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源看见晋卿过来,像做好了准备,“怎么了?”

    晋卿也没有多余的话,“梁小姐还有个设计没给我讲清楚。”

    程若源自知他的意思,晋卿看了眼粱晏,粱晏自觉,对程若源说道:“不好意思了程先生,我恐怕还得加个班。”

    程若源意味深重地看着二人,笑了下,“好,那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话是对着粱晏说的,却看着晋卿,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等程若源走后,晋卿过去牵住她的手,“走吧。”

    粱晏老实被他牵着,跟在后面,车子去送李唯了,两个人站在外面,粱晏问他要怎么走。

    这条路离晋卿下榻的酒店不过两条街,他也不犹豫:“走回去。”

    粱晏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从来车接车送,这是第一次和他在街上走回去。

    周一晚上人不多,他们俩行走在其间,很惹人注目,但晋卿走的坦然,不像粱晏心里怯怯地,总觉得是在做贼。

    晋卿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挑了个话题出来,“明年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粱晏听见晋卿突然问道,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思索片刻道:“应该还是在孙老师这里待一段时间。”

    晋卿接着问道:“不想再读了吗?”

    粱晏摇摇头,“读博就算了,不是那块料。”

    “那你是哪块料?”

    粱晏思考着晋卿的问题,她的人生规划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有个大概的框架然后便横冲直撞,生活出什么招她就接什么招。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接的问她,她停顿了会儿,没有说话。

    晋卿看她良久不言语,便知她并未想过,“就没想想以后的路,就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不好吗?”粱晏盯着他双眼问道。

    晋卿笑了下,还是涉世未深,不知前路险峻。

    “总得有个清晰的规划吧,没问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是想做一辈子设计,以后当个设计师,还是另有其他的想法?”

    粱晏道:“你问我想要什么?”

    “对。”

    粱晏想了想说道:“我举个例子:譬如说你要我继续做设计,我可以做;你要我辞职以后做个漫画家,我可以做;你要我一辈子都在山上种苹果,我也可以做。你问我想要什么?其实就两个字—生活。”

    晋卿又进一步问道:“那你的生活在哪呢?”

    她顿了顿说道:“就在这些流水般地日子里啊。”

    晋卿愣住,他没有想到过这个回答,因为他的人生路途清晰简洁,不能有一丝偏差,不允许他信马由缰。

    他可以游戏人间,但必须在既定的轨道上,他没有选择的自由,只有被选择的命运。外人看来他是天之骄子,翻手为云覆手雨,可这身上的重重枷锁全是旁人看不见的。

    翼翼归鸟,载翔载飞。他承认粱晏就是这鸟儿,是该投林的,不是禁锢笼中的。

    粱晏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自己的目光被街边的一家卖巧克力的店面吸引,晋卿带她进去,这店里卖的食物很精致,都是当日现做的甜点,粱晏知道晋卿一向不吝啬于给女孩花钱,从前在香港她想吃什么晋卿都随她,别的女孩都是要包要首饰,只有她要饭吃。这一次她也没客气买了一小袋,晋卿付的钱。

    “谢谢。”粱晏朝晋卿说道。

    推门出去,粱晏吃着手里的零食,随口问起:“那你呢,要是家里没有产业你想做什么?”

    “梦想吗?”晋卿问道。

    粱晏点头,晋卿眼睛看着窗外,飘向天空,“我不能有梦想。”

    粱晏不知该说什么,晋卿看着她,目光变得柔和,继续道:“如果有的话,也许去考军校。”

    “为什么?”

    晋卿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自由。”

    粱晏不解,“军队只有拘束啊。”

    “有拘束才会简单,简单就是一种自由。”

    粱晏听懂他的话,也见他眉宇间横亘着无奈,云端之上向来不是只有翱翔的鹏,也有被锁住的神仙。

    这一晚二人做的很契合,粱晏任由他摆弄,第二日再醒来时,粱晏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子了。

    从这天开始,晋卿总是三不五时地来学校或者工作室接她一块住。研三开学后,工作室和学校渐渐忙碌起来,不知道晋卿是不是也工作忙了,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已是秋天了,粱晏这日被土行孙昭进办公室,扔给她一个草图。

    “程先生还记得吧,这个案子你去做吧。”

    “程若源?”

    土行孙点点头。

    粱晏知道这是沈姐怀孕了,工作室没有闲人,就是推脱也推脱不掉,接了下来。

    她做完了第一版的设计图纸,给土行孙审阅。在他的修改指导下,日夜兼程,忙了一周,周五这天上班,她给程若源发了个消息,会意他方案已做好,约个时间来公司给他谈谈。

    粱晏接待程若源在会议室给他讲解方案,他今日西装笔挺,但还是一如往日和煦。

    “程先生,您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很好,没有什么问题,就这么做吧。”

    粱晏讶异,“您不再看看了,这毕竟只是个概念方案,您如果还有具体的要求我们还是可以接着改。”

    程若源食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节拍,很干脆的说:“就这么做,我相信孙老师的设计。”

    粱晏犹豫了下,仍旧点了头,“那好,我现在就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今天有时间了吗?”称若源站起来走近两步,二人只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他低垂双眸含笑问道。

    粱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眼里飘忽不定,低下头思量。

    “很为难吗?”程若源语气极温柔的问道。“因为他?”

    粱晏猛地抬起头,眼里没什么温度:“没有。”

    程若源嘴角弧度更弯,他长得儒雅,这样笑起来确是有股书卷气。

    一顿饭下来,程若源只是和她聊些平常琐事,什么都不提及,春风般氛围,没有进一步的唐突,粱晏也是礼貌回待,并无亲密之举。

    今年的秋季显得格外的短暂、陵州的天气要寒冷许多。秋冬交序,粱晏的日子比起往年更加忙碌,不是埋头画图,就是在现场监工。

    程若源照例每周约她两次,而她是三次里只去一次,他瞧出她的心思,也不着急,仍旧是彬彬有礼,好好先生模样,不逾矩、不过分,就这么相处着。

    粱晏对他这般做法也并不反感,二人相处了两个多月,粱晏深觉程若源实在像是她的一个尊敬的学长,给她点拨,教她些社会经验,又没有长辈的训示。

    他待人一向君子,对粱晏更是。久而久之,粱晏倒是也没有此前的戒备重重,放松了许多。

    这天在工作室她从茶水间出来后,看到公司最八卦的一群人正埋头在一处,不知道看什么。

    她也挤进去,“干嘛呢,在看什么呢?”

    前台萝莉给她打开头条,“快看,汇达新开发的楼盘听说有一部分是之前强拆了人家的祖坟。”

    旁边一个男同事搭腔:“这也太不积阴德了,这楼盘谁敢买啊,听说好像因为在郊区本来还打算做成别墅的。

    这有钱人最重风水,这地啊,肯定是砸手里了。”

    “诶,我听我设计院的同学说,这地本来是原生要给远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让汇达给接了。”

    “这还不明摆着吗,两个亲家联手下套。这楼刚开的工,估计是得赔不少钱了。”

    前台萝莉问粱晏:“你说,这得损失多少啊?”

    粱晏想想,倾家荡产也不为过吧。

    “汇达也是大企业了,应该会有备用方案,还不至于就跑路,估计也就是周转困难些吧。”粱晏说完,便回了工位。

    她仔细看了遍新闻,想起一个很久没见过的人,大概这是他的手笔吧。

    相比于此事的热闹,还有另一件事也热闹得很。今日是晋烨的婚礼,和粱晏不同,这晚的晋卿,却没有这样悠闲。

    晋烨这场婚礼是简办的,为了迎合当前的政策,但排场仍旧不小。定了一个清幽的山庄,常年也只招待他们这样的贵宾。

    比起订婚宴上的人声鼎沸,这场婚礼的人员减少,但却称得上是真正的“星光熠熠”。

    没有明星和无关的合作商,大多都是如今地位鼎盛的政商。

    晋卿作为远陆的现在的掌舵人,还是新郎的大哥。这一晚,逃不开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饶是他酒量再好,也不禁这一夜人人都把他当靶子。他喝的胃里撩火,捏了个借口,出去喘了口气。

    他倚着靠山的栏杆,月光泼洒了满湖面,星光全落尽眼里。

    他拿出手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拍了一张发给粱晏。

    湖面无灯,照在手机里,只能看见暗影一片。

    粱晏收到信息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打了个问号。

    他嘴角有弧度升起,手上慢慢敲到:“你。”

    星满江月,我只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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