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间干净的房间,  顿了许久,才握住门把手“砰”一声阖上门,握住金属门把的那只手用力握紧到青筋暴起,  太阳穴也莫名开始跟着突突地跳着疼。

    靠,  他不会真的因此被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ptsd了吧,都怪萩那个白痴,居然会因为这种愚蠢怯懦的家伙死掉。

    人是受感情主导的动物,  最怕的就是被长久的时间磨砺出来的“习惯”,  一旦习惯变成了自然融入生命里的东西,那无论理智和内心再怎么挣扎反抗,  也很难会产生什么用了,  更何况还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就是在一切还未开始前解决掉对方,  一劳永逸。

    在黑衣组织里,蒙特内罗是个和贝尔摩德类似的“神秘主义者”,  但和后者因为厌恶别人的窥伺掌控而衍生出来的全方位神秘作风不同,他的神秘仅仅只是体现在长期隐匿和行踪成谜上,而执行任务时,他的手段往往都是极端而激烈的。

    而他一直以来使用最顺手的工具,  叫做炸弹。

    别的不敢说,  唯有炸弹,这个世界上敢说绝对能玩得过他的人,根本不存在。

    可这种事偏偏就是发生了,  哪怕只是在虚幻的影像之中。

    光只拯救萩原研二怎么能够呢?那家伙可是真真切切地死在了他的面前啊。

    那么,敢于杀死别人的家伙,想必也是不介意被别人杀死的吧?反正他是完全不介意的,  如果有人能做得到的话,  死亡对他而言,  或许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归宿。

    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这位杀死过我友人的炸弹犯先生?

    ——但,萩原研二是绝对不会想要看到这种画面的。

    松田阵平,你不应该被怨恨操纵,让那笨蛋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因你而间接背负上一条人命。

    这对他不公平,也是对你自己所剩不多的过去最无法挽回的背叛!

    松田阵平混乱的思绪在某一瞬间,骤然闪过一道义无反顾抱着炸弹奔赴死亡的背影,脑海里疯狂叫嚣的一切,在这一刻恍若疾风骤雨中被刹那崩断的琴弦,静寂许久后,心里深处似乎逐渐浮现起另一个沙哑的少年音,循序渐进,由虚至实……

    那是许多年前尚且年幼的自己,在某个无眠的夜晚,独自一人跑到附近荒无人烟的山坡上,伴着寒凉的月光,用乱石、枯木、野花和杂草,为自己那据说是“意外”逝去的父亲堆砌起一座破败不堪的墓碑时,一字一句,亲口立下的誓言。

    ——松田阵平,你要记住,你可以是魔鬼,但绝对不能是神,你可以无所顾忌地毁灭掉自己,但永远没有肆意审判他人生命的资格和权利。

    当松田阵平从乍然闪现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时,就看着面前那男人自以为很隐蔽地朝着口袋里鼓起的一团缓慢挪过去的手,有些先前被恨意所抑制住的东西忽然拨云见日。

    他冷笑一声,任由对方继续动作,声音里浸着彻骨的寒冰“看来你至少还有一位同伙?麻烦……代我向他问个好。”

    高桥宏闻言,已经摸到手机的手顿时一抖,想要握住的救命稻草就这样擦着他的指尖而过,啪的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屏幕闪了闪,然后彻底黑了下去。

    “……哎呀,真是不小心。”松田阵平看着地上的手机,想了想,弯腰替他捡了起来,修长的指尖在按键上灵活跳跃,却遗憾地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黑色的眼眸微微一眯,不消片刻就已经染上了一层似笑非笑的诡异色彩,男人嗓音低缓,隐隐的似乎还透露着一种饶有兴致的笑意“呐,我说,这位先生,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不!我没有。”高桥宏看着那只手机,也蒙了,半晌慌忙摆手试图辩解,“如果我们两个其中任何一个的手机信号消失,另一个都会在三分钟之后知道,并且能立刻获得失联前最后一秒的具体位置,这和我联系上他根本没有区别!”

    “……唔,三分钟?”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瞥了语言系统已经有紊乱趋势的高桥宏,想了想,突然毫无预兆地出手,一手刀敲在对方后脖颈处。

    高桥宏白眼一翻晕倒在地,松田阵平从旁边的桌上扯过一截胶带,将对方的双手紧紧捆在旁边一条靠背椅上之后,就蹲下身,打开背包的拉链。

    一只蔫头耷脑的黑猫眯缝着一双绯色的眼睛,扒拉着背包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摇摇晃晃地从里面挣扎了出来,一脸控诉地看着硬把它连同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塞到一起的恶劣宿主,见对方不理他,只好找了个合适的墙角蹲着,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

    松田阵平瞥了它一眼,确定这丫就是在无病呻吟后,就转回头没再搭理它,俯身从背包里掏出工具,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记忆里的位置拉开旁边的柜门,盘膝坐下,谨慎且迅速地重新检查了一遍里面那个炸弹的结构。

    虽然在他看来这个炸弹的制作手法多少还是显得有些粗糙,但已经是他当警察这一个多月以来,所见过的那各种类型的炸弹里,复杂程度堪称数一数二的了。

    其中触发装置就达到了四种,感光、平衡、定时,外加一个远程遥控,更别说里面还有不少藏匿得不错的陷阱,换作经验不太足的拆弹警察上,估计一时半会连从哪里开始入手都要犹豫半天。

    时间稍微有点紧迫,松田阵平只思索了一瞬,就将夹在衣领上的黑科技墨镜取出来戴上,打开平时很少用得到的功能,将其调节到解构世界的状态。

    看着那仿佛开了透视视角的视野,以及倏地被细密分解出的一串串刻着数据的炸弹,松田阵平轻啧了一声,不得不承认系统在有些时候是真的很bug,超脱目前科学涉及范围的那种。

    他本来只有把握在两分三十秒之内拆解掉这个炸弹,但仅仅也只是拆解,并不包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在不破坏这玩意整体结构的基础上精准拆掉它的远程控制装置,同时对其进行改装。

    而现在呢?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可以大胆一点,比如顺手改造一下面前这个小东西,以此反坑一波想利用它搞事的混蛋们。

    松田阵平的手修长而稳健,面色极其平静,他精准地挑起一根黄线,咔嚓一声将其剪断,随即沿这跟断掉的线向另一边滑去,继续作业,动作间竟然隐隐带着种行云流水的潇洒感,仿佛他正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危险的炸弹,而是什么精致完美的艺术品。

    随着最后一声轻快的咔嚓声响起,松田阵平放下手里的工具,转而拿起拆弹过程中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的那枚远程控制装置,沉默片刻,指尖骤然用力,直接把它掰成了两截废品。

    “时间到——那么接下来,我们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这位不知名的炸弹犯先生。”

    松田阵平说着转过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玻璃杯,转身走到卫生间里接了杯水,然后折返到被他五花大绑且昏迷不醒的男人面前,缓缓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把满满一大杯的水朝着对方脸上狠狠一泼。

    哗啦的水声伴随着被呛住的咳嗽声响起,高桥宏一脸迷茫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隐约印出了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与此同时,距离这家酒店大约四百米左右的某栋高楼内,一个带着副黑框眼镜、耳朵里塞着耳机、背后背着个吉他包的中年男人,一脸焦躁地快步走进卫生间,一把拉开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抬起手里的望远镜,对准不远处那栋酒店,焦急地试图寻找什么。

    作为一个正在策划实施犯罪的预备犯,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是极其亢奋、疯狂且畏惧的,对即将脱离社会道德和法律约束的快意,对唾手可得的大笔钱财和名声的兴奋,以及对警察及未知的惶恐反复在他的脑海深处交战,所以他不允许这个过程出现意外,一丝一毫都不允许。

    哪怕那个意外是来自和他约定过,要一起共赴犯罪深渊的同伴。

    大约一分钟前,他收到了来自手机的一封警示短信,显示炸弹信号接收异常,他还以为是同伴安置炸弹的过程不顺利,正想打电话和对方沟通,结果骇然地发现他竟然无法联系上对方了。

    紧接着,手机接收到了另一条短信,短信显示同伴的手机信号已经消失超过了三分钟,并且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那间酒店的房间。

    他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出现了意外却不想办法通知我??

    难道说,他想背叛我……??!

    种种杂乱的猜疑从男人脑海中闪过,他当机立断乘坐电梯来到顶楼,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绝对不能让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存在。

    男人抚摸着背后黑色的吉他袋,唇边渐渐浮现起一个疯狂而扭曲的笑容。

    ……如果事情发展背离了他本该完美的预期,他不介意牺牲部分代价,换取一个将所有的一切调回正轨的结局。

    “你……你是谁?你做了什么?我的同伴马上就会来了,我劝你最好快点放开我!”

    借着那杯水带来的冲击,高桥宏已经从片刻的迷蒙中清醒了过来,他透过黏在睫毛的的水珠,努力瞪着悠闲盘膝坐在地上,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他丑态的大众脸青年,色厉内荏地怒吼道。

    “是吗?最好是这样,对于他的到来,我非常期待。”松田阵平哼笑一声,随手拉开旁边的柜门,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高桥宏看着那个极其眼熟的纯黑色方块物,以及上面被定格在“3000”的猩红色数字,脸上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表情,最后逐渐定格在了惊惧“你的目的是它?不对、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明明事先谁都没告诉,谁也没有!!”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做这种事,就应该有半夜三更被恶鬼报复上门的准备啊。”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说着,又不紧不慢把门给阖了回去,顺手摸了摸小心翼翼凑到脚边软声撒娇的黑猫的头,脸上的所有表情却正在被缓缓地收敛起来。

    带笑的话语和仿佛浸染了寒冰的声音,使这个青年看起来尤为可怖。

    “好了,在你那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一样愚蠢的同伙有所行动之前,我们还有一点的时间,来……”

    他在被绑住的男人惊恐的表情中,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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