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医女端了盆热水进来给她擦身，张淳起身出去了。罗汐的皮肤差不多长好了，新生的皮肤娇嫩，经不起大力搓揉，还有些原本烧的严重的也已经结痂了。医女小心地搬动，将罗汐翻个面儿，拧了巾子轻轻擦拭。
擦到手的时候，医女有些犹豫。罗汐双手是最严重的，按刘大夫的话说就是烧成了炭，张淳回来前都没人敢给那处上药，因她昏迷前握得紧，就怕一个不小心造成二次伤害。现在她的手也长出了皮肉，应该能看看了吧？医女试着掰开一根指头，不料还是觉得僵硬，加上她摸到了掌心有凹凸感，怕是旧伤，只得放弃了。
清理完毕后，医女又给她把了脉，看她脉象平稳便放下了，将罗汐扶好躺下，盖上被子，不想触到了一些异样，不由得停下来。
罗汐的脖颈处，似有些奇怪的东西。
医女借着光仔细辨认，新生的皮肤有奇怪的纹路若隐若现，她又仔细看了其他地方，发现竟有不少，已经长好的皮肤很难看出，而刚生出来尚娇嫩的皮肤看起来更清晰。
“张公子，快进来！”
张淳闻言便开门，瞟到床上罗汐还没盖好被子就要出去，被医女叫住了。“张公子，快过来看看。”
张淳只得走了进来。
罗汐不盖被子，只穿着那身十分贴身又清凉的鳞甲，张淳有些难堪，眼神不由得乱转。医女托着罗汐的手臂道：“张公子，请看这。”
张淳定了定神，打眼一瞧，没瞧出个花来。“看什么呢？”又想到自己这么看一个女孩子的身体不妥，掩饰地咳嗽一声，“那个，还不快盖上被子，着凉了怎么办？”
医女见他老是神游，便道：“张公子，姑娘的身上恐有些不妥，请张公子认真看看。”
张淳一顿，不由得认真起来。顺着医女的指示，忍着尴尬看罗汐的脖子和手臂，片刻后，他脸色刷地变了。
不单单只是脖子手臂，肩窝、小腿、锁骨，甚至耳后，都有奇怪的纹路，张淳在心里把纹路过了一遍，依稀觉得有些地方很像符箓，有些像父亲给他看过的丹纹，有些看不出是什么，但是一笔画过去又觉得不简单。纹路从淡粉色到胭脂色不等，不是人皮肤上的掌纹、指纹之类的，而是像刻在皮肤里，又没有触到皮下的刺青，不，不是刺青，这是肉长的，可是生肌丹没有这样的功效，那只有可能是……罗汐本来就有的？
看出了纹路后，即便不去注意，也会觉得格外清晰。纹路就像血管一样蔓延全身，张淳只觉得恶寒，为什么会长出这么奇怪的纹路，他从来没见过！
医女小声问道：“张公子，这……”
张淳立马回过神来，“这件事不能对其他人说起！”
“可是……”
“我说了，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张淳放出修士的威压，“听明白了吗？”
阴冷从脚底窜涌向上，医女不由得跌倒在地：“明，明白。”
张淳挥退医女，给罗汐盖好被子后回到原地坐下。
有第一个人看出来，必然会有第二、第三个，张淳虽然不知道这奇怪的纹路是什么，可是让别人看到这出现在人身上的怪事必定会引起一番骚动。张淳打定主意守着罗汐，寸步不离。
第五日，罗汐终于醒了，第一反应便是掀开被子，她的皮肤已经完全长好，原先左臂曾因护着脸部而导致尺骨外肌肉撕裂，现在好似宛若新生，脱落的指甲也长了回去，就好像之前的烧伤是场梦，睡过去就没了。
指间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被子上，罗汐摸索一番，摸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土块，好像是从火山口里带出来的？
罗汐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岩浆冷却的那会她挖土顺便带了出来，回来后由于双手严重烧伤，不好上药，大夫便放弃了，导致她攥到了现在。
想想荒炎岭那段经历，惊险刺激，如果不是异火突然出现，或者她没有提前穿上鳞甲，或者她没有坚持，可能就交代在那了……
“吱呀。”
张淳提了水壶进来，一眼见罗汐坐着，怔愣了片刻，突然紧张道：“你，你醒了啊……”
“嗯。”罗汐应了。她记得之前自己的模样有多糟糕，能让她康复的多半是灵丹妙药，而如何求得，也是眼前这位修士的功劳了。
“多谢张公子救命之恩。”
张淳听了，忙摆手道：“不不不用谢，这是我爹的功劳，而且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一码归一码，”罗汐认真道，“我就算是殉职，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张公子身为雇主还拿出灵药救我，已是仁厚，而且，这次任务失败了，辜负了……”
“别这么说！”张淳着急打断她，“金狐逃脱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身为修士还拖累凡人，结下凡缘都是我的疏忽，要是我又逃避责任，你一个毁了容的女孩子要如何自处？”
罗汐突然抬起头，“你知道了？”
张淳变得不知所措，“嗯……大夫告诉我的。”
又是因为大夫而暴露。罗汐默默叹气，这个时代的医生都太可怕了，把脉能看出性别，摸骨也能。
诡异的沉默。
张淳不知如何面对清醒的罗汐，而罗汐则是因为死里逃生后惦记那点飞走了的报酬。
整整一千灵石啊，够她躺平当米虫好几年了！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久到罗汐心里的可惜都散去了还是没说话，她也有些不安。被看穿性别怎么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当然这只是比喻，谁叫眼前这个张淳还是个单纯的小公子呢？
她都不知道怎么起话题了。
罗汐不自禁的摩挲手里的东西，被子和土块，搓着搓着，突然搓到一个硬硬的凸起。
小土块是软的，这是什么？
罗汐继续揉搓，将外面包裹的火山泥都剥开，分离出来的原来是两颗圆碌碌的小球。
带着隐隐的兴奋，罗汐指腹用力抹去灰尘，露出了半透明的球体，散发着荧荧红光。
她喜不自禁：“张公子，快过来看！”
张淳被她喊过去，看到她手上的东西也愣住了。
“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对吗？”罗汐得意道。有这东西交差，怎么着也能拿到原先报酬的三成以上吧？
金狐没了，可是还有灵目，这一对灵目在修真界也是有名的，不少女修喜欢将其做成饰品，就像现代的红宝石。
张淳接过灵目，哑然。金狐一对灵目蕴藏火精魄，异火不需要，可对于丹修来说，却是炼药的好东西。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罗汐没等到他开口，有些着急。试探着道：“那个，张公子，这金狐眼睛你能接受吗？”
接受了，就代表能拿报酬了！
张淳没听懂：“接受什么？”
罗汐忍不住看他，对方很茫然的回看，她挣扎了一下，厚着脸皮说：“要是，我拿这金狐的眼睛给你，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张淳听懂了。
这人不是才刚‘起死回生’吗，怎么就想着拿点灵石了？张淳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悯，也是，她毕竟是凡人，又不像他还有个老爹可以依靠。
“之前答应的灵石，都给你。”看到罗汐眼睛一亮，张淳突然想起来，问她，“你一个女孩子，为何要做这一行？”
罗汐怔了怔，坦然道：“原本只是为了方便的，我也不会别的，就是身体素质比较强。”
张淳接着问，“你就没想过做点别的？”
罗汐反问：“别的我也不会啊，而且，还有什么比这个来钱快？”
后一句也是事实，这个时代对女孩子限制太多了，哪怕在石斑佣兵团那里学到了不少，她依旧没能留下。张淳自小有爹这个靠山，自然也想象不到她的艰辛。
“要不，我带你回丹宗，做个打杂的丫鬟？”
冷不丁听到张淳这么一提，罗汐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多谢好意，只是我习惯了山野，在刀尖上讨生活虽然苦，可却是我自愿的。”
她都快忘了在天行门的日子了，但是那里也让她多少对修真界产生了偏见：修士跟凡人一样，有恩怨有江湖。
张淳喃喃道：“你这样拒绝，我真不知如何补偿你。”
罗汐灿然一笑：“你治好了我，又把那灵石付清，咱们俩已经两清了，不用再补偿我什么。”
张淳只得作罢。
在医馆又休养了两日，刘大夫确认她已然完好后，罗汐才离开。带着满当当的子戒，她走路都带着风。
啊，小金库充盈的感觉真爽！
张淳本想送她，结果又被严词拒绝。罗汐甚至走得比他还早。
看着早没了人影的街道，张淳有些委屈。他其实对罗汐印象很不错的，也想和她结交，只是捅破了她的性别后总觉得别扭，现在人走了，他只能对着空气懊恼。
唉，回去吧。
……
罗汐回到家后先是深呼吸，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快乐地滚两圈。她在路上就想好了，休息两个月，安安心心宅着，等口粮吃完了再去打。
一边算着口袋里的银子，一边乐呵呵去厨房做饭。
生活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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