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滟却自有顾虑。

    “父皇这道旨意,未免……太张扬了些。我才领了罚,转眼就赐下这样一个位置来,要是落到旁人的眼中,保不齐会牵连到太子皇兄。”

    太子妃嗔道:“滟儿,你才多大!这些弯弯道道的事情,若是也需要你来操心,那我同你皇兄简直要无地自容了。你呀,既然皇上封了你兰台令,你只管顺着皇上的意痛痛快快地去玩就足够了。我瞧皇上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有这道旨意下来,似乎也想补偿你呢。”

    说到皇帝对女儿的疼爱,华滟的脸色变了变。

    太子妃知她心结犹在,因此只不过略提了提,便很快掠过了。她岔开话题道:“听你皇兄说,今年的天宁节皇上有意挪去青陵台筹办,那儿地方宽敞也凉快,你愿意跟着一道去吗?”

    华滟别开了头,闷闷道:“我听嫂嫂安排。”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自骆皇后去后,如今主位最高的便是奚贵妃,按理说应该由她代管后宫。但奚贵妃推说自己身子不好,更兼要照顾三皇子,幸而太子已娶妻,这监理后宫的权力就转交到了太子妃手中。大到妃嫔册立,小到针线采买,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太子妃定夺。譬如皇帝南巡避暑,随行人员也要太子妃安排。是故华滟有此一答。

    太子妃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中有些温煦的味道,仿佛在哄一个小婴儿:“那么,我便把你的名字添上去。”

    姑嫂二人闲聊了片刻,华滟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太子妃送她到了嘉肃宫门口,凝望着华滟的身影渐行渐小,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

    贴身女使扶着她的手,感慨道:“娘娘对三公主可真好。”

    太子妃微微一笑,抬头望了眼天,皓月千里投下万丈清辉,几点疏星隐在薄雾里打着寒颤,颇似她刚入宫时,第一次见到华滟的那个夜晚,华滟眼中潋滟的泪光。

    “她是个可怜孩子,自然要多疼疼她。”

    第二日,尚衣局果然遣人送来的制好的官服,连同配好齐全的头冠、官靴、印章等。只不过,都是男子样式的圆领袍。

    尚宫忐忑不安地解释:“殿下容禀,实则从来没有女子官袍的范样,皇命又催得急,奴婢思来想去,还是按照殿下的尺寸先赶制了男式的官服,殿下瞧瞧可还满意?”

    保母攒眉蹙额,小声嘀咕道:“哪有叫公主穿男子官服的道理……”

    尚宫哆嗦了一下,把头垂得低低的,只敢拿一双眼睛觑着脚边的一小块地方。

    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宫人们纷纷弯腰,无声地行礼。

    伴着珠玉碰撞的琳琅声,尚宫看到一双粉霞锦绣石榴花的绣鞋落到眼前,鞋头缀着龙眼般大小的珍珠,流转着粉熠炫目的光彩。

    是永安公主。

    公主的声音格外清越,琅琅琤琤,如碎玉浮冰。

    尚宫听见她轻笑了下,而后拎起托盘上的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番,笑盈盈道:“我觉得不错。姆妈,你看我好不好看?”

    见公主高兴,保母自然无话可说。

    尚宫在心里轻吁了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知这一关算暂时过了。

    从月明宫出来时,还有个身着淡紫宫装、容貌俏丽的女使送了尚宫一程。

    待走到甬道尽头时,这女使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塞到尚宫的手中:“我们殿下瞧了尚衣局制的新衣,很是满意。”

    尚宫惶恐道:“这、这不过是奴婢分内之事……”无功不受禄,这荷包她不敢收呀。

    紫衣女使笑道:“尚宫接着便是。我们殿下还想请尚宫多制几套衣裳——”

    听到这里,尚宫暗松了一口气。元是公主想要新衣,那倒也无妨,横竖永安公主的盛宠大家都看在眼里,才解了禁足之罚陛下就忙不迭地赐下一官半职来安抚这个女儿。她回去说是公主吩咐要的,想必容尚宫也不敢阻拦她取用衣料。

    只不过,紫衣女使话锋一转,接下来说出的话倒叫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殿下指明了,新衣要今日那般款式的。”

    今日那般款式的?

    不就是兰台令官服?

    等等。官服一季四套,分春夏秋冬四种样式,少了谁也不可能少了公主的。那么永安公主说的要今日这般款式,岂不就是,要男子衣袍?

    公主自是金枝玉叶,要男装作甚?尚宫的手微微颤抖,她暗自心惊,只觉自己似乎掺和进了什么筹谋里。

    紫衣女使含笑的脸在她眼前晃荡,对方笑问:“尚宫?”

    尚宫冷不丁恍过神来,慌忙道:“公主有命,奴婢莫敢不从。”她略定了定神,接着小心翼翼地问:“这赶制衣裳也要时间,那奴婢后日送来,可否?”

    紫衣女使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何不可。那么,尚宫慢走。奴就不送了”

    “诶,好、好。”尚宫揣着一个烫手山芋般的荷包回去了。到了卧房她把门闩上,将那荷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只听到叮当两声,两只黄澄澄的金镯子就滚了出来。

    尚宫拾起来,只觉得极为沉手,两只金镯子加起来总有五两重了,上面无纹无款,很是方便宫内兑钱换银子,倘若应急,直接用剪子绞下一块来也能当钱使。

    这两只金镯子,算是送进了尚宫的心坎里。她认下的那个与她是同乡的干妹妹,正愁得了病无钱可治呢。

    她面露喜意,仔细地收好了,盘算着永安公主另外要的几套衣裳,需得安排几个绣工好的老手来制。

    “殿下。”

    “怎么样?”华滟已换上了官服,正对着水晶镜理着衣袖。

    濯冰恭敬地答道:“尚宫收下了,答应说后日送来殿下要的衣裳。”

    华滟唤来小宫人为她束上玉带,再戴上皂纱发冠,镜中映出的,便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玉面郎君了。

    她转过身来,竟连眉眼都用螺黛重新勾勒过,掩去那一点天然的清艳,只余清湛的端丽。而六品的青色朝服穿在她身上,宛如河岸边的嫩柳,带着股俏生生的柔韧,充满着生机勃勃的朝气。

    华滟探出手,凌雪便递了一把折扇到她掌心。

    华滟握住了,学着前几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纨绔子弟模样,反手插进了腰带里。

    只是她腰身太细,那把折扇插进去,虽有些不伦不类的好笑,但也更易惹来他人的注目。

    她一指挑起牙牌上的锦绦,在空中转了几圈,兴致勃勃道:“叫人备马,我要出宫去兰台!”

    保母纵容地笑着,为她披上一件石青色氅衣,殷殷嘱咐道:“三娘,去了官衙须得收敛脾气,万万不可与上峰起争执……”

    华滟应了一声,一左一右跟着濯冰和凌雪,神采飞扬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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