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看到李元还有俩法警坐在后座,打个招呼,再搓搓有些冻僵的手,看向邵杰,说道:“没有秦姗,从始至终只有秦洁一个人!”

    邵杰在电话里听她讲了个大概,打方向盘使上高速:“李元把秦姗的护照复印件传真给了郭亮,他们局里有出入境管理处,我让他帮忙去查秦姗的入境记录,如果没有,便证据确凿了。”

    袁绮看着雾蒙蒙的窗玻璃,伸出手指去划了划,街景在她划处一点点清晰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去崇明找林红卫时,他曾提及,秦洁胸前有颗痣?”好像落雪了,一片一片在飘。

    李元清咳一嗓子,他记得,邵杰则摇摇头,说记得或说不记得,似乎都怪怪的。

    袁绮直接道:“我打电话问过陆雪峰,他说秦姗胸前有颗痣。你一定会说这不能做为判断的标准,没准她们两人都有,当然是有这种巧合性”她说着烦躁起来:“但我的直觉是这样的!它不会错的。”

    邵杰在红灯处停下:“我相信!秦洁和杨鸣都没有撒谎的可能性,调查中的各条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这个方向,我们所做的是去证明我们判断的正确性,越细越好,让它无论是从法律层面,还是人情层面,都能做到有理有据,无从质疑。就像张淑芬一样,即便她去自首,并有那条项链为证,但对于案件本身来说仍然不够,除非有新的物证和关键人证出现,否则很难给她定罪。”

    丰景园离心理咨询中心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他们赶到时,除胡书记外,警察也在现场,隔壁邻居阿叔门开一条缝看热闹,胡书记凑过去问他:“你这几天看到秦洁出来进去没?”阿叔摆摆手把门阖紧了。

    邵杰和警察在旁边讲话,等着开锁匠把门锁撬开,都是老把式,三两下门就嘎吱大敞,众人走进去,房内没开灯,胡书记前时说有光亮,是因为窗帘没拉上,对面楼里万家灯火映进来,半明半暗的。邵杰摁下开关,顿时大亮,袁绮环顾四围,和她上次来没有大区别,警察俯身在茶几上抹一把,指腹有灰尘,他道:“这里有三四天没人住了。”

    邵杰看向胡书记,胡书记顿时紧张的很:“我跟保安三令五申过了呀,秦洁出去要汇报给我,他们真的没汇报过,我做事一向认真的,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袁绮则走进秦洁的房里,拉亮灯,窗帘密密紧阖,鹅黄底色绣满鲜红的虞美人花。窗下搁着一张书桌,端端正正摆着一套惠山泥人,在她曾租住的地方也见到过一套,显然这是新买的,包裹的塑料膜还没撕开,桌上立着一面葵花型的镜子,两个眼影盘、胭脂盒、粉底瓶,五六只口红很杂乱摊着,数枝毛刷东倒西歪散着,红色指甲油倾翻,干涸了一滩。

    她怀疑秦洁伪装成秦姗的模样,从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警察的意思最直接的,还是去门卫处调监控,众人往楼下走时,袁绮问胡书记:“你曾说过小区里有个王院长对张淑芬有想法”她的意思或许可以问问他,却被胡书记打断了:“不要再提他,你们上趟来寻秦洁被他听去风声,就和张淑芬撇清关系了,后来张淑芬又去自首嗳,那更不能再他面前提一个字,提就骂,这老东西,没品格,缩头乌龟,翻脸不认人,只可共享福,不能共患难”她骂骂咧咧一路,直到看监控视频时才闭嘴。

    和袁绮所怀疑的一样,秦姗披着栗子红长鬈发,浓妆艳抹,背着个包从大门口走出去,有个年轻保安还探出身来看了会儿,胡书记叫道:“宋队长,看都看到了,为啥不报告我?”宋队长连忙解释:“那是新来的,临时工!”

    现在棘手的问题是,秦洁究竟去了哪里?

    邵杰当机立断:“我和袁绮去找张淑芬,看有没有线索,李元你回法院等出入境管理处的消息,一旦有了立即通知我。”

    在往看守所的路上,袁绮闭眼思考着,忽然打开包在里翻找会儿,掏出一张被挤压褶皱的纸来。

    “是什么”邵杰问。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丰景园么?一楼每个住户的信箱口塞着广告单,张淑芬家的却没有,也没掉在地上,我就随手拿了张放进包里。”她把广告单抚平了,是万体馆旅游集散中心大巴的时刻表,发往上海周边各个景点,莫干山、南浔、周庄、同里、甪直、西塘、长兴岛、崇明岛崇明岛,她心底念着这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串发车时间,始起六点半,间隔一小时发一班。

    她心底冒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想多了,便如一个大浪劈天盖地地拍来。

    张淑芬只答应见袁绮。

    她里面穿着夹纱杂花高领羊毛衫,外面套着件看守所统一发的棉马夹,虽不如从前穿着打扮洋气,但她看去仍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皱纹鲜少,眼睛明亮,若说有什么缺陷的话,嘴唇稍嫌厚度,但在男人眼里,或许又是妩媚的厚度。岁月只把蹉跎雕刻在她的手上,年年复发的冻疮提醒她曾经历苦难。

    袁绮开门见山:“我们已经查清楚,秦西强和秦姗早在英国去逝,秦洁本就有严重的抑郁症,由此大受刺激,对舅舅姨妈恨毒了,为了报复他们,便假扮成秦姗,伪造护照、学历和在英国的过往,以炒国外房产为由诈骗张根发张如珍张慧珍张成英的钱财三百万,你不但知情,还是协助者先不说这些,秦洁不见了,你是她的姆妈,应该清楚她的行踪!”她微顿:“我知道,你们恨毒了他们但无论怎样,一个社会的法制是容不得挑战和破坏,坏人自会受到法律的严惩,秦洁姆妈,秦洁她够苦了,请配合我们找到她吧、阻止她,不要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张淑芬眸光微烁,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

    “我知道,秦洁曾往崇明岛几次,她的目的并非旅游,而是冲着林红卫去的。”前次找到她们时,她提及见过林红卫,张淑芬还问他在哪里,其实她们早就知晓了袁绮一错不错盯着她:“秦洁去找林红卫了吧?她到底想要怎样?”

    “我哪里猜得出她的想法她有精神分裂症的!”张淑芬也看着袁绮看着她语气由快变慢,由重至软,轻轻丝丝地,然后笑了,嘴角扯动颊腮,牵连着额上青筋跳了跳,纵使她仍是那幅模样,但却平添几分诡谲之气,令袁绮后颈背陡然一阵凉森森。

    张淑芬站起身打算走了,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难道没想过,秦西强、秦姗及秦洁的悲惨命运,皆是因你而起的么?你但凡在其间做出相反的抉择,他们的命运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重启另一段人生!”

    “这是时代的眼泪,滴落我们脸上,如火山喷溅的熔浆”张淑芬摇摇头:“你又怎会懂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邵杰在走廊靠窗,透过玻璃赏着飞雪,一边等袁绮,直到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怎么说?秦洁现在在哪里?”

    “崇明岛!她去找林红卫了。”

    他们开车抵达崇明岛时,一场因寒潮引发的大雪刚停,道路覆着厚重的银光白,令这个清晨比往昔要明亮一些。

    昨晚小年夜,家家户户放鞭炮,炸的满地烂红,也没人收拾,沾覆在前车的轮胎上卷进卷出的碾压。他们在派出所门前停好车,刚走进大厅,就碰到先前联系过的陆警官,他鼻子都冻红了,热情的过来握手,且道:“你们来的早!”

    邵杰看到一群警察喧闹地往外门口走:“怎么了?这么多人出警?”

    “大案!港西镇有个叫途缘的民宿,在一间房里发现被肢解的尸块。”他朝旁边垃圾桶里吐口痰:“晦气,大过年的这年过不好了!”

    “民宿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个什么动静应该很容易发现才对!”

    “巧了!这不是过年么!雇的大多外地人,都回老家去了,住客几乎没了,就留个老太太看门,耳聋眼瞎的,给罪犯有了可趁之机。”

    袁绮插话进来:“死的是男是女呢?”

    “凌晨刚发现,还需法医鉴定才知道!”陆警官又朝邵杰道:“我问过彭丽、就是林红卫女朋友,林红卫这些天确实没回家里,讲也正常,他狐朋狗友多,这时候棋牌室没生意,他们都躲起来赌博,三五天、十来天不见人正常!”顿了顿又道:“哦,你还要查一个叫秦洁的女人,我也问过雪家庄生态园的王经理,把照片给他看,他说确实见过,因为太漂亮所以印象深刻。”

    “老陆,走不走,就等你啦!”门外有人探头进来催促。

    “来啦!”他吼一嗓子,又笑道:“我没法跟你们去雪家庄,让小王陪你们走一趟。”又吼两嗓子小王,跑过来个警察,面庞稚嫩的年轻人,快速介绍后,火烧屁股走了。

    再次来到雪家庄生态园,袁绮的心情五味杂陈,园口冷清清地,小王解释:“过年期间,这里没啥人的,服务员都跑光了。”

    他们径自往娱乐区走,天大亮,道路冰雪湿滑,已看到“棋牌室”的招牌,袁绮却差点摔一跤,邵杰眼明手快握住她的胳臂,她偏头欲说话,却见他目光炯炯盯着前方,嗓音微沉:“她在那里!”

    她?是谁呢?

    袁绮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浑身僵硬。

    她看见了秦洁,不,秦姗,如波浪披肩的栗子红鬈发,眉毛浓黑挑长,眼影灰黛青蓝涂满眼窝,鼻梁高挺,玫瑰色的嘴唇,穿着咖啡系腰带的长大衣,坐在一张铺了酒红围巾的长椅上,与她并坐着,是穿粉红棉袄的雯雯。

    不知是谁家有这份闲情逸致、大白天在放烟花,一朵接一朵飞上半空,噼啪巨响,绽放出绚烂的花朵。

    她们很惊喜地相视而笑,又不约而同地仰起头,半眯觑着眼睛,一任阳光映满她们的面庞。

    (全本终)

    作者话:全文完结了,会修改一些bug,不会大动。感谢读者亲们的一路陪伴,我们下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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