海水意味着更强大的冲击的到来。
这就是所谓的阵痛吗?
既断断续续,又漫长得不见天日。
“疼……”她不由得落下泪来。“好疼。”
中年女医生温柔地说:“当妈妈就是这么不容易的。坚持住,尽量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大概还要疼多久?”
“照你现在的情况,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能上产床。”医生给她擦汗。“这个过程确实比较折磨人,可以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苏晓点了点头,接着在心中默默背起了古文。先是“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后来又到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再后来又回到了“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这时候,她想起了父亲苏敏,也想起了母亲简欣。
爸爸,妈妈,我终于也要做母亲了……
“嘿,怎么还哭上了?”医生赶紧给她擦眼泪。“好孩子,你不能哭,尤其是待会生产的时候。情绪太激动会影响子宫收缩,有可能会引发大出血。”
老天,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刻还要保持淡定,做女人真难啊……苏晓皱着眉头苦笑。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难看。
就这样,苏晓煎熬了两个多小时,就在她快要被阵痛折磨得支离破碎的时候,终于听得医生说:“开到八指,可以上产床了!”
不得不说,上了产床以后可比之前阵痛的时候好得多,医生和护士耐心地指导她如何呼吸,如何用力。
“你有多疼,也就说明宝宝有多努力想出来。”医生温柔地说。“宝宝也很想见到你,这是你们母子同心的时刻。”
这些话给了苏晓最强大的力量,爱与责任充满她的心灵,令她无所畏惧。
没过多久,她便听得医生说:“看到头了!”
苏晓牢记医生的嘱咐,不敢激动。她继续努力,又过了一会,她感到一股暖流排出体外,接着婴儿的啼哭响起了。那声音又娇嫩又轻柔,并不像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哇哇大哭。
“恭喜你,是个女孩。”医生说。“3600克,53厘米。”
确实是女孩,确实是秦天爱……饶是苏晓再坚强,这时候也不免落泪了。
小小的秦天爱很快被抱到苏晓的床边。
这时候小家伙已经不哭了,苏晓能安心地观察她。她的皮肤非常白皙,而且舒展,并不像一般婴儿那种略为发皱的感觉。小脸圆圆,一双大眼睛与秦复如出一辙,鼻梁高挺,唇形精致。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婴儿。苏晓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正如苏晓一样,秦天爱也好奇地看着苏晓。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眨两下,小小的手指也在活动着。苏晓不禁好奇,此时的她会有思想吗?她会知道眼前这位狼狈的妇人是她的母亲吗……苏晓突然发觉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名婴儿,更是一个新奇的未知的世界。
不等苏晓再多想,医生和护士又抱走孩子做检查。苏晓也被好一番护理,在产房观察了一些时候,终于被推出产房。
出得产房,苏晓发现有许多人在等她,他们带来了无数的鲜花和问候,好像她是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
其中最激动的当然是秦复了。
“晓晓,辛苦了。”他俯下身去吻她的额头。“天爱好漂亮。”
苏晓虚弱地笑着,“她好像你,尤其是那双眼睛。”
“是的。”他抚着她的面颊,“晓晓,谢谢你。”
苏晓却落下泪来。
秦复忙说:“乖,不哭。你现在可是在月子里,掉眼泪对眼睛不好。”
“秦复,我想妈妈了,”苏晓越哭越凶。“我好想她……”
只有做了母亲才能真正理解母亲的感受。“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老话是有一定道理的。苏晓无比怀念那段与母亲的幽魂相伴的日子。
她多么希望父母都能陪在身边,亲眼看看他们的外孙……
“晓晓,别哭。”秦复拭去她的眼泪。“你的感受我都能理解,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哭。”
苏晓仍是泪流不止。
秦复叹息一声,吻上了她的眼睛。
其余人远远站在一旁,敢看不敢言。
苏晓顾不得手上还打着点滴,使劲推开他,“你这家伙,这里还有别人呢,注意点好不好?”
他温柔地说:“除非你不哭了。”
苏晓立马把眼泪收住。秦复见了,又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其他人见情况差不多了,纷纷过来向他们道贺。
秦涛忽然说:“爸爸,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周思楠顿觉不妙。
果然,秦涛看了她一眼,接着他父亲说:“爸爸,思楠接受我的求婚了。”
梁自得等人马上欢呼。
秦复难掩激动地说:“秦涛,能娶到思楠是你小子的福气。”
周思楠脸红如火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秦涛。这种情态,在外人看来就是小女子的娇羞了。
苏晓看向周思楠,温柔地说:“思楠,祝贺你。”
周思楠走到苏晓床前,握住她的手说:“晓晓,我也见到天爱了。她真的好漂亮,好可爱。”
苏晓笑了,她用那只被握住的手轻抚着周思楠的面颊。
秦复望着周思楠,慈爱地说:“思楠,欢迎你成为秦家的一份子。”
周思楠只能羞涩地点点头。
其余人纷纷向秦涛和周思楠祝贺。
最激动的是梁自如,她早就哭倒在老何的怀中。老何也是喜不自胜。秦涛是他带大的,所以他也有一种“儿子终于娶上媳妇”的成就感。梁自得拍着秦涛的肩膀,千恩万谢他“收走”了周思楠。王霖没有那么可恶,她直接祝愿周思楠和秦涛“早生贵子”……
秦复看着眼前这和乐融融的场面,十分欣慰。他俯下身去对苏晓说:“晓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们是双喜临门。”
苏晓嗔他:“是你的运气太好啦。”
“不,是你带给了我好运。”
语罢,他吻上她的唇。
就这样,十二月五日,秦天爱来到这个世界。
苏晓如愿成为母亲,她终于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有血缘的亲人。秦复圆了长久以来的女儿梦,而秦涛也向周思楠求婚成功。
由于冬季不是举办婚礼的好时节,再加上秦天爱刚出生,所以秦涛和周思楠的婚礼被安排到2020年5月。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2020年初,一场席卷全国乃至全球的新冠病毒疫情爆发了。这个可怕的病毒使得人们不敢近距离接触,不能大规模聚集,这就为婚礼的筹办增加了难度。原本打算在某个热带海岛举行的婚礼,后来不得不改在国内某郊区的高级度假酒店进行。
出于防疫的考量,婚礼的规模并不是太大。周思楠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她还想让仪式再简单一些,甚至可以像当初秦复和苏晓那样,请亲朋好友吃顿饭算了。然而秦涛十分上心,所有能讲究的地方,他都一一考虑到了。
在婚礼宣誓的时候,他根本是借机向她表白。
“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他的目光如炬。“我都爱你,珍视你。”
见他这般深情模样,周思楠百感交集。
其实直到现在,周思楠都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爱秦涛。她之所以接受他,很大一部份原因是为了完成耿冰川的遗愿。耿冰川希望她接受他,那么她就接受。还有谭家强,她也会尽她的能力去照顾——因为那也是耿冰川的遗愿。
现在轮到周思楠说誓词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段话背了出来:“……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我都爱你,珍视你。”
秦涛知道她情绪不高,但是他没有一丝不悦。
知女莫若父,周成岳也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他悄声问一旁的沈明玉:“思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你高兴不就行了?”沈明玉看都不看他。
“这是什么态度?”语气中并没有责怪。“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言重了,我只是一个要饭的。”
“你给我记着。”
那一头,秦复跟苏晓打趣说:“晓晓,我们要不要找时间办一个这样的婚礼?”
“你又胡来。”苏晓白他一眼。“孩子都生了,还办什么婚礼?”
“我想圆你一个梦嘛,毕竟当初我们只是请大伙吃了顿饭。”
“你请人家吃饭,人家请你喝酒,岂不美哉?”
苏晓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宴席上,秦复一下子干掉谢蕴华喝过的那杯酒。
秦复搂了一下她,“下次我陪你喝,你罚我多少杯都行。”
“不要。”苏晓推了他一下。“以后除了应酬,其他时候你不许碰酒精了。不行,哪怕是应酬也要尽量少喝。”
“遵命。”但是他又说:“可我还是想和你好好喝一回。”
“为什么?”
“我要把你灌醉,把你悄悄和思楠说的那些玩笑话都套出来。”
“你……”苏晓脸红了。“这点小事你也记着?”
“没办法,记性太好了。”
“讨厌!”
“哈哈。”
谢蕴华离他们不远,所以她知道这夫妻俩正在悄悄说笑。
到了抛花球的时候,周思楠有点舍不得——她舍不得那束花。这束花既寻常也不寻常,因为它是一束蓝紫色的二月兰。这种春天野地里随处可见的草花,竟然被她用来做成婚礼中的花束,只因耿冰川在梦中送了她一束二月兰……
周思楠强忍悲伤,继续走着流程。
她原本想将花束随便一抛,但当她看到超哥,梁自得和王霖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看着他们三个那种“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是一对”的可恨笑容,周思楠的无名火起来了。她抓紧花束,像扔纸飞机似的“嗖”地一声将花束朝王霖扔了过去。
王霖不知道周思楠会来这么一招,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是出于本能接下的花束。
“思楠,你……”她捧着花不知措。“你怎能丢给我呢?”
一旁的梁自得也别扭了起来。
超哥心领神会,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梁自得的肩膀。
“霖霖,这是多好的兆头呀!”姚春林笑得合不拢嘴。“思楠,谢谢你!”
直到这个时候,周思楠才露出开怀的笑容。秦涛见状,轻轻地揽住她的腰。周思楠虽然僵了一下,但到底没有挣脱。
梁自如和老何看着这一对璧人,心中十分欣慰。
秦复的司机徐斌和苏晓的首席助理安妮也在现场。这两个人可是有阵子没见面了。他们并不围观新娘抛花球,而是在离人群较远的地方不知道聊着什么。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开心。
仪式结束后,秦复一家子要拍全家福。
设定的画面是以草地和鲜花为背景,秦复和苏晓坐在椅子上,秦复抱着秦天爱,苏晓挽着他的胳膊。秦涛和周思楠这对新人站在他们身后。
然而此时的秦天爱仍在何存知的怀中熟睡着。五个月的小婴儿想睡就睡,根本不和大人商量。何存知晓得小宝宝醒着拍照好看,但她实在不忍心弄醒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人到中年,再加上不能生育的遗憾,因此何存知极其疼爱秦天爱,简直是视如己出。
她为难地问秦复:“秦先生,天爱还在熟睡呢。”
“无妨。”秦复伸出双手。“把她给我。”
何存知小心翼翼地将秦天爱交到秦复手中。
秦复接过心爱的女儿,熟练地将她抱在怀中。他的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父爱的光芒。
苏晓抚着女儿粉嘟嘟的面颊,爱怜地说:“这么小就被抱出来大半天,也是为难她了。”
“那可不?”秦复如视珍宝一般。“就让她睡吧,拍完照赶紧回家。”
摄影师虽然觉得遗憾,但也不忍心折腾这个可爱的小婴儿,于是打算拍下熟睡的她。然而就在即将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秦天爱突然醒了。
她醒来并不哭闹,而是看着自己的父亲,憨态可掬地笑了。
“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秦复心花怒放。“来,天爱,看镜头。对,就是那里,就是那一排大家伙。你可是不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你睡醒开工呢!”
不光是苏晓,所有人都佩服他这老父亲的耐心。秦涛和周思楠见小婴儿如此配合,纷纷站好。秦天爱果然没有辜负家人的疼爱,她对着镜头开怀地笑了。
经验丰富的顶级摄影师迅速捕捉下这些美好的瞬间。
至此,婚礼圆满结束。
晚上十点,秦涛和周思楠返回了他们的新居,这是一套超大的市中心奢华公寓。秦涛和周思楠确实没有住在一起,连房间都在相反的方向。这对新婚夫妇在洗尽铅华之后,来到客厅谈论事情。
“秦涛,什么时候可以接强子过来?”周思楠问。
“快了。”秦涛给自己倒了一点啤酒。“等这边的疫情再稳定一些,我就把他接过来。”
“学校方面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你放心。”
“秦涛……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秦涛喝了一口酒。“思楠,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周思楠知道他是指蜜月的事情,于是说:“到时候我们能否去一趟宝琳村,亲自把强子接过来?”
“没问题。”
秦涛没有一丝不悦,好似周思楠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她。
周思楠的心不是铁做的,但是她无法忘怀那个人,所以她只能说:“秦涛,谢谢你。”
秦涛放下酒杯,凝视着她说:“思楠,我相信只要时间到了,你会知道我的真心,你会明白我们的幸福不是罪过,不会对不起冰川。”
“我知道。但是,请给我时间。”周思楠起身。“我很累,先去休息了,晚安。”
秦涛没有为难她,“思楠,晚安。”
周思楠点点头,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得房内,周思楠锁好房门,接着打开床头那盏白色的小太阳夜灯。她凝视着那洁白的太阳,以及那张沐浴在白色光辉下的秦涛和耿冰川在宝琳村修剪杜鹃花时拍下的合影。
她想着那些悠悠往事,渐渐进入梦乡……
此时此刻,秦宅。
苏晓站在婴儿床前望着熟睡的秦天爱,心中是无限的爱怜。她现在才意识到,将成年女子的皮肤比作婴儿是何等不自量力。婴儿就是婴儿,纯净,娇嫩。她们有着成年人无法模仿的天真与天然。她们是破土而出的嫩芽,是刚刚探出地平线的红日,是冰雪初融时的泉水,是神明在凡间做的一个梦……
“秦复,我觉得自己快走火入魔了,”苏晓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我怎么觉得天爱越看越漂亮?”
秦复揽住她的腰说:“不夸张,我们的女儿就是漂亮。这小家伙说睡就睡,说醒就醒,真有福气。”
“我看你比我还夸张。”苏晓笑了。“如果思楠和秦涛有了孩子,一定也非常漂亮。”
秦复却说:“我看他们没那么容易。”
苏晓知道瞒不了他,于是解释说:“秦复,思楠还需要时间适应。”
“放心,我不着急。”秦复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晓晓,你真是我的福星。自从你出现了,我有了女儿,秦涛也走入了我预想的道路,还娶到了好媳妇。”
“是你的八字太硬,跟我没有关系。”
“我说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功劳。”
“你真是个霸王。”
“对,我就是个霸王。”秦复在她耳边厮磨着。“……天爱就是小霸王,我要把最好的一切给她。”
“当心慈父多败女。”
“坦率地说,我并不希望天爱以后当什么女强人。”秦复说。“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打拼太不容易了,就算是蕴华那样的家世与能力,也没少吃苦头。所以除非天爱自己想做事业,否则我不会把她往那条路上推。我就希望我的宝贝女儿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一生平安喜乐。”
这深切的父爱融化了苏晓的心,她转过身去紧紧拥抱他。
“秦复,你才是我的福星,你是命运对我的补偿。”
语罢,她主动迎向了他。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
在郊区的一处豪华别墅内,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正在享用精致的早餐。她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手机中的一张全家福。她的指尖划过秦复和秦涛的脸,接着划过苏晓和周思楠的,最后落在小小的秦天爱上。
“这对父子,还真是着了这两个女人的道哪……”
她看完了婚礼的照片,接着将手机扔到一边,专心享受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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