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日。

    这一天既是周思楠父亲周成岳的生日,也是秦复和谢蕴华返京的日子。由于下午在宁波还有一个会议,所以秦复一行五点才能上飞机,六点到京。回家是来不及了,他们直接从机场赶赴周成岳的生日宴。两家现在是亲家,这个面子必须得给。

    因为工作室搬迁在即,苏晓和助理安妮在工作室内整理东西。原本她计划下午两点返回别墅准备,再去晚宴现场与秦复会合。

    哪晓得一点钟的时候,李秀龄的电话来了:

    “晓晓,我有点不舒服,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苏晓忙问:“秀龄姐,你哪里不舒服呢?”

    “小腹有点不自在。”李秀龄难为情地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找不到人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去,要是赶上检查就不方便了。”

    “没关系,我陪你去。”

    “太好了,”李秀龄松了口气。“晓晓,谢谢你。”

    “不客气啦。你好好在家等我,我半个小时就到。”

    “好。”

    通话结束后,苏晓犯起了难。

    原本她和司机约好,两点来接她。但是现在才一点,司机没办法那么快赶过来,看来她只好自己打车前往李秀龄的住处。

    接到李秀龄后,苏晓马上陪她去了院。在一番检查之后,除了发现盆腔有少许积液之外,没有其他异常。医生说这点积液也是合理的,如果不放心,过段时间再来检查一次,不必太过紧张。

    “我总想上厕所,以为自己出什么毛病了。”李秀龄无奈地苦笑。“看来是太惜命造成的疑心病。”

    苏晓忙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惜命是应该的。”

    李秀龄拍拍她肩,“要不是由你陪着,我都不好意思来。”

    “没事,我能理解。”苏晓看看手表。“对不起,秀龄姐,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得走了。”

    “回家吃晚饭吗?”李秀龄以为是这个。

    苏晓为难地说:“我要去参加好朋友父亲的生日晚宴,现在得回家换衣服。其实已经有点来不及,我回家要一个小时,从家到酒店又得一个小时,现在都五点了。”

    “你住在哪里?酒店又在哪里?”

    苏晓把别墅和那个六星级酒店的方位说了出来。

    “确实来不及。”李秀龄摇摇头。“干脆别回去了。你去我家,我来给你打扮。咱俩身高体型差不多,我的衣服鞋子你肯定能穿,正好你也看看我这两天画的绘本草图。”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除非你嫌弃我的东西不好。”李秀龄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苏晓忙说:“我完全信任你的眼光。”

    “那就跟我回去。”

    就这样,半个小时后,苏晓随李秀龄回到了她的家。

    李秀龄把这两天画的绘本草图给苏晓过目,自己到衣帽间找衣服首饰去了。苏晓捧着草图专心地看着,她再次为自己能遇到这样的人材而感到幸运,何况李秀龄还那么像她的母亲……

    蓦地,苏晓觉得好幸福。

    “怎么样,草图能看吗?”李秀龄拿着衣服来了。“我就这点水平了,你不要笑话。”

    苏晓由衷说:“完全是我想要的感觉,你实在是太有才华了!”

    “完成正稿再作评价。”李秀龄把衣服递给她。“现在去把衣服换了。”

    苏晓发现这是一件一字领的黑色礼服,顿时脸红了:“秀龄姐,我还没有穿过一字领的衣服呢。”

    “这么保守?”李秀龄好不意外。“你平时出席宴会都穿什么?”

    “我喜欢旗袍。”

    “七分袖,略宽松,低开衩,而且下摆到膝盖?”

    全中,苏晓不好意思地笑了。

    “倒也符合你的气质,就是太保守了,浪费你这好条件。”李秀龄说。“这件小礼服虽然是一字领,但是整体庄重又低调,你穿出来一定好看。”

    苏晓望着那与母亲相似的面容,决定咬牙一试。

    一上身才发现,礼服非常合身。一字领开得不低,只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脖颈和肩部的线条,裙摆是微微的伞型,长度刚到膝盖,整体风格简洁大方,不死板更不轻佻。

    “这件礼服是我在法国买的,一直没什么机会穿。”李秀龄欣赏着苏晓。“虽然咱俩身高体型差不多,但是你穿肯定比我穿好看。毕竟你虽然瘦,但是该有的都有,啧啧。”

    苏晓红着脸低下头,“没有啦!”

    “害什么臊呢?”李秀龄嗔她。“我现在要给你化妆做发型。不过,我们听点音乐吧?”

    苏晓当然说“好”。

    李秀龄把化妆间里的老式唱片机打开。

    很快,一首很有年代感的歌曲从旋转的唱片中流泻出来。

    你是我昨天的笑容,

    也是我今夜的伤痛。

    当幸福飘到我肩头,

    你转身扬起一阵风。

    于是幸福吹散成寂寞,

    于是寂寞被锁在眼中……

    苏晓脱口而出:“这是黄莺莺的《情雪》。”

    “你竟然知道?”李秀龄好不意外。“这可是很老的歌曲呢!你这个时代的孩子能听过?”

    “以前听王菲《暧昧》的时候,觉得旋律不错,后来了解了一下,发现她是翻唱了黄莺莺的《情雪》。”苏晓解释着。“我便由此知道黄莺莺。我还挺喜欢她的,嗓音很好。”

    “是的,她唱歌极有味道。”李秀龄十分欣喜。“咱们真是太有缘份了!”

    苏晓甜甜地笑了。

    “坐好,我给你弄头发。”李秀龄将她拉到化妆镜前坐下。“你的头发要稍稍吹卷才更适合这件礼服。”

    “你看着办好了。但是别太夸张,毕竟是好朋友父亲的生日宴。”

    “放心吧!”

    李秀龄细心地打理着苏晓的长发。

    苏晓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母亲简欣为她梳头的情形。公正地说,简欣不疯魔的时候,也是一位好母亲。不,即便在她疯魔的时候,她也是一位好母亲。她的疯魔本质上是对女儿深切的爱,是命运的不公与生活的艰辛让这份爱变得狰狞……

    苏晓不由得观察起李秀龄来。

    五十多岁的李秀龄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生活高级优雅。可是简欣呢?四十出头看上去却像五十多岁,头发也过早地花白了。苏敏走后,简欣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刚到中年就在癌症的折磨中离世。这一切,都是为了苏晓这个唯一的孩子……

    妈妈,你在天上还好吗?

    “怎么了?”李秀龄吃惊。“怎么哭起来了?”

    温柔的询问让苏晓的眼泪更不争气了。

    李秀龄又问:“晓晓,到底怎么了?

    “秀龄姐,有句话我一直很想说。”苏晓勉强开口。“但是我怕说出来,你会认为我没有礼貌。”

    “我没那么多讲究,你说。”

    苏晓通过化妆镜凝视着她说:“你长得很像我妈妈。”

    “确实没有女人乐意别人说自己像人家的妈!”李秀龄乐了。“不过,晓晓,我理解你,甚至以此为荣幸。”

    苏晓不胜感激。

    “乖,不哭了。”李秀龄给她擦眼泪。“我还要把你给扮得美美的呢!”

    苏晓乖乖配合。

    半个小时后,李秀龄为她做好发型化好妆。

    苏晓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都快不认识了。她的长发被烫成微微的大卷,显得很妩媚。妆面很干净,略偏橙色调的口红与她身上这件黑色小礼服十分相衬。

    “你现在颇有九十年代港风美人的味道呢!”李秀龄望着镜中的她。“既富有女性魅力,又大方庄重,保证你先生看了眼睛都直了。”

    “真的不会夸张吗?”苏晓却不放心。“我从未尝试过这种风格。”

    李秀龄不以为然地说:“这要是夸张,你干脆穿衬衫牛仔裤去得了。你且坐好,我去拿首饰来。”

    苏晓又是乖乖听话。

    很快,李秀龄取来一套白金镶钻的耳环和手链,全是肖邦的。

    “太贵重了!”苏晓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放心吧,只是借你戴戴。再说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能算什么呢?”李秀龄给她戴上首饰。“这一字领的礼服不适合项链,只需耳环和手链足矣。”

    “这一身太贵重了,待会我该怎么出门?”

    “放心,我叫个车,亲自送你去。”

    苏晓如获救星:“秀龄姐,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要不是陪我看病,你现在该由专业化妆师和造型师伺候着呢!”李秀龄很懂。“我这已经是委屈你了。”

    苏晓摇头笑笑,“我平时真没有这么夸张。”

    “傻丫头,在那种圈子,排场是必须的,大可不必觉得铺张浪费。”

    苏晓点点头。

    李秀龄又拿来高跟鞋和手袋,苏晓试了鞋子,竟然十分合适。

    “我们都是34码的小脚,天知道这个码数买鞋有多麻烦!”李秀龄十分抱怨。

    苏晓也不由苦笑,“走路还容易累呢。”

    “手小脚小命好,累又如何?”

    苏晓被逗笑了。

    全部装扮好后,李秀龄叫了车,亲自将苏晓送到那家六星级酒店。苏晓下车时,她还温柔地嘱咐她先到休息室补补妆,整理一下自己。苏晓乖乖地答应。

    到得宴会厅,秦复一行还没来,苏晓便去贵宾休息室补妆。将要进门的时候,她听到里面有两个女人在说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秦复这次是和谢蕴华去宁波谈船务生意的事情吧?”

    “听说是。你看,他还是离不开谢蕴华。小娇妻得有,红颜知己更不能少。”

    “谢蕴华的份量在那里摆着,苏晓不过是个小作家,哪里比得了?”

    “秦复帮她搞了个文化传播公司,人家现在是小老板啦!”

    “那也远远不及谢蕴华。”

    “不好说,秦复很疼她,而且他们还有一个秦天爱。”

    “有孩子离婚的多了去了,七十岁还娶小娇妻的也不少。秦复才五十几,早着呢!铁打的生意,流水的美娇娘。”

    “金钱关系才是最稳固的。比如我老公经常忘记我的生日,品牌方可是任何日子都没落下。”

    “没错。”

    苏晓知道这是谁跟谁,这些话也伤不到她,但她不想理会这两个无聊的女人,于是转身返到宴会厅。这时候,秦复还没到。周思楠,王霖,沈明玉和周胜男正聚在一处聊天。

    苏晓赶紧朝她们走去。

    “哇,你今天可不得了!”周思楠一见到她惊呼。“太惊艳了!”

    苏晓却是不安:“是否太暴露了?我从未穿过一字领。”

    “不会,你这领口一点不低。”沈明玉看向那些女人。“看看她们,露背,深v,你这点就是小儿科。”

    周胜男也说:“苏阿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晓晓,这件礼服真的很漂亮,而且不失庄重。”

    话刚说完,王霖就看到不远处的梁自得向这边望了一眼。今晚的苏晓太美了,梁自得为她侧目再正常不过,王霖完全理解,也毫不嫉妒。

    这时候,熟悉的呼唤在苏晓身后响起。

    “晓晓。”

    苏晓马上转身,就这样见到了阔别数日的秦复。只见他西装革履,气派潇洒。不夸张地说,苏晓觉得他的每一缕银丝和每一道纹路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所以结婚两年了,她面对他仍然会害羞,会脸红。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激动地说:“你回来了。”

    “刚到。”秦复一把搂住她的腰。“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我怎么了?”

    “你今天格外漂亮,”他虎目炯炯地打量着她。“简直像换了个人。”

    苏晓佯怒:“换了个人,新鲜是吧?”

    “完了,说错话了。”他拉着她就要走。“我们不参加宴会了,我要回去给你认错。”

    “你自己回去写说明书,我要留下来。”

    “那我也留下来,我得守着你。”

    “讨厌死了。”

    “哈哈。”

    另一头的谢蕴华和谢美麟望着这对腻歪的夫妇,心情十分复杂。准确地说,她们的焦点在苏晓身上,因为今晚的她太像那个人了。

    “她怎么会是那个妆扮?”谢美麟盯着苏晓。“简直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谢蕴华叹了口气说:“之前没觉得苏晓和她像,但是她今天打扮成这个模样,还真和那个女人差不多。气质相似,服装相似,发型妆容更是一模一样。要是你爸爸看见了,怕是要和秦复抢女人了。”

    谢美麟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她的母亲因为那个女人而抑郁成疾早早离世,她的父亲也为了那个女人成为终日流连花丛的败家仔。想到这里,谢美麟不由得怒火中烧。她终于明白她对苏晓那种莫名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了。

    “这种女人真是祸水!”谢美麟咬牙切齿。“她们天生就是来勾引男人,破坏别人家庭的!”

    谢蕴华拍拍她的肩说:“苏晓是苏晓,她是她,她们不是一回事。”

    “秦涛真是傻瓜,竟然接受她是秦复的新太太?”

    “秦涛明事理又心胸开阔,是个有福气的人。”谢蕴华慈爱地说。“再说了,连晚云都支持,旁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美麟不服气地说:“宋阿姨真傻,竟然如此大度!”

    “晚云走的时候秦复才五十几,难道要他一直当鳏夫?”谢蕴华看得清楚。“既然要续弦,为什么不找自己喜欢的?”

    “那他应该找你啊!”

    “住口!”谢蕴华低声呵斥。“我说过了,不许你再提这些事,何况这里是什么场合?”

    谢美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立马收声,但表情仍是忿忿不平。

    谢蕴华知道那段往事给这堂侄女带来的伤害,所以也并不是真生气。她握住谢美麟的手,难得温柔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今天是思楠爸爸的生日,你且忍耐一下。苏晓不是那个女人,你冲她发脾气也没用啊!何况那个女人也已经……”

    往事沉重,不愿再提了。

    谢美麟知道姑姑心疼自己,消停了。

    这时候,她在宾客中发现了超哥。超哥是周思楠和秦涛的朋友,自然也是有资格出席周成岳的生日宴的。但是论资排辈,他坐不到谢美麟的身边。然而谢美麟离开谢蕴华,径直走向了他。

    也许听超哥讲讲耿冰川的故事,她的心情会平复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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