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随行人员都走了,苏晓,周思楠,虞新月和谢超群留在宝琳村,开始一个星期的远离都市喧嚣的山村生活。
苏晓原以为他们这拔人里面,最不能适应的是谢超群,尽管他号称自己去过非洲部落云云。然而她没有想到,吃过早饭,谢超群就叫上素有“宝琳村神农”的覃荣兵带着自己进山看新鲜去了。
因为谢超群自行活动去了,于是苏晓,周思楠和虞新月就在陆琼花的带领下参观宝琳希望小学。正好今天是周六,学校里没什么人,随便他们怎么参观。
现在,他们站在教学楼的二楼向远处眺望。
苏晓望着那连绵的大山,碧绿的梯田以及蜿蜒在群山之间的玉带般的河流,想起了王守仁的那首《罗旧驿》:
客行日日万峰头,山水南来亦胜游。
布谷鸟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蛮烟喜过青杨瘴,乡思愁经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
此诗与她的现状何其相似?不同的是,王守仁是乡思,她却是相思,准确地说,是单相思。因为那个人有了新欢,而她已经是过去式。
……何其残酷。
她将目光从大山挪回学校操场,陷入了沉默。
虞新月望着那茫茫大山问:“陆校长,谢超群进山没问题吧?”
陆琼花说:“放心吧,虞小姐,覃荣兵熟知山里的一草一木,绝对不会迷路的。而且他为了保险起见,还多叫了两位村民陪同呢。”
“这个谢超群,倒成了此行的主角了。”虞新月摇摇头,“他是怎么知道找到覃荣兵带路的?”
周思楠答:“强子是宝琳村出来的,秦涛也认识覃大哥,谢大哥肯定事先跟他们两个打听过。”
虞新月点点头,“这家伙虽然匆匆而来,功课却没少做。”
这时候,陆琼花看到苏晓正在俯视着操场发愣,于是问:“晓晓,你在看什么?”
不等苏晓回神,周思楠就说:“她在欣赏她心爱之人出资建造的学校。”
虞新月哈哈一笑,陆琼花也跟着笑了出来。
苏晓被说中心事,脸都红了。她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嘴硬说:“又不是他一个人建的,还有谢小姐的功劳在里面呢。”
陆琼花说:“我有幸与谢小姐有一面之缘,怎么样,她好吗?”
“好得很。”周思楠答,“强子跟着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琼花,你现在看到他,肯定不敢认。”
陆琼花很欣慰,“他是个不得了的孩子。”
虞新月由衷说:“他比谢美麟更像是谢家的孩子。”
陆琼花微微一愣,因为她不知道谢美琳是谁。
周思楠介绍:“美麟是谢大哥的女儿,也就是谢小姐的堂侄女。美丽的美,麒麟的麟。”
“想必人如其名,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陆琼花是真心夸赞,可是另外三个人听了都有点想笑。
“她确实美丽,温柔就免了!”周思楠终于笑了出来,“你还不知道呢,美麟打过晓晓,那时候晓晓还是秦太太呢!”
陆琼花听得目瞪口呆。
虞新月面有愧色,毕竟苏晓被打是因她的诡计使然。
“那都是误会。”苏晓赶紧解释,“美麟只是喝多了一时冲动,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可是,她错了。
不久之后,谢美麟将再度对她大打出手。
几个人参观完教学楼,接着到当初耿冰川和秦涛住过的宿舍坐了一会,之后前往谭家强的家,就这样东游西逛地打发着时间。苏晓并未发觉周思楠有什么异样,她好像真是来散心的。然而敏锐的直觉告诉苏晓,周思楠的心里一定有事情。可惜她和她一样,都不肯说出真相。
晚上八点,苏晓坐在电脑前与秦天爱进行视频通话。
这回周思楠学乖了,她怕秦复又像昨晚一样在一边旁听,于是她出了房间。苏晓和她一样,也以为秦复会突然杀出来,可是直到她和秦天爱聊了近二十分钟,他都没有出现。苏晓担心长时间看屏幕对孩子的眼睛不好,只能狠心结束通话。
失望,深深的失望。
太可笑了,他都有新欢了,她还在妄想什么?
苏晓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脑,接着把周思楠叫进来,把房间让给她和秦涛煲电话粥,自己则下楼溜达。没想到,半路上,她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谢超群。
谢超群一见到她就问:“你要出去?”
“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苏晓不想给他机会,于是特意强调了“一个人”。
谢超群是什么人?他才不买她的帐,直接说:“外头黑灯瞎火,我陪你。”
苏晓牢记自己对秦复的承诺,不能与谢超群有私下接触,赶忙说:“我不走远,就在门口吹吹风,等思楠和秦涛打完电话,我就上楼了。”
说完,她想越过他直接出门,可是谢超群伸开双臂阻拦,差点就抱住了她。她被吓得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谢超群忍着笑说:“晓晓,你不用见到我就躲,我不会吃了你。我说陪你走走就只是走走,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虽然留洋多年,中国人传统的那一套却是没丢。
苏晓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再加上刚刚没有在视频电话中见到秦复而产生的逆反心理,于是她答应了。
谢超群喜出望外,拉着她就往外走。
苏晓没有挣开他的手。
不得不说,谢超群也真是厉害,明明是第一次来到宝琳村,明明只待了一天,却对民宿周边的地形摸了个透。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小山坡,山坡上还有一块大石板,足够他和苏晓坐在上面聊天。
苏晓坐在石板上双手抱膝,望着月光下熟睡着的村子。
虽然是初夏,但是山中凉快,加之草木旺盛,因而时不时有萤火虫飞来,在她的四周起舞。按说这个情景足以让她的心中涌起无数诗篇,但是此时她的心中只有烦躁。是的,因为她今天没有见到那个人,所有的美景在她眼中都失去了颜色。
她将下巴支在膝盖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又在想他了?”
不用说,谢超群开口了。
苏晓倔强地摇头,“才没有。”
谢超群知道她在嘴硬,但也没有拆穿,而是问了一个苏晓意想不到的问题:“为什么要和秦复离婚?”
苏晓愣住了。
她原以为他永远不会问的。
当然,无论是谁,她的答案永远不变。
“因为我不再爱他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说出真相,所以一直忍着不问。”谢超群苦笑,“原以为在这个情境下你会动摇,现在看来,我是痴心妄想了。”
苏晓无奈地说:“谢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真的不能说。”
“秦复知道你有苦衷吗?”
“他想尽了办法让我开口,已经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个鬼,”谢超群很没好气,“这么快就找到新女友,他也真是做得出来。”
苏晓却很公允,“他确实需要一位新太太照顾他。”
“看到他和高春玲在一起,你不难受?”
“难受也得受。”
她答应过袁婉华要承受一切,那么,求仁得仁,又何怨?
“真是个傻姑娘!”谢超群叹气,“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苦衷,你非要这样折磨自己?秦太太这个位置,多少女人抢破头都挤不进去,你却拱手让人。”
苏晓却说:“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
谢超群点了点头。
“谢大哥,你今天进山,都去了什么地方?”
“我去了耿冰川遇难的地方。”
苏晓意外了。
谢超群解释说:“我只是想多了解这个不幸的年轻人。美麟没见过他本人,只凭故事和照片就喜欢上他,因而爱乌及屋地喜欢和他相似的唐奉玉。坦白说,我到现在还觉得这个事情很梦幻。所以,我去了耿冰川遇难的地方。当覃荣兵带我找到那里,并且说出那就是秦涛找到耿冰种的确切位置时,我才对那些事情有了真实的感受。”
苏晓欣慰地笑了,“你很爱美麟,是个好父亲。”
“不是的,因为我伤害了她的母亲。”谢超群望着月光下的村子,“我真的很喜欢婉如。感情是不由自主的,我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只能选择离婚,可是他们又不肯放手,加上当时年轻,魄力不够,最后酿成悲剧。”
苏晓忙说:“谢大哥,这些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谢超群苦笑,“婉如因我而死,我的女儿却爱上她的弟弟,而且注定是单相思。”
苏晓又意外了。
谢超群看向她,“晓晓,你知道唐奉玉根本对美麟没有那种意思,对吗?”
事到如今,苏晓也不想瞒他了,但是她也不能把唐奉玉的秘密说出来,最后只能说:“我和奉玉讲过,叫他尽早和美麟说出实情,他也答应了我。”
“那他为什么迟迟不说?这小子也不像是占女人便宜的人啊。”
“说起来,还是要怪我。”苏晓苦笑,“奉玉怕他拒绝美麟,美麟会迁怒于我。”
谢超群明白了,“美麟还是认为他对你有意思。”
“谢大哥,奉玉对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你就那么笃定?”
“因为……”苏晓打住了,“对不起,我不能说。总之,请你相信奉玉。他对我没有那种意思,他更不是存心要耽误美麟的。”
“好吧,我相信你,但还是请奉玉早点和美麟说清楚为好。”
谢超群还是很疼女儿的。
苏晓忙说:“我会催促奉玉的。”
谢超群笑了,“你这个小丫头,肚子里一堆秘密。”
苏晓苦笑,“我也不想的。”
见她如此楚楚可怜,谢超群真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但是他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晓的手机响了。
一看,竟然是秦复。
苏晓想站起来,可是谢超群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
“跑什么?”他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就在我身边接电话。”
苏晓大惊,“……这不方便吧?!”
谢超群抓牢她,“不听话我就把手机抢过来,我来跟他说。”
苏晓知道他真得干得出来,于是不得不坐在他身边,接了电话。
“……秦复,有什么事?”
因为紧张和心虚,她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什么情况,这么久才接电话?”秦复明显不悦了。
苏晓只好骗他说:“手机调了静音,一时间没看到你的来电。”
秦复似乎听出异样,他问:“你在哪里?”
苏晓说:“思楠要在房间里和秦涛打电话,我就到楼外走走。”
谢超群坐在一边,支着下巴歪着头地看她演戏。
秦复没再问下去,苏晓以为过关了,没想到他接下来却说:“今晚没给天爱打频视电话?”
苏晓答:“打过了,半个小时之前。”
“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何存知没跟你说?”
“我刚到家,哪里来得及问?”
苏晓觉得今晚的他实在怪异,于是小心地问:“秦复,你怎么了?”
“我好得很!”
他这一句音量不小,苏晓被吓了一跳。
一旁的谢超群听不下去了,他凑近苏晓,大声且亲热地说:“晓晓,你额头上有只萤火虫,我来赶走它。乖,别乱动。”
苏晓真是一万个后悔跟他出来。
果然,秦复马上质问:“你怎么和谢超群在一起?”
“我……”
苏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谢超群趁她手足无措,一把将她的手机抢了过去,接着快速把他如何将苏晓约出来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番,这才把手机还给苏晓。
凭心而论,对于他这个做法,苏晓多少是有些痛快的。
可是秦复就不痛快了。
他冷冰冰地对苏晓说:“你明明知道谢超群是庄家璇的人,为什么还要挖墙脚?”
“我和谢大哥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苏晓受不了了。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出门,这叫什么也没有?”
苏晓懒得再解释,由他挖苦。
秦复说下去:“你可是答应过我,如果再和谢超群有不必要的接触,我可以收回你探视天爱的权力。”
听到他这么说,苏晓也终于火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悍然说:“口头承诺不具备法律效力,而探视天爱却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离婚协议里也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想到你竟如此牙尖嘴利,从前那个可人儿是装的?”
“是的,都是装的。”苏晓彻底恼了,“我装不下去了才离婚的!”
谢超群哈哈大笑,今晚的收获真是太大了。
不用说,秦复都听到了。
他恶狠狠地说:“今晚的事情,你给我记住了。”
苏晓也不甘示弱,“放心,我忘不了。”
秦复马上挂掉电话。
苏晓却握着手机,呆愣在那里。
谢超群由衷说:“晓晓,你刚刚强悍的样子太迷人了!温柔的梨花变成带刺的玫瑰,说实话,连我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秦复也真是的,经历过你这种女人,居然还能看得上高春玲?”
苏晓忙说:“高小姐很优秀,我远不如她。”
“恁地谦虚,”谢超群爱怜地看着她,“对于女人,我自认非常了解。”
“那么,你对庄小姐又是什么看法?”
原以为谢超群又是以前那套说辞,没想到他竟然说:“其实,要我娶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我真正爱她,那就难了。”
苏晓说:“我想,庄小姐不在乎你爱不爱她,当然,我并不是在说她看上的是你的背景。”
“我明白。”谢超群颌首,“可是娶她又不爱她,我实在不想重演当年的悲剧。”
“你放心,这绝对不会的。”
谢超群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直觉,”苏晓俏皮地笑了,“相信我,你和庄小姐会真正地相爱。”
谢超群作痛苦状,“看来我是难逃此劫。”
苏晓真的被他逗笑了。
谢超群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忽然问:“既然你的直觉这么灵,那你知道思楠为什么要来宝琳村吗?”
苏晓一愣,“你怎么知道是她要来的?”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还想蒙我们?”谢超群失笑,“她明摆着是拿你当挡箭牌,不让秦涛跟过来。”
“我问过她,可她就是不肯说。”苏晓叹息,“所以,我只能看牢她。可是这一天下来,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
谢超群颌首,“如果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好。”苏晓点点头,“很晚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如此的可人儿,如此的温言软语,哪怕是要谢超群跳下山去都没有问题。于是他马上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苏晓带回了木楼。
苏晓走在他身边,心却在另一个人身上。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那么,后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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