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寒这人有一个特点,他在别人面前雷厉风行,一旦到了陈诗酒面前,软破硬泡那一套就无师自通。
陈诗酒已经拿起手机准备叫车了,陆星寒又摘了她的手机,蹙着眉不耐烦地说:“你的多肉到底还要不要?不要我就让小区里的保洁全都当垃圾回收了。”
啧,人面兽心的样子真讨厌。
阳台上那群多肉已经有三四年了吧?都是老桩,可值钱了。
陈诗酒想了一想说:“行,那我去挑几盆贵的品种,到时候我喊快递上门,你让小吴帮忙打包寄给我。普货我就不要了,你可以送人,也可以丢掉。”
她不傻,才不会给他留新家的地址,到时候就把收货地址写成林场站点办公室。
陆星寒暗暗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酒吧光线太暗,陈诗酒压根没注意到他笑容里的深意。
“你在笑什么?”即使不用抬头,她都能感知到他在笑。
“没什么。”他耸耸肩。
车子快要驶进小区,缓缓减了速,戴着白手套的保安,恭敬敬了个礼。
保安惊奇的发现,这辆小区车库里最打眼的帕加尼,副驾驶座上,居然破天荒坐了个女人。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呢,陈诗酒居然主动降下车窗和他打起了招呼。
保安小刘愣了一会神,想起来了,是那个三四年前在物业群里替他说话解围的陈小姐。
真是好久没见她了……不对,手机热门软件里倒是天天见。
陈诗酒想起来之前从这搬走的时候,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是物业的精神小伙小刘帮自己一件件运下楼的。
大件行李里面有一个60x60的超白玻璃方缸,陈诗酒在里面养了五只兰寿金鱼,搬离这里的时候,一并带回了乌列尼。当时给鱼缸打包,鱼缸的边角太锐,还把小刘的手臂划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血流了不少。
陈诗酒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承了小刘的情,就至今还记得他的模样。
车子刚进地库入口,陆星寒就不爽地升起了副驾驶的窗户。
暗妒极了。
给保安都有个笑脸,陈诗酒今晚见到他这么久,给过一个正经笑脸没有?
在车位上停好车,陆星寒语气不甚友好的让她下车。
有病吧!刚刚还好好的,谁惹他了啊?陈诗酒偷偷白了他一眼,这人一天到晚就是这样莫名其妙。集团领袖当久了,难免把喜怒难测拿一套玩得特别溜。
呵,万贯家财了不起!
陈诗酒也有点不爽地抓了外套就下车。
下车刚甩上车门,就哎哟一声惨叫。
刚要抬头看看是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就被一阵粉尘弄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辣眼!什么东西啊!?
陆星寒几乎第一时间万分体贴地蹿到她面前,一个劲儿帮她掸身上、头上的灰尘。
过分殷勤反倒显得有点可疑。
陈诗酒的眼睛又痛又辣,压根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
“让你把车门甩这么重,天花板的墙皮受了潮,都被你震下来了。”
“我眼睛硌的不行,又辣又疼。你家有洗眼液吗?”陈诗酒无语死了,都是什么事儿啊?上亿豪宅的车库,质量居然也这么豆腐渣!
“我很久没在这住了,洗眼液就算有,大概也过期了。我先扶你上去拿纯净水冲一下眼睛吧。”
他的手掌很自然地就扣在了她的腰上,陈诗酒拧动着身体拒绝了一下,架不住眼睛睁不开,一睁眼就被眼睛里的粉尘硌得要命的疼。
晕头转向的,在他怀里胡乱挣扎,最后被他一巴掌老老实实地摁住头,塞进了他的怀里。
还是那种熟悉的雨季小青柠味道,幽冷、清冽、略微焦苦。
嗅到久违的味道,陈诗酒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在梦里,会把她想念哭的一种香气。
她买过他的同款香水和香薰蜡烛放在枕头边,以为闻着熟悉的味道,就能让自己告别没日没夜的猖狂失眠。
可她错了,香水和蜡烛治疗失眠的效果其实收效甚微。
后来她想了很久,才明白香水用在陆星寒的身上,是被他身上的个人气味调和过的。
这世界永远没有第二个人,能产生那种让她失神的味道。
陈诗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但她还记得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建筑物格局。
一进门,即使闭着眼,她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玄关的三腿巴洛克花架上。
从前她一进门就是这个动作——一边扶着花架借力,一边在门口脱鞋子,从来不正经用边上的换鞋凳。
陆星寒让她干脆去洗个澡:“你要不直接去洗个澡?身上头发上全是灰,我去给你找浴巾,你的衣服应该还留了几套,被阿姨收起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诗酒瞎子抓黑,特地撂下一句:“洗完我就走。”
又嫌不够似的,自证清白地添了句:“多肉我不要了。”
陆星寒嗤笑了一声,表示这会儿的暧昧感完全是她想多了。
浴室的花洒,像一罐被拉开瓶扣的易拉罐汽水,“砰”的一声,哗哗洒下流水。
“淦,陆星寒,你这浴室多久没用了!?”陈诗酒在花洒下暴吼。
冲下的水不仅凉,还全是生了锈的铜黄水。
陆星寒在浴室门外,不怀好意地笑说:“要不你把门开开,我帮你检查一下水龙头?”
陈诗酒被淋了一头的黄汤水,郁闷又恼火,毫不犹豫送了他一个简单明了的“滚”字。
陆星寒把衣橱里叠放整齐的浴巾,抽出来,随手挂在了浴室门外的门把上。
这套房子,他确实很久没来过了。
窗外的灯火,璀璨如人间星河。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陆家嘴地段,甚至主卧的落地窗景色里,有那么一块面积,是属于耀眼的东方明珠。
尽管这两年陆星寒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平时两个保洁还是坚持一星期来打扫两次。
看来保洁已经很久没打扫过浴室了。
人就是这样,没有工作的时候,拼了命的想找到一份工作。可一旦有了工作,日子长了,就不断在工作上挑刺儿,甚至开始偷懒倦怠。
对于两个保洁来说,一年到头都没出现过的雇主,这房子打扫或不打扫,已经到了可以敷衍了事的地步。甚至有时候,这里还会成为保洁阿姨们的享乐园。
站在这房子里,回忆有点儿难受。
陆星寒又想点烟了,可又觉得内心那块窟窿,已经不能再靠着苦冽的烟草去填满。
于是转头去西厨的冰箱里拣了一罐冰可乐。
还好,可乐的生产日期是当月的,并没有过期。
其实,这完全是陆总考察工作的失误。
及时更换冰箱酒水饮料这点,两个保洁之所以做的还不错,是因为冰箱里的酒水饮料,常常成了她们工作之余,饮酒享乐的快乐源泉。
喝的勤,才换的勤。
转身去客厅阳台,推开窗,阳台走廊摆满了各种装着多肉的花架。
肉嘟嘟的植物们,刚刚恋恋不舍的过完值得狂欢庆祝的冬天。
大多数肉片的颜色,从浓炫艳丽,渐渐褪去激情,披上平静的翠衣,为即将到来的恼人夏日,开始做休眠准备。
说要把陈诗酒的多肉全都丢掉,其实是他吓唬她的。
平时他还挺宝贝她留下来的这些蠢爱好。
陆星寒派给两个保洁阿姨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每个星期要录一个全面的多肉视频。阳台上两百多盆的多肉,视频里,要求一盆都不能少。
两年里,除了阵亡过两颗玉缀,这些可爱的矮胖植物们,在这阳台野蛮生长,成了寸土寸金的陆家嘴上最张狂的殖民者。
如果多肉们能说话,阔别两年,再次见到它们的主人陈诗酒,大概会说——
“妈妈,你回来啦?我们留守这个屯儿,有乖乖长高高哦!~”
陈诗酒很奇怪自己冲完澡出来,居然还能从衣帽间里找到一件自己的旧浴袍。
一面擦着湿发,一面光脚踩在人字拼地板上,在房间里到处搜刮吹风机的踪影。
找了半天,不仅浴室没有,就连衣帽间和卧室里也都没有。
没办法,只好去问陆星寒。
“吹风机找不到。”
“过来,我帮你擦头发。”陆星寒在阳台上扭过背影,朝她勾手。
不知道他又在发神经瞎撩什么,陈诗酒没搭理他。
“吹风机。”继续重申了一次。
“我也不知道阿姨收哪去了,一会儿再帮你找。”
陈诗酒瞪眼走过去。
陆星寒想戳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河豚啊你?”
陈诗酒神速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指,抱怨说:“老是乱塞。”
怎么能乱放呢!早知道他这么不爱惜,当初她就该直接带走。
“知道了,明天我打电话让小吴去买六个放家里。”六个卧室,每间都放一个。
“知道个屁啊!”戴森吹风机,当初可是花掉她一个月实习工资买的。
“那就买十个。”
“……”
他的手搭在阳台的铝制扶手上,凉风灌过他的耳廓,身后是迷人的繁都夜色。
他盯着她,温柔又贱兮兮地说:“陈诗酒,你也有脱发烦恼啊?这两年稀疏不少。飘柔那个广告,你的头发多密多稠,看来要给后期多加两个鸡腿。”
“能闭嘴吗?”陈诗酒想骂死他。
不会说话就少说,都快讨厌死他这张破嘴了。
陆星寒咧嘴一笑,十分果断地说:“不能。”
怎么能闭嘴呢!
嘿嘿,爱是该死的分享欲,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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