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尼在机场给陈诗酒买了一杯拿铁,把咖啡纸杯递到她手里。

    陈诗酒正在给家里人打电话。

    她不管奶奶叫奶奶,她叫她赫吉。

    “赫吉,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我临时有活儿,要出差,这会儿已经到机场了。”

    “去几天?我去山里找了一点地衣,准备炒鸡蛋吃,能赶得上回来吃吗?”

    “能啊,你洗干净了先放冰箱冷藏,我后天就能回来。”陈诗酒顿了一下,“我这回——去上海。”

    赫吉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说:“上海……后天回不来吧?我把地衣先冻上。”

    赫吉想起来这孩子两年前刚从上海回来那阵儿的状态,心疼地说:“想多呆一阵儿就多呆一阵儿吧,回去好好转转。还有,咱们现在有钱了,别委屈自己。”

    陈诗酒说:“好。”

    比西伯利亚冷空气更早抵达的,是从哈尔滨飞往上海的航班。

    虹桥机场航站楼。

    阔别上海两年,来接陈诗酒一行的,是t大校办的几个小领导。

    陈诗酒眼尖认出,接待的校领导团里,有一张熟面孔。

    “倪师兄?”

    陈诗酒还记得多年前,t大开学迎新那天,浦东机场,倪雪城也是这样举着牌子,作为学校社团代表,负责统一接待新生。

    没想到毕业后,他留校了。

    倪雪城一早就知道了这次的接待名单。今天的他,并不像去接待什么远方来的领导,而更像是去接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倪雪城:“诗酒,你比视频上,真人看着可瘦多了。上大学那会儿也没这么瘦啊!”

    陈诗酒:“哪里哪里,我们乌列尼水美牛羊肥,怎么还能把我给养瘦了呢!”

    她从哈尔滨机场过来,裹得像个熊,师兄这话,多少说的有些违心了啊~

    同行的乌列尼领导,取笑说:“她在我们那,出了名的饭八两,最多的时候,吃过八两饭!”

    陈诗酒遁地,微笑不语。

    那次她巡山,突遇暴雪,看风向不对,临时决定就地掏一个雪窝,在里头躲了三天三夜。最冷最饿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出现幻觉,啃起了自己手上的肉。

    要不是鲁尼用最后的意志,死命摇她,她可能真就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大难不死,下了山,别说八两饭,就是给她两只生猛的大肥羊,她都能囫囵吞不误。

    下榻的酒店,是t大宾馆,就在t大西面的大街上。

    陈诗酒到了宾馆大堂,让鲁尼先去帮忙办理入住,她到达目的地,先跟孙世伟打电话汇报。

    鲁尼说酒店得人脸识别才能办理入住,陈诗酒匆匆撂了电话,就往酒店前台走。

    倪雪城安排好了市局的几位领导,轮到陈诗酒,神情已经放松了很多。

    倪雪城:“晚上接风宴安排在宾馆二楼的雾华厅,七点准时开始。一会我拉个群,明天的座谈会,一共邀请了六位,出场顺序我在群里进行通报。”

    陈诗酒的心,咯噔了一下。

    拉群……

    删掉那个人,已经很久了。

    倪雪城略有深意,看了陈诗酒一眼:“原本座谈会到明天下午就全部结束,但临时改了点流程。”

    陈诗酒:“哦,我没事儿,一切行程,听我们局领导的安排。”

    倪雪城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问:“诗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陈诗酒不动声色:“知道……什么?”

    一头雾水,她该知道什么啊?

    倪雪城:“陆星寒这次,要给学校捐五个亿。”

    陈诗酒低头,掰着手指头,哈哈笑着说:“五个亿,几个零?我都不会数数了。”

    倪雪城:“原本这次校友会没邀请陆星寒,是他的基金会要给学校捐款,还霸道地把原本订在下个月的座谈会,提前到明天了。明天开座谈会,后天下午,正式举行捐赠仪式。”

    陈诗酒心说:我要是有五个亿,财大气粗,别说明天,就是今天,t大临阵磨枪,也得给我磨出来一个体面的校友会。

    那可是五个亿啊!

    刨去拿地价,重新盖个t大新校区出来,都绰绰有余。

    “登记好了,倪师兄,我先上楼放行李。一会晚饭,七点,雾华厅,对吧?”

    “嗯对……不对,怎么我说起陆星寒,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你们之前不是在摩安,一起做过政府集采的项目吗?”

    陈诗酒努努劲儿,才重新抬起笑脸,平静地说:“我在摩安工作的时候,只是个小兵。陆总可是集团的领袖,我怎么能算和他共事过呢,顶多在同一幢大楼而已。”

    “是吗……?”倪雪城露出狐疑的目光。

    他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么说的。

    “倪师兄,没什么事儿,我先上去收拾收拾,咱们晚饭见哈。”

    鲁尼接收到陈诗酒的眼色,赶紧闪现到倪雪城跟前,拉过陈诗酒手中的行李箱。

    “倪老师,咱们一会见哈。”

    电梯里。

    鲁尼好奇的瞟了一眼陈诗酒,总觉得这两天,这位姑奶奶,全身上下,都犯着不对劲。

    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十九姐,回母校,你一点不兴奋啊?”

    “有什么好兴奋的,我都毕业多久了,也没奖学金给我领啊!你在学校,最高光和激动的时刻,难道不是拿奖学金的时候?”

    “嘿嘿,我可没你那么卷。大学四年,除了大四那年,拿过一次奖学金,平时我都在打酱油。”

    “傻孩子,你得好好谢谢你爸,现在社会多难找工作啊!他当初为了你的工作,可是操碎了心。”

    “别提他了,他能把后面那几个女人整明白,算我磕头谢他。”

    鲁尼说着,莫名烦躁,想掏出口袋里的烟来。

    陈诗酒眼尖,他刚从裤兜口抽出烟盒子,就喝了回去:“小孩儿不许抽烟,林场的大忌,你忘了?”

    鲁尼委屈的瘪起嘴:“可这儿也不是林场啊!”

    陈诗酒利落的往他裤兜里,塞进去两根手指。

    叮——

    电梯门开了,十七楼。

    陈诗酒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陆星寒,会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她像只螃蟹一样,还是熟透的那种,在鲁尼的口袋里钳啊钳,钳了好半天,才把里头的烟盒子给钳了出来。

    陆星寒的眼睛,就像凛冬时节的格茨河,冻得像静止的寒川,一眨不眨,盯在她那只尴尬的螃蟹手上。

    谁也没先开口。

    倒是陆星寒的秘书,小吴,率先和陈诗酒打了声招呼:“陈小姐,好久不见。”

    陈诗酒出了电梯,就把烟盒丢进了垃圾桶,头也不抬的说:“小吴,你这真是互联网照骗啊!朋友圈里的你,比真人缩水不止三成吧?”

    就前两天,还看见他在朋友圈晒健身照,现在美图秀秀可真行,连腹肌都能p上去。

    小吴尴尬的挠挠头:“结了婚,是会发福,最近报了私教,努力练着呢。”

    其实他想说的是:有一种肥,叫过劳肥。集团新开了条赛道,锂电业务量蹿得比窜天猴还高,真快熬不下去了。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昨天才从青海的盐湖那块调研回来,再熬下去,老婆孩子都要熬成别人的了。

    陈诗酒哂笑一声。

    小吴的朋友圈,大概率是屏蔽老板的。

    po照片的时候,他配的文字可是:健身、加班、卷死老板完事儿(狗头加持)。

    “陈小姐,你住1708吧?”小吴笑得不怀好意。

    陈诗酒默了默,什么意思啊,监视人身自由?

    “我们陆总在1707开了个房间休息。”

    陈诗酒瞟了陆星寒的西装衣角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

    “陈诗酒,好久不见。”陆星寒的声音,像鹤因森林最深处的山涧水,清冽而寒凉。

    陈诗酒良久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声应了句:“嗯”。

    像最无力的蚊吟。

    陈诗酒忽然有点后悔刚刚把那包烟丢了。

    此时此刻,她需要烟草的力量,来镇定镇定,平复心绪。

    鲁尼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眉目间是尖锐不可靠近的冷。

    他第一次撞见一个中原男人,能把鼻子生的这么挺拔笔直,酷似乌列尼的众多山脉里,最峭最高的那支。

    鲁尼是被他那身剪裁得没有一丝余赘的靛蓝西装吸引的。

    这是西班牙很小众的一个男装品牌,传承了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工作室只承接高定,没有成衣。目标户会经过层层背景调查和筛选,普通的富裕阶层,有钱也没办法定制。

    工作室在收到订衣函的时候,对不过筛的人,会统一给出委婉的回复:抱歉,因工期排单爆满,工作室暂停接单,期待与您下次再见。

    工作室的logo很低调,只在衣服的左袖口,绣上一串简洁的手绣字母。

    据鲁尼所知,订制这样一套西装,从量身到出成衣,整个工期最少得半年。而因为匠人精益求精,定制这样一套衣服,自然价值自然不菲。

    很小的时候,鲁尼曾经跟着父母,受邀去参观过坐落在马德里的工作室。

    陈诗酒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喊了声:“鲁尼,还不走,你背着我掏垃圾桶捡烟啊?”

    “来了。”

    鲁尼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和眼前冷峻的男人交锋了一下。

    除了用不寒而栗之外,鲁尼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大概只有——

    乌列尼风雪夜。

    没有一个人,能把眼神里的幽深,展露得那般静谧,又那般狂暴。

    平静如潭水的表面,底下是恐怖到极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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