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和倒好两杯酒,向季凌微走来。
酒香扑鼻,已经能闻见辛辣气息。
“别拘谨,既然你我已经拜过堂,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此后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杜景和将酒杯放进季凌微手中,与他交杯,先喝了自己那一杯,再握着季凌微的手,喂他喝另一杯。
看似耐心体贴,实则强势至极,一杯酒全被喂进季凌微肚子里。
“咳咳……”季凌微从没喝过白酒,忍不住咳嗽起来,身体随着咳嗽,终于能动了。他弯腰去够拖鞋,身体仍有些僵硬,一时间还弓不下来。
杜景和沉默两秒,欲言又止。
然后蹲下来,一只手握着季凌微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拖鞋,缓缓往下拉。
“这…大可不必…”季凌微想把脚缩回来,他的移动速度像被开了05倍速,根本躲不开。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杜景和帮忙扒下一只拖鞋,又去扒另一只。
“我不是大少奶奶,你认错人了。”季凌微想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来,沉甸甸的。他僵硬地举着手臂,一连几次都没取下来。
“我……”杜景和想替他取下凤冠,季凌微有些防备地看着他的双手,刚摸过拖鞋,就不要再动手了吧。
“……”杜景和沉默。
“我只是进来吃席的客人,并不是贵府的大少奶奶。”季凌微再次解释。
“我知道……我这具身体破败至极,怕是撑不了多久,你想离开也正常。”杜景和叹息,神色落寞。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凌微想解释清楚,因那杯酒,他虽然没醉,但也醺然,头有点晕。
“我知道你迟早要走……能不能陪我几日?”杜景和压抑着咳嗽声,听起来十分虚弱。
“只在闲暇时与我说说话就好。”
“外面世道乱得很,你住在这里,我也能护着些。”
季凌微想,他想完成考核任务肯定要留在杜府,想查清真相就避不开大少爷。
他们之间也算是朋友了,杜景和病成这样,连一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新婚之夜还被锁在房间里,着实有些凄凉。
在这里留几天,说不定能尽快获得一些线索。
“陪你几日自然可以。”
“大少爷,但有件事我们必须说清楚。”季凌微认真道,“我真的不是你的妻子,这只是一场误会,你的妻子另有其人。”
杜景和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声音冰冷:“在我眼里,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们已经拜过堂,也饮过交杯酒,什么都不能使我们分开。”
季凌微反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与你拜堂,再喝交杯酒,就是你的妻子?如果是这样,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当你的妻子。”
杜景和看着他的眼睛:“只有你可以。”
“我们已经拜过堂,我就要对你负责,尽到丈夫的义务,照顾你、陪伴你、保护你。”
“和我拜堂的是一只鹅,按理来说,这只鹅才是我的伴侣。”季凌微看向缩在角落里的那只大白鹅,有些诧异,之前不是很能啄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怂了?
“与你拜堂的是我,没有别人,也不是鹅。”
“你就是杜府的大少奶奶,是我拜过堂的妻子。”
“你不要怕我,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到时候你可以随意离开杜府,我绝不阻拦。”
杜景和声音越来越微弱,看季凌微的眼神无比凄哀,他眼中好像只剩微弱的一点火光,假如季凌微拒绝,这一点火光也会熄灭。
“那我…陪你一段时间。”季凌微最终松口。
杜景和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僵冷的笑意。
好在这个时候王三送水来了,随手就把外面的锁扯开。
房间里一直没有点灯,季凌微什么都看不清,他泡在浴桶里,问杜景和之前去倒茶的事。
“那时发生了什么?”季凌微问。
“我本想为你倒茶,突然发病,昏厥过去。”杜景和解释道。
“究竟是什么病?”季凌微看不太出来。
“心悸之症,每次病发昏厥过去,身体僵硬,形同死人。若是看到我病发,莫要担心,让我自己缓缓就好。”杜景和声音温和,语气平静。
“能不能治好?”季凌微问。
“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活一日是一日,能遇到你,已经很好了。”杜景和轻笑。
季凌微叹了口气,他已经趁着泡澡的机会,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既没有多,也没有少,那应该不至于死于难产。
真正的大少奶奶香儿,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现在有孕了吗?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只要他不是大少奶奶,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季凌微希望天早点亮,杜府的下人尽快发现他,结束这个乌龙。
杜老爷一定无法接受儿子娶个男人当妻子。
“今晚我们将就着睡,如果你不习惯,我可以睡在地上。”杜景和仔细地洗了几遍手,坐在床边。
“这床够宽,一起睡吧。”季凌微掀开被子,发现里面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
季凌微捡了个桂圆,随口问:“你吃吗?”
杜景和摇头:“我给你剥。”
“不用。我睡外侧吧,你睡里面。”季凌微担心身体羸弱的杜景和晚上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摔成半身不遂。
杜景和安安静静躺在里侧,季凌微把床上所有的瓜子花生都拢在一起,慢慢的磕。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季凌微问。
“是该和你说说。”杜景和轻笑。
“我家本是书香世家,传到我父亲这一代,已经开始经商了。商行遍布各个大城,家资尚可。”
“我父亲杜永麟只有两个儿子,我和二弟展荣。”
杜景和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音色温润清朗,让人不知不觉就把话听进去。
“你母亲呢?”季凌微问。
“我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死。”
“现在的杜夫人是我母亲的妹妹,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若我母亲能活到现在,大约就是这模样。”
“除了夫人,家中还有几位姨太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杜景和说到这里就无甚可说。
季凌微大致了解了杜府的人物关系,真正能做主的是杜永麟杜老爷,然后是杜夫人、杜展荣。
至于身体虚弱的杜景和,连婚礼都无法参加,杜老爷也不像关心这个长子的样子,杜景和家庭地位堪忧。
从翠宁、王三的反应可以看出来,那个真正的大少奶奶出身应该不算好,不愿意嫁给大少爷,才会挨打。
不管怎么看,这门婚事都不恰当。杜老爷如果爱重这个长子,就不会找个不情愿的人,和他拜堂成亲。
“我都说完了,说说你吧。”杜景和道。
季凌微怔住,说得简略:“我父母已经过世,也没有别的亲人。因为一些不幸的原因,我没有朋友,一直独来独往。”
“往后有我陪你,不必觉得孤寂。”杜景和安抚道。
“你真的会陪我吗?”季凌微稍稍失神。
“当然。”
“你不要失约,否则我会生气的。”季凌微很少听人对他这样承诺,大多数人真正了解他后,只会避之不及。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就算这具身体撑不下去了,我也会以另一种形式陪在你身边。”
房间里的氛围十分温暖,角落里的大鹅缩得更紧了些,把鹅头埋在翅膀里。
“我能开窗吗?”季凌微对那种莫名的香气心有余悸,担心重蹈覆辙,开窗通风可能会好一点。
再者,他也想借月光,看看杜展荣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杜景和很好说话。
季凌微起身,推窗,这扇老旧的窗户又沉又重,只能推开三分之一,银白色月光倾泻,照见房间一小块区域。
季凌微背对着杜景和,趁机打开杜展荣之前趁机塞过来的纸条,之前他一直把纸条藏着,但愿有什么重要线索。
“你在看什么?”杜景和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莫名有些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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