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鸢抚着昆仑镜上山川河流,这个世道的时间在真君观外往前迅速推进,让观中的飞鹤、孙正德、秦续家、小道童看得目瞪口呆。
阳光升起而明媚,划过天空又落去山头,黑夜如潮水袭来,日头又从东面飞速升起。
阴云飘来,哗哗下起磅礴大雨,雨收了,飞快摇曳的树叶渐渐泛起微黄,黄色的斑纹又迅速放大,脱离树枝飘然而下。
观外来了一拨又一拨祭拜的百姓,或达官贵人,也有乘坐御撵而来的皇帝,犹如过江之鲫,来了又去。
偶尔也有修道中人过来求见,一站就是数日,不过这些在观中的众人来说,不过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一幕。
相对观中的时间飞逝,外面世道依旧如常。
数月的时间,皇帝元颢是最得意的时候,当然除了徐州那边又出了叛乱让人不爽,好在那梁国将军陈庆之带上兵马,马不停蹄的去平叛了。
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上党王元天穆灰溜溜的逃回河北去了,其余贼将兵马皆降,又给他平添了数万兵卒,几员大将。
这样的日子他觉得才是皇帝该有的,外面有带兵打仗的将军,百战百胜,自己只需要待在洛阳皇宫,享受美酒美女,偶尔批批奏章,闲下来跟一个徐茂灵的世外高人探讨修道之法。
自从上月他去求见真君观里那位高人不得见后,颇为灰心的回到洛阳,不想遇上在杨昱府外徘徊的徐茂灵,一交谈,才知对方身份竟是魏左仆射杨昱的供奉。
‘既然那真君观的高人自视甚高,那朕与这徐茂灵相交,入那修道之门,往后你想来求朕,朕也不见你。’
或许心里被拒的怨愤,元颢对这偶遇的修道中人极为热情,甚至将对方邀到宫中,还给了从七品的奉书郎官职,省得刚立的朝廷,文武便过来烦他。
不过官位虽小,却能随时出入皇帝书房,与他一同探讨修道。
能得皇帝赏识,徐茂灵心里也颇为得意,两人一起时,哪怕有宫女、宦官在侧,他也尽显高人身份,每每露出些许常人难见的手段,令得元颢无论见过多少此,都惊奇不已。
只是问到他与那山中高人相比如何,这就让徐茂灵心里犯难,那日与遇上的高人,根本就已经不用人来形容了。
哪里是活人享香火的。
“陛下,臣与那山中高人各有千秋,他有神奇妙法,我有人间术,修道之中,难有高下,一个小小的法术,在各自手中多有百般玄妙。”
徐茂灵心里还是有些好奇,这位陛下是怎么知晓那山中有高人的,可又不好开口相问,反倒是龙案后的元颢看出他心思,笑道:“朕乃军中所见。”
军中?
徐茂灵恍然大悟,顿时想起那神光出现时,这位皇帝正在荥阳距离那边也不算太远,只是他人看不到,唯独皇帝看到,该是有龙气在身的缘故。
心里那道疑惑顿时便解了,自己还以为面前的陛下见过那位叫常威的真君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问起道来,时间快至晌午,书房外有脚步声过来,低声与门外伺候的宦官说了什么,后者尖细的嗓音略带惊喜,在门外轻声道。
“陛下,武都公班师回朝了。”
“哈哈,徐高人,朕的虎将率得胜之师回来了。”元颢在徐茂灵面前,拿得出手的,便是那陈庆之了,二人并未见过面,到的此时,皇帝也想在这个修行中人展露一番帝王的威严。
“速召将军入宫,不用到外殿等候,直接来朕书房。”
一般来将回朝将领,交卸兵权后,入宫面圣是要到平日接见大臣,自东阳门而入阊阖皇城门,在太极殿外等候,不过有了元颢的交代,可直接绕过,至含章殿的书房。
应声的宦官自去了,脚步声走远后,徐茂灵才开口,朝皇帝拱起手:“臣恭贺陛下平东面之乱。”
他声音顿了顿,“臣也早有耳闻,那陈将军有神威无敌之称,百十来人近不得身。陛下有如此神威之将,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这话听着舒服,首位上的皇帝抚着胡须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回味过来,又有些不舒服的。
陈庆之始终是梁国将军,并未真正成他麾下大将,只要南面梁帝来一纸诏书,对方随时都会带兵离开。
“徐高人谬赞了,陈将军其实与常人一样,不过他手中有把高人所赠的神剑。”
“原来如此。”
徐茂灵笑眯眯的点头,他早就知晓,只不过没说罢了,就是想看看皇帝的反应。
毕竟这段时日的接触,大抵还是知道一些脾性的。
半个时辰过去,门外便有宦官高喧。
“武都公回朝,入书房见驾。”
不久,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吱的一声被两个侍卫打开,门口一身银甲白袍的身影大步入内,重重拱起手,半跪而下。
“末将陈庆之拜见陛下,幸不辱命,攻破叛贼大军,驱走元天穆,降其兵将三万。”
话语出口斩钉截铁,待皇帝一声“将军请起。”
陈庆之这才起身,他目光随即也看到了立在龙案一侧的徐茂灵,腰间佩挂的白龙剑陡然微微颤了一下,他放下的手不着痕迹的压去剑首。
那边的皇帝自然没看到这细微,笑着为他介绍道:“武都公一路劳累,等会儿与朕一起在宫中用膳。哦对了,朕旁边这位是得道高人,徐茂灵,也是朕的奉书郎,随时在身边差遣。
陈庆之面无表情,朝那边的徐茂灵拱了拱手,他官职比对方大了不知多少,但对方是修行中人的身份,陈庆之还是要给对方颜面的。
“将军百战之将,果然非同一般。”徐茂灵拱手还礼,视线却是停留在陈庆之腰间那柄宝剑上,“将军这把佩剑,不知可否借给在下一观?”
“奉书郎高抬了,在下不过区区之才而已。”
陈庆之笑了笑,至于要借腰间的佩剑,他摸了一下剑柄,摇了摇头:“至于这把剑借给奉书郎一观,恐怕不行,此剑我从不离身,而且得人叮嘱,不可借给他人,触摸都不行。”
“原来如此,我观此剑也是不凡,定然珍贵。就是不知赠给将军此剑是何人?不知能否引荐?”
“呵呵,赠剑之人,与奉书郎一样,俱是修行中人,还是在下好友,不过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他在何处,无法引荐给奉书郎。”
陈庆之做为将领,眼光何其敏锐,从进书房起,对方目光就有意无意的落到他这把白龙剑上,心里自然是警惕的,就算知晓先生在哪儿,他不会说,更别提引荐了。
徐茂灵笑道:“能得此剑,乃天大的机缘,寻常人几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想不到还是将军的好友,当真让人羡慕。”
如此盯着那柄剑,其实对方一进书房,他就感觉到上面剑气,就是那日划破洛阳上空的那道。
而且那剑还能自我预警的提醒佩戴者,可见已初有灵性,若再炼制一番,怕是能成为难得的法宝。
三人在书房说了会儿话,陈庆之得胜回朝,一路劳顿,便告辞离开,待洗漱一番后再入宫与皇帝用膳。
房门关上,两侧灯柱火光摇曳,安静了一阵,徐茂灵这才开口。
“陛下,有此虎将,佩这把神剑,战阵之上当真所向无敌,观此剑威力,恐怕这洛阳城墙都能劈开。”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元颢在龙案后沉默不语,目光复杂的看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
“徐高人,朕也不瞒你了,武都公其实还不算朕的将军……他是梁国朝廷护送我回洛阳的,随时都会离开。”
“陛下该尝试拉拢。”
“试过。”
“虎将配神剑,心不在陛下这里,那可是危险之事。”徐茂灵偏过头来,放缓了语气:“那南方的梁帝万一有旨送来,可是危及陛下身家性命。”
元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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