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两天,梁晏跟随母亲和嫂子,去给父亲还有哥哥扫墓。她父亲在知道哥哥牺牲那一年也走了。
一家子就剩下乔乔一个男丁,现在的乔乔恢复的很好,人也机灵,她只希望疾病没有对他的童年产生任何影响。
家宴上,梁母为她有没有男朋友,她支吾一句没有糊弄过去。梁母也没多问,孩子大了,她自己急也没用。
却听说嫂子有了好消息,她单位的男同事爱慕她已久,衣食住行为她打点的妥帖。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有个知心人,梁母也为她高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梁母早把她当成半个闺女。
梁母也劝她不用有负担,本来就是儿子对不起她,这回好好过日子。平时她也可以帮着带乔乔,总归她自己一个人,也没事做。
年后嫂子带着男方还来见了梁母,梁晏见对方彬彬有礼,也是二婚,但没有孩子,对乔乔视如己出。她心里略略有猜想,但并未多问,只觉得未尝不是好事。
她订的三月初回英国机票,走前打算回陵州见见土行孙。过了十五就要走,提前发了短信给晋卿。
却在离家前一日收到晋卿的消息。
“下楼。”
梁晏不明所以,跑去阳台往下看,看见晋卿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楼下。
她避开梁母的视线,下楼让晋卿回去,晋卿却执意不回。
“我人都来了,你不让我见见总不是回事吧!”
梁晏知道他脾气,他要做的事,就是五雷轰顶也得干。可到底他俩中间还横着一条人命,就是她能过去,梁母怎么办?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我来了就是要解决这事的,你相信我。”
梁晏拗不过他也知道赶不走他,狠狠心带他上去了。
梁母一开门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站在家门口,自己姑娘站在前面,不用多说,她心里早就明镜似的。
梁母很客气,只是问他两个人怎么认识的?他避重就轻,只说是和她做项目认识,梁晏在后面握他的手,表示肯定。
丈母娘看女婿,还是看一个英年才俊,怎么看怎么高兴。
渐入佳境,晋卿开始坦白,连着晋烨是他爸收养的事也都说了。
梁母开始有些惊讶,听到后头没了声响。梁晏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晋卿说完,屋里一片沉寂,梁母只是看着梁晏问:“你想清楚了吗?”
梁晏还没说话,梁母对晋卿说道:“我一把年纪了,这些事儿该过去的也都该过去了。我这儿子干的就是这活儿,救人就是他的工作。你说因为他救了你弟弟人没了,我就怪你们家。那全国那么多牺牲的,上哪去说理。
人走了就走了吧,活人得过活人的日子。我只有两句话要问你。第一,我们家的条件不比你们,我就剩这么一个孩子,梁晏嫁过去要是受了欺负,你能不能为她做主?第二,乔乔这些年的手术费,是不是你出得?”
梁晏的手心微微发汗,晋卿用力握了她一下。
他开口回答:“第一件事,我们家没人能做我的主,您完全可以放心。婚前我会给她拟一份协议,全权保障她的利益。第二个问题,的确是我出的。但是,不是以您想的那种方式。她给我工作,我付酬劳,天经地义。”
梁母听完回答,“我清楚了。”
梁母没有留晋卿,他也情知今日不是时候,既然有了准话,他也没逗留。
送走晋卿后,梁母问梁晏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和江斜在一起的时候。”
梁母:“我是你妈,有什么事你不能和我说?你真的就想好了?嫁人不是儿戏,他这样的家世,你是要吃苦的。”
梁晏盯着杯中的水,想起在香港,晋卿去工地接她,看着她烈日炎炎,带着安全帽。
他说:“你倒是能吃苦。”
梁晏对母亲说:“我能吃苦的。”
梁母按开烧水壶的电源,雾气从壶口往出钻,整片玻璃上了雾,她抹了把眼睛,“傻孩子。”
第二日晋卿来家接她一起去陵州,梁母让他上楼,在家吃了一顿饭。
临走前,趁着梁晏不在,她给晋卿说,“你多看着点她,她心重,好多事你不问她不说。”
晋卿拍拍她的手,“您放心。”
梁晏提着行李在楼下,问晋卿刚才说什么呢?
“姨说你能吃,让我看着你少吃点。”
梁晏白他一眼,在楼下对妈妈招手再见。
两个小时的飞机,梁晏再次踏上陵州,只觉得物是人非。
梁晏认出那不是回他酒店的路,晋卿笑笑,“我妈回来了,一块去看看。”
梁晏懵住,顿生退意:“今日只怕不妥。”
晋卿挑眉看她,不知她又在做什么鬼,没有搭话。
果然听那边慢慢来一句:“我得病了。”
晋卿看她脸色虽白,但面色红润,是白里透着红,没瞧出哪里是生了病的迹象,便顺着话问到:“什么病?”
好一会儿,那厢才悠悠开口道:“得了不能见家长的病。”
司机没忍住嗤笑出声来,梁晏眼角偷瞄男人,见他虽面不更色,但眉宇间倒是有几分舒展,便放开胆子说:“我认为今日不妨你先去吧,我心里没做准备。我这人又心直口快,万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你们不开心,只怕我罪过可大了。”
晋卿面不更色看着她:“不妨事,今日得罪了,那就明日再来赔罪,最近公司事情不多,可以带你天天去。”
梁晏听见此话,心下一沉,明白今日是逃不过了,便不再理他,重重的靠在背椅上长叹了一口气。
“不用怕,我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爸也不怎么说话,当他不在就行。晋烨他去国外了,以后你能见到他的日子没有多少。至于你担心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这事本身也是我们的不对,你别给自己添堵。”
梁晏知道这是给她吃定心丸。
他们避开了晚高峰,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北边老宅。晋卿带着梁晏下车。
王姨在院子里和花匠翻修花园,看见晋卿回来,在身前的围裙上抹了一把,“回来了。”她看见后头跟着的梁晏,脸上笑开了,“就是这位吧?”她看向晋卿说道。
晋卿点点头,向梁晏介绍:“王姨,打小跟着我的阿姨。”
梁晏乖巧的叫着人。王姨看了她好久,眼神有些恍惚,“诶、好、好、快进去。”
说完紧着背过身子,朝里面走去。梁晏看见这情形,想起林洁对她说的兔子,原来这就是她母亲。
堂屋里亮得很,韩茹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梁晏,解下围裙,一把勾住她的胳膊。
“这么久,才把人给我带来,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
晋卿平白无故挨了句骂,摸摸鼻子,“我先去书房,你们先聊。”
晋卿走前看了眼梁晏,示意她不用怕。
韩茹跟梁晏在沙发上聊天,其实并不能叫做聊天,而是对答。韩茹问、梁晏答。
书房内,晋厉江像是早早就等着他到来。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茶具摆在桌上。
晋卿坐在他对面,这两年晋厉江已经不管事了,不是他不想管,而是晋卿已经不让他管了。他把最近的事挑了几桩给他听,接着报了李家的事情。
晋厉江早有耳闻,只是不想他这个大儿子下手这样快、也这样毒,一丝后路都没给。
“李家那边查的差不多了,他这些年也没少收,有的判的。”
窗边的香炉还燃着,缕缕青烟,晋厉江问:“这就是你做的决定?”
晋卿无言,手上不停,温杯热盏。茶已入杯,沸水正冲烫杯中的茶,润着。
“为了一个女人?”
晋卿将冲泡好的茶那盖子盖住,蕴其香。他手留在桌上,人向后倚去,富贵公子哥的做派。
“您就真的以为投靠李家就能万事大吉。若是远陆和他站在一处,只会是受他制衡。他如果能一路高升,平步青云,也尚未不可。只是他手上染了这么多,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要命的。到最后也许会是我们赔给了他。”
晋厉江也知道儿子的话是真的,只是他老了,他只希望能平平稳稳的保住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他不是不知道李显国的野心,但比起送些金银,能得一个护身符是他更渴望的。
晋卿把冲泡好的茶,倒出一杯,端到他身前。
晋厉江端起白瓷杯,喝进嘴里,只觉得苦涩。
“我老了,管不动了,你们年轻人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晋卿握着杯子,不知是杯身太热还是他的心热,一口饮下,苦涩与回甘一齐袭来。
放下杯子,还是忍不住问道:“晋烨你就不打算再把他调回来了?”
晋卿:“您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
外间梁晏正被韩茹拉着聊天,王姨不时上来端上水果,茶点,还总问着她要不要再吃些什么。
梁晏第一次来晋卿家做客,哪敢大吃大喝,只是摇头笑着不要。
韩茹看她这小身板,风吹起来都得抱着电线杆等一会儿。连忙吩咐王姨再加些菜,挑肉多的做。
晋卿从书房出来,就看见梁晏腿上摆着果盘,韩茹盯着她,要她吃进去一个削好的苹果。
梁晏听见声响,抬头向他看去,眼里满是求救的目光。韩茹的眼睛也紧盯过去,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晋卿看着这两个女人,一时之间不好拿主意。可她瞧梁晏这副可怜见的,实在于心不忍,从楼上下去,直接坐到她身边,夺去她的苹果。
“怎么我回来就没这待遇,别说是削好的,连带着皮的我都没见过?”
韩茹从梁晏背后推他一把,“是给你的吗,你身强体壮的,抢什么吃?”
“谁规定身强体壮就不能吃了?”他紧着吃下去两三块,梁晏转头和韩茹说道:“让他吃吧,他说了这么久,也渴了。”
韩茹听见这小丫头倒是挺懂事的,心里高兴,拿着水果刀又给她削了一个。梁晏和晋卿对视一眼,晋卿苦笑一下,一把夺下韩茹手中的刀。
“快吃饭了,让她留点肚子吧。”
韩茹听见这茬,把削好一半的苹果放下,转身去了厨房,“晏晏你先坐着,我去看看那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茹走后,晋卿把手里的果盘也放在茶几上。握着梁晏的手,枕着自己的臂弯,靠在沙发上。
梁晏看他从书房里出来就面无表情,以为是他被责难了,心里替他难受。
晋卿把她往怀里带,梁晏赶忙制止他,“别闹了,有好多人呢。”
晋卿笑着睁眼,“自己家、怕什么?”
“是你家,不是我家。”梁晏纠正道。
“肯定会变成你家的。”
王姨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们俩上桌吃饭,梁晏坐在桌上时候,晋厉江才从书房出来。
梁晏没有先前那般惶恐,有理起身,同他打招呼。晋厉江脸上不喜不愠,一切如常,也不多过问,只是吃着饭。
韩茹话多,一个劲儿的给梁晏夹菜,要她吃这个吃那个的。王姨上来端汤,还特意给梁晏的汤里都多添了了些佐料,其他人都没有。
梁晏被她二人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但也不敢拒绝,硬撑着给吃了进去。晋卿知道她胃小,勉强吃只怕难受的是自己。韩茹再给她夹菜,晋卿就从她碗里夹走,两三次后,惹得韩茹直瞪她。
晋卿无奈摇头,这老太太真是弄不住,晋厉江喝了口汤开口道:“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勉强自己。”
梁晏呆呆地回了句好,韩茹看了一眼晋厉江,没说什么,又看着晋卿嘴角带着笑,心里放心下来,看来是儿子给拿下了。
晋卿知道梁晏不自在,扯了个由头,带着她就回去。
韩茹送他们俩到门口,王姨从身后匆匆出来,提着保温壶。
“这个要不带回去吧,里面煨的鸡汤,我看梁小姐晚上还喜欢喝。就把剩下的也带回去吧。”
梁晏看着王姨,想着没了孩子的心情,她完全明白。把保温壶接过,握了握她的手。
梁晏坐在车里,看见王姨背身回去,只觉得萧瑟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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